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首得有技巧,虽然点明了自己不是温愈,但换嫁的事情没说真话,直接换了个阴差阳错的版本:“出门的时候喜婆没弄明白我和阿愈,我俩上错了花轿,我也是到地方之后才反应过来。”
“这……”温夫人在商场中叱咤风云,什么样的大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突发事件没有处理过,她惊讶,可是又瞬间稳住了,“这可怎么办?”
换回来是不可能了,为了温氏上下的脑袋,只能阴差阳错地继续下去,可是,温念能愿意吗?江南那个十全十美的婚约原本是属于她的命运,而不是一辈子对着个太监守活寡。
“以后我就是温愈,温愈就是我。”温念握紧温夫人的手。只要温家配合得当,外面那些没见过她和温愈几次的人根本分不出谁是谁。
“你不介意?”温夫人很高兴温念能如此明事理,又不希望温念那么明事理,她看着心疼,“你要知道,这是一辈子的事情。”
第8章 漂亮的贵妃娘娘
为了让娘亲相信她的心甘情愿,温念开始细数嫁给陈泽昇的优点:“娘,我觉得挺好的。督主府很大很漂亮,里面的下人对我很尊敬,准备的吃食很好吃,非常合我的胃口……”
顿了顿,温念脸上露了些害羞的表情,轻声道:“他长得好俊啊,声音超好听,虽然是太监,但是比其他人都要好。”
并非发自内心的欣喜,但是确实没有一句谎话。陈泽昇是真的好看,鼻梁高挺,唇形优美,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下方一双乌木般的含情目,不是深情胜似深情,鼻梁高挺,五官俊美的恰到好处,面部线条有棱有角,清爽非常,全部组合到一起,就是气质二字,外貌俊美,气质刚强,加上虽然不够正常男人磁性,但是分外温润的公子音,确实有吸引人的资本。如果不说,谁能猜到这是个太监呢?
“他对你好吗?”温夫人一样很欣赏陈泽昇的外貌,但她作为母亲,更关心这块鲜肉对自家女儿好不好。
温念回想在督主府生活的两天,真挚道:“他把我当闺女一样养。”好吃好喝地供着,提的要求都满足,没有肉/欲方面的要求,是养女儿的模式没有错。
温夫人误会了温念的意思,男人一辈子最疼爱的女人永远是亲生的闺女,既然陈泽昇能把温念当闺女养,那温念未必不能幸福一辈子,“这样说,他是个良人了。”
“当然了。”温念抱着温夫人撒娇,“圣人爱惜名声,要是相公待人不诚,他才不会给我们俩牵线呢。”
“圣人远在天边,当然是你怎么说就是怎么样了。”温夫人有心让女儿放宽心情,口口声声说着良人,心中的忧虑却止也止不住,一个太监再好,他也算不了良人,温念的幸福注定是缺失的幸福。
“娘,你不相信我的眼光!”不只有温夫人想宽女儿的心,温念一样不愿意父母担忧,她没提这两天她和陈泽昇相处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半个时辰,撑着笑脸像个没出阁的姑娘一样在温夫人身侧赖皮。
“相信相信。都已经做人家妻子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我看了你们带来的回门礼,那些百年的人参灵芝,还有宫里才有的雪莲花,都不是容易得的,就是得了,也不会轻易拱手让人,他能给这些,就知道他是个有心对你好的”温夫人其实是在说服自己,“还有那几件刺绣帕子,肯定是打听过我的喜好,才会准备的。”
母女二人在谈论陈泽昇准备的回门礼,宫里头,奢华的藏娇宫内,也有人在说这个回门礼的事情。
“娘娘,陈督主把你赏给他的帕子放到回门礼里面送丈母娘了。”桂珧在外面跑腿的时候偶然从别人那听到了消息,立刻就来贵妃娘娘面前告状了,她替贵妃娘娘委屈,“那可都是娘娘用过的帕子,他竟然一点儿也不知道珍惜,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枉费娘娘疼他。”
坐在高位上的贵妃娘娘看不出喜怒,淡淡地“哦?”了一声,道:“那看来,本宫替他找的娘子令他很满意了?”
