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短暂交谈之后,温念没再见过美娇娘,她也没有特地去探听美娇娘的消息。再次有人在她面前提起美娇娘,已经是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秦夫人提前递了拜帖,马车都不耐烦坐,直接走着来了督主府。她穿着一身橙红色的衣裙,头上戴着细碎的红宝石头饰,脚下步伐如风,整个人像一团熊熊燃烧的怒火。
只可惜温念完全不理会她无端端的怒火,把她晾在旁边,好茶好水供着,等她冷静下来了才悠悠询问她:“秦夫人有何贵干?”
秦夫人只是表面冷静了,心内怒火却没有消停,她把茶杯往桌上一磕,道:“千禧园美娇娘是不是你的嫁妆!”
温念看了眼杯子,确定杯子没有裂开割伤了秦夫人,才微笑着回答秦夫人:“千禧园是我的嫁妆,美娇娘不是。千禧园和美娇娘所在的戏班子有合作关系。”
秦夫人还算讲道理,温念说美娇娘和她没有关系,她就没有对着温念胡搅蛮缠了,而是诉苦道:“我家那个小叔子,这段时间不晓得怎么就跟那个叫美娇娘的伶人搅合在一起了。如果只是玩玩,那我们谁都不会放在心上。男人么,都有年少轻狂的时候,没成婚就不算什么。但是他前几天竟然给美娇娘赎了身,还到我们府里老夫人面前跪说要娶她作正房夫人!”
小叔子的事情本来轮不到秦夫人当嫂子的管,但她作为秦家新一代的大宗妇,家里小叔子离经叛道,老夫人舍不得骂小儿子,转头就拿她开刀,责怪她管家不严,还让她赶紧把勾引秦小叔子的美娇娘处理了。
温念:“那你们让美娇娘进门了?”
秦夫人冷笑:“不可能!”
“那现在是怎么样一个局面。”温念端着茶喝,她用余光观察秦夫人,看秦夫人气急败坏的模样,她就能猜到秦家小叔子闹出来的事儿远远没完。
“现在?”秦夫人又冷笑了一声,“美娇娘给我家小叔子灌了迷魂汤,放着我请老夫人给他挑的高门贵女不要,非抱着美娇娘不放,现在把人安置在庄子里当外室呢!”
不经家里同意,没有上告祖宗的都叫外室,美娇娘和秦提辖的婚姻就不能成立,温念低声道:“那你小叔子天天两头跑?”
秦夫人叹气:“可不是嘛。老夫人看了生气,生气了就来找我茬。我就是没有办法了,才病急乱投医撞你门前来了。”
“秦府上下的月钱是你发放?”温念倒不觉得难,她拈了块糕点,一边吃一边给秦夫人出主意。
秦夫人不明白温念提此事的意图,她犹豫着点头道:“是我发放的没错。”
“提辖的月钱几何?府里给他的几何?”温念得先把这些问题弄清楚。
“提辖的月钱五十两,并一石米。府里给他五百两白银,而且不包括他的吃穿。”出于对温念的信任,秦夫人如实相告。
温念道:“那就行了。从今天开始,你把他的每个月的用度扣下,美娇娘住的庄子用度也扣下,你告诉秦提辖,他想要府里给他钱那就放弃美娇娘。剩下的由他们折腾。”
秦夫人这辈子都没缺过钱用,于是她疑惑了:“这样有用吗?”
温念斩钉截铁地告诉她,说:“有用。”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也能逼死英雄好汉。
秦夫人听到这儿心里总算疏朗了,她原来来督主府打的是找茬的主意,没想到温念不仅不计较她的鲁莽还热心给她出主意,她站起身和温念道别:“那我先回去和老夫人通个气儿。要是真的有用,改天我一定登门送礼!”
温念起身送秦夫人出门:“秦夫人慢走。”
“夫人,你真是太有先见之明了。”一送走秦夫人,小乔就迫不及待开口道,“没有赎身之前,美娇娘能跟那个秦提辖甜甜蜜蜜,还能赚钱,现在她完全变成了秦提辖身上的菟丝花,秦提辖家里又不同意……嘿嘿,我们有好戏看了。”
“嘘……”温念把食指比到唇心,不让小乔大声嚷嚷。
小乔很懂地捂住嘴,把音量降低了继续幸灾乐祸:“我早看不惯美娇娘明明身份低贱还老是自傲的样子了。上次她还笑赛雪寒傻呢,我看她更傻。”
第32章 别庄之行
谁更傻都与温念没有关系了。转眼就是七月, 温念提醒陈泽昇调好休沐的日子, 两个人大包小包回了温家。
“你给岳父准备了什么?”陈泽昇道, “我准备的东西不多, 会不会有点失礼?”
