赵之御自然能明白原福口中又是赵子期,又是魏枝枝这般提醒的前后关系,现下正在殿内来回踱步:“你怎不早与孤说!”
原福一脸哀怨,他哪里能知太子殿下对于选妃的规矩如此不上心,于是他赶紧补了一句:“倒是可以令皇后做个主,看看如何改一改这次选妃的规制。”
赵之御思索了一阵,而后用手指着原福:“你现下立马去翠华宫,带孤的话,直接取消走宫道的环节。”
说完,赵之御又摇了摇头:“孤亲自去。”
*
锦春苑又放下了消息,一众秀女可提前一日出宫,走宫道的环节也被皇后给取消了。这锦春苑又有人欢喜有人愁。
有些秀女想的明白,只一瞧太子在女红核考的态度便能知自己在这选妃之中几斤几两,本还想指望着走宫道靠其他皇室子弟再飞一把,如今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便只等收拾收拾熬过去赶紧找个好人家。
魏枝枝却是松了口气。她本就不想嫁入皇室,这样倒是能免了一个风险,安安心心回到相府。
她也许久未见父亲母亲,现下回府临近,自然甚为想念。
魏明这几日却没闲着,每日顺着赵之御给的线索,探查盐茶官运,一路查到了中西部去,忙得是睁眼天黑,闭眼天黑。
好不容易抽出空来将魏枝枝接回相府,又匆匆进了宫去。
按着以往魏兰树的习惯,从重华殿下了值,魏枝枝回相府便会与魏明或下棋对弈,或探讨民事政论。
如今她适应了女子生活,又一下子没了锦春苑规律的安排,见自己爹爹也是一日比一日忙,她便只好将自己缩在后院,偶尔与虞氏聊聊家常。
也许是一下子清闲下来,整日无所事事之下,魏枝枝时常会想起以前的重华殿,写写画画,偶尔伴赵之御戏弄,一天便过得很快。
她怎么又想到赵之御?魏枝枝坐在后院的石凳之上,甩了甩头,而后继续托腮。
“小姐,婉儿姑娘来了。” 玲儿从前厅跑向后院,笑着与魏枝枝通报。
“魏姐姐~”玲儿这头话落,坯婉婉已是急着唤起魏枝枝。
魏枝枝赶忙起了身,将坯婉婉迎来身边坐下。这几日,幸而还有坯婉婉三天两头地来右相府陪她说话,正好解了她的闷。
坯婉婉与魏枝枝说的话无非就是都城发生了哪些新鲜事,左相府又出现了什么有趣的人和事,然后就会说到她那庶妹妹,如何如何趾高气扬,又如何如何想着法子接近太子。
(她今日又借着父亲打听太子行踪,听说太子去东边太守府办事,她便跟了过去偶遇。)
(她听闻父亲要进宫与太子单独议事,她便让下人赶了盅鸡汤,非要拖着父亲带她一同入宫给太子送鸡汤。)
(听说骠骑将军回都城了,太子设了宴接风,她竟巴结上卢将军的女儿,跟着跑去宴上百般露脸。)
最后坯婉婉的话头一定要落回到太子身上,便是太子如何如何的态度对待她那庶妹妹——一贯的春风和煦,却也模棱两可。
魏枝枝猜测,想必今日坯婉婉三句话过后大抵也离不开赵之御。
“魏姐姐,方才说了那么多右相府的事,我倒想起爹爹今早与我提过,太子今日好似要来左相府找他商议要事,我那庶妹妹大抵要乐死了。”
果然,坯婉婉又提了太子。魏枝枝闻言并未置评。
坯婉婉便又凑到她跟前:“婉儿想着,我那庶妹妹才见了太子几次面,便天天想着法子接近。魏姐姐先前与太子那么亲近,如今一下子离开,又多日未见他,可有想他?”