“娘娘!再满意,他也不能……”桂珧不满陈泽昇很久了,娘娘那么疼他,可是他除了替娘娘办事很给力,平时就一副不远不近的样子,简直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桂珧,注意仪态。好了,本宫赏给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了,怎么处置都随他,你急什么。”贵妃娘娘安抚住桂珧,不让她继续跳脚,“让人去告诉泽昇,让他回门结束直接带着他的新娘子进宫给本宫看看,也不用他们跑两趟了。”
桂珧不甘心地咬紧牙根,应了声“诺。”退出去。明明她才是贴身伺候贵妃的人,但是每每她对上陈泽昇,贵妃娘娘就是会偏心陈泽昇。
厅内空无一人,贵妃娘娘独自静坐,双手握在一起,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半晌,她抬手在桌上扔下几块东西,开口唤人:“来人啊,这甲套的质量太差了,把它清出去。”原来她扔下的是不知何时被她掰断了的甲套。
宫人很快进来,按照要求清理了桌上破损的甲套,退出去之前轻声询问:“娘娘,那这做甲套的人……?”
贵妃娘娘低头一笑,风情万千,她弹了弹葱白的指尖,道:“当然也要清理出去,皇宫不留无用之人。”
“小的领命。”那人闻言,躬身退出去,打算去处置那人,却听贵妃娘娘要求:
“把人押到藏娇宫前院,清理的时候,本宫要听见声儿。”
此清理非彼清理,宫人险些会错了意,幸好贵妃后边说了话,不然,被“清理”的就是他了。
藏娇宫的“清理”分两种,一种是有声的,一种是没声的。有声的是赐一丈红,没声的是灌了哑药拖到冷宫沉井。贵妃娘娘只有心情差的时候,才会要听声儿。
另一边,一个小太监领了出宫的令牌,马不停蹄地赶往温家,正好赶上陈泽昇携妻出温府门,连忙下马把贵妃娘娘的懿旨递到陈泽昇跟前,“陈督主,娘娘让您回府前带上陈夫人入宫觐见。”
陈泽昇收起懿旨,没有犹豫地道:“备轿,入宫。”
温念懵里懵懂被陈泽昇带着入了宫。踏进宫门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像乡下人进城一般,看哪里都觉得新鲜,为了不把自己的无知显露的太明显,她敛了目光,一心一意盯着前方,跟着陈泽昇走。
“贵妃娘娘要见你,她比较挑剔,你自个儿小心些。”陈泽昇不是善心泛滥的人,给出这句提醒已经是他看在二人明面上的夫妻关系的份上给予的善意了。
温念听见陈泽昇这么说,本来第一次进宫提的高高地心立刻像要从喉咙跳出来一样,她费力咽了口唾液,压根不知道怎么样才算是小心,但她和陈泽昇的亲近程度让她开不了口追问。只能内心慌乱一片,嘴上配合回应:“嗯。”
“小的携贱内参见娘娘,娘娘千岁。”陈泽昇拱手躬身,这一举把温念搞糊涂了,陈泽昇见了贵妃娘娘不跪,那她要不要跪?
还好贵妃娘娘紧接着发了话:“在本宫这里,就别拘于俗礼了,本宫不爱那一套。”
有了这话,温念倒是可以不跪了,她低头恭敬地行了请安礼:“见过贵妃娘娘,娘娘千岁。”
“……”头顶上的贵妃娘娘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问陈泽昇:“这就是本宫指给你的娘子?”
“回娘娘话,是。”陈泽昇的声音。
“抬起头给本宫瞧瞧。”这句话是跟温念说的。
温念的呼吸放的轻轻的,抬头的时候迅速瞟了眼贵妃娘娘的长相,立刻又垂下眼。她感觉到贵妃娘娘站了起身,慢步走到她跟前,屈尊降贵地抬手抚了下她的脸,夸赞道:“是个好的。本宫也很满意。”
——她在看到合心意的货品的时候也是这样做的,先摸一把赏玩,然后夸赞。温念腹诽。她感觉得出来,贵妃娘娘看不起她,而且对她有敌意。
“泽昇你去皇上那儿走一趟,把空间留给本宫跟你娘子,我们两个女人话话家常。”贵妃娘娘说话的声音很温柔婉转,每一个字都带着小漩涡,仿佛要把男人的心都吸走。
但站在贵妃娘娘跟前的一个是女人,一个是从来不解风情的太监,她带着点恼意,看着这个不解风情的太监朝她拱手告退,不见半点留恋。
惹贵妃不高兴的太监走了,贵妃娘娘就把这份恼意转移到温念身上,她忽地转身,坐到梳妆镜前,“会梳牡丹髻吗?”