他和温念说着话, 自己先觉得不妥, 挥手让殷喜去书房把皇帝赐下的新茶拿上。
温念站在马车旁边, 扭头看看马车后面的三大车礼物,再低头看看自己手里拿的盒子,默默收回了上马车的脚。
“我准备了一块玉佩。”她心里有那么一瞬间闪过对家中老父亲的愧疚, 但转念一想她又觉得没什么——温父生日并非大办,她的心意到了就足够了,而且她还劝陈泽昇, “不用太紧张, 心意到就行了。”
“礼物一定要到位。”陈泽昇强调,“我把岳父捧在手心里疼的宝贝闺女抢回了家, 现在得准备多点礼物贿赂岳父大人。”
温念嗔视陈泽昇, 说他:“夸张。”
陈泽昇翻来覆去地检查了几遍给温家人尤其是给温父的礼物, 确定无误之后, 勉强赶在辰时末启程了。
应寿星公温父的要求, 他的生日不在温府里头办,而是举家去了京城郊区的一个庄子, 因此温念和陈泽昇这次要去的是温家的庄子。
庄子很大很漂亮,右侧有一个大大的荷花池, 里面还有一艘小船, 温念和陈泽昇夫妻二人到时,温父就在小船上钓鱼。
和温父打过招呼,温念带着陈泽昇到左侧的房子放东西。
“你房间的装修很有趣。”陈泽昇打量他们今晚要住的房间,被里头部分繁复部分简洁的风格震惊了一下。
温念解释道:“这个房间以前是我和阿念一起住的,因为两个人喜欢的风格有差别,我们俩商量了下决定互相妥协,结果就装修成这样了。”
陈泽昇对房间的装修似乎很感兴趣,他到处走走看看,闲聊道:“留香园的风格繁复华丽,所以你是繁复风?”
“嗯。”温念点头。
“但是你却把珑玥阁布置得简洁大方。”陈泽昇放在温念身上的视线别有深意,说:“你的口味可真多变。”
对此,温念早准备好了理由,“出嫁前,我和阿念商量好了,她把居所布置成我喜欢的样子,我也把居所布置成她喜欢的样子。即使分隔千里,我们也能有对方就在身边的感觉。”
她对陈泽昇眨眨眼,俏皮道:“所以你才会看到简洁大方的珑玥阁。”
“原来如此。”陈泽昇放掉了这个问题,他指指荷花池的方向,“我去陪岳父钓鱼。你呢?”
温念对钓鱼没兴趣,指了指荷花池旁边的凉亭,道:“我找娘亲说话。”
温母带着温家大嫂和二嫂在凉亭里剥莲子,温母见温念来了直接丢了两颗莲蓬给她,示意她一起剥,“姑爷去和你爹钓鱼了?”
温念嗯了声,埋头剥莲子。
温母道:“他们男人就喜欢搞这个。让他们忙活去吧,钓到了鱼咱们今天中午就吃鱼。”
“大哥他们呢?”温念没在附近看到人。
“去后山挖酒了。”温家大嫂答道,“今天双喜临门,他们几个爷们准备喝几杯好的。”
“双喜临门?”温念疑惑了。
“今天一早江南来了信件报喜说‘阿念’有了身孕,算算日子现在应该有三个月了。信里说给督主府也去了信,怎么,你没收到吗?”温母说,“多好的事儿啊,不过过年她们小夫妻就没法子回来了。”
“……”温念沉默片刻,“哦,那挺好。”
温母看出温念的情绪不高,安慰道:“你别伤心,孩子的事情不急。以后年纪差不多了,你们过继几个合眼缘的孩子从小养着也是一样的。”
温母误会了,温念情绪不高并不单纯因为孩子的事情。不过她笑了笑没解释,低声道:“嗯,我们不着急。”
门口依稀传来温家大哥和二哥说笑的声音,温家大嫂伸长脖子望了眼,笑道:“哟,他们回来了。”
温家大哥肩上扛着锄头,和温家二哥一人抱了一坛子酒。两人站定在荷花池边,拍着酒坛子朗声道:“十年的桃花酒来了,爹你鱼呢?”
温父隔空比了三根手指:“三条!”