魏枝枝却将手搭上坯婉婉的肩头,打趣道:“得亏姐姐知道你的心思,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对太子有意,话说三句便离不开太子,更是说起你那庶妹妹还一副酸溜溜的样子。”
而后魏枝枝又正了色:“至于我,先前与太子便只君臣关系,何来想与不想,莫说离开与不离开了。”
坯婉婉听完挂下了脸:“可姐姐明明也爱听我说太子,若是姐姐不爱听,我可说了这么多天了,也不见姐姐赶客。
当我说那城里的吃食也未见姐姐搭话,倒是说到太子,你中间还抢着问了我几句细节呢。”
魏枝枝愣了一下。她回想这几日与坯婉婉的对话,自己确实是一边克制着不去听坯婉婉提那赵之御,一边又压不住本心,忍不住好奇关心。
被一下子说到心事,魏枝枝佯装恼怒的样子,小脸微红:“不应你的时候说我不应你,应你了却被你说成有心。姐姐现下可不想与你说话了。”
说完,魏枝枝便起身,匆匆回了屋子关上门。
坯婉婉急忙追上:“魏姐姐,我随意说说的,你怎恼了呢?”
*
坯婉婉去右相府的次数渐渐少了。魏明待在右相府的时间却是渐渐多了起来。
起先魏枝枝还觉着欣喜,以为爹爹总算有了闲下来的时间,自己还能与他聊上几句,了解些朝中之事。
直到后来魏明连平日早朝的时间也在家中坐着,更是每每对上魏枝枝强颜欢笑。
魏枝枝才发觉不对劲,但她到底了解自己的爹爹,这么多天也未与她提一句不对劲的话语,便是不想令她知晓什么。
于是她旁击侧敲,整日缠着虞氏软磨硬泡,撒娇都使上,才终于令虞氏开了口:
“你爹爹近日被那刚回城的骠骑将军给参了好几本,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都有,圣上无奈之下便停了你爹爹的职。”
魏枝枝闻言暗叹不妙,自己的爹爹竟摊上骠骑将军这号人。
先前骠骑将军的女儿蛮横无理她已是见识的清楚,而这骠骑将军之蛮横自然比他女儿高上九重楼。
他这般目中无人,皆因他手握先帝圣旨,除了谋逆叛国大罪外,其他罪责一概可免,更是见他手中圣旨如见先帝。
所以朝中百官即便日日参他本子也不能撼动他半分,然只要他参上别人一本,便可将人往死里弄。
皇上亦是无可奈何,只能大事谴责,小事闭眼一过,能送他去边疆便送他去边疆待着。
虞氏眉头紧锁,又说道:
“你爹爹在朝中又向来没有什么特别交好的同僚,除了左相还能站出来为你爹爹说几句话外,其他人皆是能少一事则少一事。
还好你爹爹平日为官磊落清明,便也没叫人抓住什么把柄之类的,不过皇上现下也没有什么法子,只好先停了你爹爹的职。
你爹爹平日一心栽在朝事里,这停职对他比送他去大牢,打他板子还难受。”
魏枝枝心里也跟着难受,问了虞氏一句:“那母亲可知,骠骑将军为何盯上爹爹?”
虞氏摇了摇头:“我也未知全貌,只晓得你爹爹先前查盐茶的事,查到了中西部,似乎动到了骠骑将军麾下之人。”
魏枝枝听了虞氏的话在心中暗暗记下。
当日坯婉婉也来了右相府找她,仍是跟她说了一些坯碧莲的事。
不过这一堆琐事之中,魏枝枝倒是留心了一件事。坯婉婉打听到在骠骑将军的接风宴上,坯碧莲跟卢木楠提到了沈菲菲推魏侍读落水,而后被遣回沧州的事情,卢木楠听了当场怒气冲冲地找卢将军发泄不平。
这沈菲菲是卢木楠的昔日好友,而卢木楠先前还与魏侍读有过节,新怨旧怨之下,只怕骠骑将军此次来势汹汹,还有卢木楠的推波助澜。
当晚,魏枝枝匆匆在房中用过晚膳,揣着满腹心事推开了相府书房的门,见魏明于烛火下勾着身子,反复翻看桌案上的行事录,两眼布满血丝。
她柔下声音唤道:“爹爹。”
魏明一下被惊到,抬眸见是魏枝枝,便扯开了嘴角:“枝枝,这么晚了,来找爹爹何事?”
魏枝枝合上门,走近了些:“爹爹,女儿其实都知道了。爹爹如今遇到难事,女儿帮不上什么忙,便想着来与爹爹解闷。”
魏明叹了口气:“什么事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你放宽心,爹爹这边只消等风波过去就好了。”
魏明说这话时,尽力弯着眉眼,以轻松的姿态印证着他话里头的“放宽心”。
魏枝枝瞧得明白,父亲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没有底。她张了张嘴,终还是问出:“爹爹可有想过求助于人?同僚,亦或是什么贵人?”