贵妃娘娘的语气很危险,大有温念不会就把她拖出去砍了的意味,温念忙道:“会一点。”
“那就过来帮本宫梳一个。”贵妃娘娘指示她。
温念非常乖巧地走过去,动作轻柔地替贵妃娘娘解下头上的发饰,将原本的发式散开,她想去拿梳妆盒里的梳子,却被贵妃娘娘按住了手。
“本宫知道你刚刚偷看了本宫。”贵妃娘娘语气很沉,吓得温念微微颤抖起来,她第一次面对这样高贵的强权人物,不害怕是假的,尤其贵妃一副要责怪她的表情。
两人间的气氛越来越紧张,像绷到极限马上就要断开的弦,突然,贵妃娘娘轻轻笑了声,握着温念的手碰了下她自己的脸颊,“……那么害怕干什么,本宫问你,本宫美不美?”
“美,娘娘是小的见过的最美的人。”温念发自内心夸赞贵妃娘娘,她真心觉得贵妃美,而且比话本里描述的江湖第一美人要美。
事实上,任谁见了贵妃娘娘都不会觉得她不美,哪怕她已经年近四十。贵妃的美是充满韵味的美,任何词汇的描绘放到贵妃身上都会显得过分苍白。如果非要说的话,贵妃的美,是那种不管她做了什么,别人都会觉得她对的美,美得任性而霸道,没有人舍得责怪她。
“当年,本宫是京城第一美人。”贵妃娘娘提起这个称号的时候,没有自豪的意思,她太习惯美人的称赞了,她只是在陈述事实,“整个京城的男人都爱着本宫,未婚的和有妻有子的,他们全都想娶本宫,就连外地的男人,也慕名而来,只为了看本宫一眼。看完之后,这些外地人也想把本宫娶回家。不过最后他们谁都没有娶到本宫,本宫入了宫,做了皇帝的女人。”
贵妃娘娘没想听温念的意见,她自顾自地总结:“这是当然的,只有皇上才配得上本宫。”在她眼里,竟然是男人配不配得上她。
她松了手,放温念继续梳头的差事,水润柔情的眸子透过镜子打量着温念,轻轻道:“你长得可真平凡,不和本宫年轻的时候比,和现在比,你也差远了。”
这话没法接,温念假装没有听到,专心替贵妃娘娘梳头。
贵妃娘娘原来还很不高兴,现在又高兴起来了,“你配不上泽昇。”
第9章 短暂的相处
温念仅有的十几年人生都是作为市井小民生活的,接触到大人物的机会屈指可数,像贵妃娘娘这样尊贵身份的人更是头一次,她不懂贵妃娘娘的善变,也不敢妄自揣测。
她只能秉承着“贵妃娘娘说的对”的态度,兢兢业业地按要求替贵妃梳头,“娘娘喜欢哪个簪子?”
“不错,知道询问本宫。”贵妃娘娘扫了眼饰品盒里的各色首饰,发现里头的每一样她都看腻了,便闭上眼睛随意道:“你看着挑吧,本宫想要有新意的。”
只不过眨眼的功夫,贵妃娘娘又开始为难人了
“……”温念太单纯了,她不知道宫里的人在选簪子的时候也能刁难人,当真费劲地想了几种搭配的方案,从中选了一种方案践行。
贵妃娘娘怎么可能满意呢?首饰盒里的首饰她全部都不满意。她打量着镜子里的自己,唇角下弯,马上就要发火。
幸而,运气向来不错的温念等来了倒回来接人的陈泽昇。
“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陈泽昇面无表情地弯腰作揖,来时和走时没有任何区别。
贵妃娘娘的表情瞬间变了,她循着声音侧头笑得温柔,微微抬起的眼皮下是盛着盈盈水光的眸子,“泽昇回来了?”