语罢,他收了钓竿把船撑回岸边,上来就夸陈泽昇,“好家伙,阿昇出手就钓了条大家伙,够我们一家人吃了。”
温念往陈泽昇提着的木桶里瞧了瞧,里头一大两小把桶挤得满当当的,“可以啊,爹你养鱼技术见长。”
“哈哈。”温父大笑,“我都没怎么喂过它们。偶尔想起来才过来割点草。这池荷花才算大功臣。”
远离京城中心的生活分外悠闲,一大家子笑笑闹闹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吃饭时间。
午饭的主菜就是翁婿俩钓的鱼,温母把鱼鳔夹给温念,道:“你最喜欢的了,多吃点饭啊。”
“娘子最喜欢的不是鱼肚子?”陈泽昇把鱼肚子夹给温念,同时脸上摆出虚心好学的表情。
温母不大自然地笑,道:“她都喜欢,都喜欢。”最爱鱼肚子的是温愈,而不是温念。
“娘你吃鱼腩。”温念回夹一块鱼肉给温母,打断了这段奇怪的对话。她偷偷观察陈泽昇,直觉他反复刺探是在怀疑她的身份有问题,但认真看了几遍,陈泽昇都没有从神态上表现出任何异样,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除却这个小插曲,午饭的氛围特别好。用过午膳,温家两个兄弟陪各自媳妇回房歇晌,陈泽昇和温念没有睡意,于是留下来陪温父温母。
“走吧,我们去书房喝茶下棋。”温父和陈泽昇去了书房。
饭厅里面只剩下了温念和温母。
“姑爷他是不是发现了?”温母声音里带着点慌意。
第33章 她是温念
如果有可能的话, 温念宁愿自己想太多了, 但现在不仅仅她一个人觉得陈泽昇在试探她的身份, 温母也同时有这样的感觉, 所以温念不得不继续往深里想。她不安地抠了抠衣袖, 决定先安抚温母。
温念握住温母的手, 轻声道:“娘你不要太担心, 如果他发现了,肯定不会只是是这个反应了,对吧?”
虽然解释的非常勉强, 但温母回想陈泽昇提问时并无异样神情和动作之后,暂时安心了下来——至少没有刚才那么慌了。
“你说的对,他应该只是怀疑而已。”温母道, “难道有人在他面前说了什么引起了他的怀疑?”
温念便道:“那就更好解决了。外人分不清我们姐妹二人, 难道你做母亲的分不出?”
这话里有着极强的暗示,温母瞬间懂了温念的意思。双生子容貌一样, 任何人都会“认错”, 唯独双生子本人及其父母能分辨出来, 只要她们一口咬定嫁给陈泽昇的是温愈, 外人的质疑对她们而言根本就不痛不痒。
“……你说的对, 我们不能乱了阵脚。”温母道。
“娘你忙了一早上,抓紧时间歇个午觉比什么都强, 对不对。” 温念把温母哄去睡觉,自己也回了房间午休。
大概是因为心里存了事, 温念躺在床上却几乎没有睡意——她劝住了温母, 但没有劝住自己。想想一旦换嫁的事情被发现了就是温家几十口人命,哪怕陈泽昇只是怀疑呢,她也没有办法安心。
她翻来覆去地想,又不能直接找陈泽昇认证,心里受到的折磨只多不少,本来以为会睡不着,没想到想着想着就产生了朦胧的睡意,浅浅睡了一会儿。
温念是被陈泽昇推门的嘎吱声惊醒的,她坐起身,眼里还带着朦胧的睡意:“相公?”
“吵醒你了?”陈泽昇站在床边脱下外衣,穿着中衣躺到床上,“现在还早,再睡会吧。”
温念看他,小心试探道:“相公,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或者、或者问我问题?”
陈泽昇莫名其妙,他原本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休息,现在睁开了一只眼,道:“没有。”说完又把眼睛闭上了。
温念看着陈泽昇俊美的面容愣了几秒,觉得瞎担心挺没意思,也跟着躺回床上闭目睡觉。
午休结束之后,温家一大家子人躲在凉亭里边吃冰碗避暑聊天,温念和陈泽昇一直待到了晚上温父的生日宴结束,并且留宿了一晚才离开。
回到督主府的日子和往常没有区别,陈泽昇既没有疏远温念也没有更加亲近她,他会在有差事的时候离开府邸并且好几天不回来,但如果在府里休息,他就会待在温念附近,看她绣花、调香、下厨做糕点等等。
这天也不例外。温念听殷喜说了养花的事情,在花房里挑了盆金枝玉叶花带回珑玥阁养,现在兴致勃勃地要给金枝玉叶花修剪造型。奈何新手上路头一遭,她拿着剪子在金枝玉叶花周围比划很久都没决定好要从哪里下手。
陈泽昇对养花有丰厚的经验,他书房里的那盆墨兰就被他养得很好,他伸手点了一个位置,让温念从这儿开始剪:“你把这根剪了。”
温念心领神会,挥舞小剪子把陈泽昇指的那根枝条减掉,接下来不必陈泽昇指点,她又剪了十几根枝条,直接把盆栽剪成了基础的圆形。
“好了!”温念兴奋道。
陈泽昇转动盆栽欣赏温念的作品,“剪得不错啊,你怎么突然想起要养花了。”他对她刚来时辣手催化的模样印象非常深刻。
“闲暇时听殷喜提过,感觉蛮有趣的就想试试看。”温念放下手里的剪子,养花毕竟是陈泽昇的爱好,她再养花就很像在培养和他的共同爱好,怪让人羞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