魏明闻言摇摇头,思量一番回道:
“爹爹想了想,有一件事还是有必要让你知晓,也叫你心里有数。这几日广平王来了几次府内,有意出手相助。
然爹爹却听明白了他的意思,若是他想要通过此事交换而得以联姻,爹爹如何都不会答应,一来有悖相府先前对容妃的态度,更重要的是爹爹也不会为了自己的前程而令我枝枝委屈。”
魏枝枝听到这里,眼眸微微湿润。她想到爹爹遭到骠骑将军的为难,多多少少与自己也有些关系,如今有自己能帮得上的地方,却没办法使力。
于是她犹豫着向魏明说道:“爹爹,若是后面事态不如所愿,女儿或可试一试。或者,女儿想想办法,去替爹爹求求与卢将军女儿交好的贵女。卢将军不是向来爱女吗?”
魏明立时摆摆手:“你说什么胡话,此事你也莫要操心了,爹还是有信心,这圣上,还有太子不会坐视不理。”
魏枝枝听到魏明提到太子,眸中一亮。
她想到先前坯婉婉告诉她的那一条条的太子行踪。她记得清楚,这几日太子便频频往宫外走,也去了左相府好几趟。
内心没由来地涌上一阵暖意。
对,还有太子。凭着赵之御以前与右相府的往来,想必会出手相助爹爹的罢? 而且她也希望赵之御这突然的一趟趟奔走,是冲着自己爹爹去的。
魏明见魏枝枝出神,便轻轻唤了她一声。而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着她眼眸温柔:
“说到联姻,眼下还有件大事,倒是爹爹反而趁着得闲,该要操心起来。先前爹娘到处在给你寻访合适的人家不得结果,没想到等你入了宫后反而有了消息。
你娘乔州那边有户太守人家,自小便有往来,知根知底。虽门第远远不能与相府比,但到底太守能安于一方天地,不会受过多的约束,往后也算清净。
且人家家中长子更是一表人才,为人孝顺懂事,未来可期,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正好,他们也有意求亲。”
魏明说到这里,又抚了抚须:
“你娘到底觉得这是你的终生大事,不久还要问问你的意思,也怕你去了乔州普通人家有落差受委屈,等你表态后,再择个日子先让两家先见个面。
若是···若是最后你没进重华殿,又与那公子合了眼缘,大抵此事便定了。”
魏明说到“没进重华殿”的时候,忍不住微微顿了一下,又速速收了眼神里的踌躇。
魏枝枝倒是没有察觉,她只听到这番话,一时不知作何反应,或者说,她对自己的嫁娶,并未做什么准备。
她先前想不到赵之御身边的姑娘该是什么样,同样地,她也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夫君该是什么样。
她此时只觉得自己的爹爹还在煎熬之中,却仍为她的亲事考虑,便觉自己不能拂了他的好意。
再者,眼下相府之境,还有人愿意诚心求亲,想必家世人品也不会差。于是她点了点头回道:
“爹爹,女儿知道了,等娘提起来的时候,女儿好好想想。”
第61章 我在这
听说右相夫人虞氏老家乔州来了世家好友, 右相府近日又热闹了起来。
坯婉婉这两日来右相府找了魏枝枝几趟均是见不上人,不是恰好撞上魏枝枝忙于相府宴席招待,便是等来魏枝枝跟着魏明夫妇外出的消息。
到了第三日, 坯婉婉再来右相府时,客人终于走了。可她却觉得这右相府上下实在不对劲, 下人们干活都带着一股怨气。
“真是替小姐不值, 什么太守公子,就是个势利眼。”
“还是个怂包, 来时说求亲说得响亮,结果一听骠骑将军发难相府, 溜得比老鼠还快。”
坯婉婉在去往右相府后院的路上一边走一边听, 越听越糊涂, 便与相熟的玲儿打听了几句。
“本来这事说出来不光彩。然我们小姐就坯姑娘一个闺中好友,玲儿便思虑着与姑娘说了,也希望坯姑娘近日能宽慰宽慰我们小姐。”
坯婉婉听玲儿这么说, 猜测魏枝枝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 立时正了色对着玲儿直直点头。
“先前来相府做客的人家, 是我们夫人老家的世交。此次他们到访表面为看望夫人实则是为谈亲事, 谈他们公子与我们小姐的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