她挥退温念,她招了招手,“过来帮本宫捶捶肩,为了好看的发型,本宫肩膀都坐僵了。”
“是。”陈泽昇沉默着靠近贵妃娘娘,一双骨节分明手指修长的手虚握成拳头,富有技巧性地敲打贵妃娘娘的肩膀。
温念站在一旁看着,对宫里太监的训练有素有了更加清晰直观的认识——她过去的两天以为督主府里的太监很厉害,但其实真正的大佬原来是眼前的这位,那熟悉的手法,拳头一上一下间十分赏心悦目。
和外边太不一样,温念猜测宫里越是坐得高位的人越会伺候人。
陈泽昇替贵妃娘娘捶了两刻钟的肩膀,温念就在旁边足足被晾了一刻钟。在她第二次悄悄把重心移到另一只脚上的时候,陈泽昇停手了,他低声道:“娘娘,离宵禁还有半个时辰。”
贵妃娘娘斜眼睨他,露出不满意他这么快停手的神情,温念的小心脏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觑了觑淡定万分的陈泽昇,暗自着急。
却见贵妃娘娘又变了表情,无奈道:“你新婚燕尔,本宫就不留你在宫里过夜了。你去吧。”
仿佛她真的拿陈泽昇没有办法,“本宫备了薄礼,贺你成家,你一道带回去,这回……可千万别随便送人了。”
“是。臣告退。”陈泽昇领了贵妃娘娘给的礼物,带着温念扭头就走,仿佛没有听出贵妃娘娘含在喉咙里的警告。
热闹的藏娇宫陡然安静了下来,贵妃娘娘独自坐在梳妆镜前揽镜自照,唇角含着掩不住的笑意。门口的珠帘晃了晃,桂珧进了内室,走到贵妃娘娘身边替她按肩膀,“娘娘,小的按得可好?”
“嗯。”贵妃娘娘不可置否地应了声,突然来了闲聊的兴致,“今天见的泽昇媳妇,我一开始不满意,后来又觉得挺好。”
“娘娘?”桂珧暗暗惊疑,陈泽昇就算了,毕竟是在宫里摸爬打滚十几年,爬到了督主位置的人。可温念应该站在了贵妃娘娘的对立面,怎么娘娘评价她好?
“呵,那就是个锯嘴葫芦,三棍子闷不出一声的。长得挺顺眼,还挺会伺候人。本宫的头发就是她弄的”在贵妃娘娘眼里,只要不如她好看的都很顺眼,“可以让她来多坐坐,陪本宫打发时间。”
桂珧手上的动作停了一瞬,很快恢复,她垂下眼,应道:“……是。”
“阿嚏……!”温度适宜,没有风吹,走在路上的温念突兀地打了个喷嚏,惹得陈泽昇侧头看了她一眼。
温念捂着口鼻,尴尬道:“我突然有点冷。”
“回去多喝点热水。”陈泽昇把头拧回去,回答的相当敷衍,不过脚步稍稍加快了些,花了更短的时间找到了停放在宫门口的马车。
温念踏着脚踏借力上了马车,回身看陈泽昇,发现他一动不动。然后便听到他开口了:“你自己回去,我有差事。”
方才贵妃娘娘让陈泽昇去皇帝那儿不只是支开他的借口,皇帝那边确实积了事情要他去办。就算贵妃没有召见他和温念,皇帝也会召见他。
“啊,好。”温念点头,弯腰进马车,进到一半突然觉得自已太冷淡了,于是找补道:“相公回来吃晚膳吗?”
她这个转身挺让陈泽昇意外,陈泽昇挑起一边眉毛,道:“不必等我。”
至此,两人再次分道扬镳。
第10章 雨夜驱寒
黑云沉沉,空气里弥漫着混着泥土气息的水汽味道,风悄悄刮起来了。殷喜抱着油伞,脚步轻巧地穿过重重回廊,进入花园之中。
“夫人,暴雨要来了。”
温念抱着琵琶,指尖拨弦,动听的乐声在这一方小天地中回荡。整日寂静的督主府让温念感到不适应,可督主府地处清幽,人迹罕见,她总不能把督主府搬去闹事,也不能把闹市搬到督主府外边。百无聊赖之下,她索性翻出库房里的琵琶,拎到花园里弹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