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他带来的大队人马,甚至是比绛州那府衙里都要像样的军队,则在最后方。
他胆敢这样松懈,其实都是因为一个误会。一直以来,这左云薇在他的心中都是那最无敌的存在,所以听得她被一伙山窝里逆来顺受的村民们劫持,还要他亲自来解救的时候。
便以为是左云薇与他玩笑罢了,毕竟这般事情,也不是没过。
早前左云薇就为了试探他的真心,叫属下的喽啰传话到知州府衙里告知自己,七岔岩的下属们反了,将她给囚禁起来了,要林浩远救她。
第一次的时候,林浩远的确是心急如焚,立即就召集人马,快马加鞭到了七岔岩,到的时候发现她正和‘囚禁’她的下属大口喝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想试探自己的真心。
林浩远并不恼怒,反而觉得她愿意给自己这样的机会,是不是代表接受自己了?
所以当第二次消息传来,左云薇又受到危险的时候,他仍旧是义无反顾去救了。
如同他预料中一样,那左云薇并未受伤,却因他匆匆赶来救人而并不整齐的队伍有些嫌弃,嫌弃他带来的人太少了。
当时还说若是真遇到危险,他带去的那几个人还不给做人墙。
于是这一次,也就是第三次了。
他已经给左云薇下聘,很快就要成婚了。
人说凡事不过三,因此林浩远也当她这一次仍旧是考验自己。
作为婚前的考验,于是林浩远也是在最短的时间里集齐了人马,凑足了上千人浩浩荡荡前来‘营救’。
这一次他又快,集来的人马又众多,他想左云薇应该是挑不出半点错来了吧?
也正是因为以为和从前一样,因此林浩远并没有半点防备的心情,以至于那乾三轻而易举就将他抓到了。
其实他当时看到两个逃去报信的小喽啰一身鼻青脸肿的样子,是真的担心了一下,以为左云薇真的遇险被困。
但一想到前两次的测试,他便觉得自己多想了,倒是左云薇为了逼真些让自己相信,还真是做得越来越像样子了。
更何况后来打听到所在的地址是这三姑县的木棉村,就觉得更不可能了。
如此这般,他也是大大咧咧就来了,连个斥候都没打发到前面来先探一探消息。
又说他这些人马是短时间集结而来的,所以除了衙门的一部分人,其余的都是他花钱高价雇来充当门面的。
所以这些人在他被抓走后,都慌了神,如果不是怕射中林浩远的那弩箭又忽然飞来,他们早就想要趁机逃走了。
如今见着周梨一行人到跟前来,分明对方才是十几个人罢了,但他们这一千号人却感觉到了一种强大的威压,一个个吓得就下意识地本能朝后退去。
这光景落入周梨的眼中
,心里是纳闷啊!就算那林浩远是个窝囊废,但这手底下上千号人,总不可能连个血性汉子都没有吧?
正当她疑惑之际,那抬轿子的一个脚夫‘噗通’一声,竟然就率先跪倒在地上求饶起来:“女侠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如果不是林大人给的银钱多,小的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这一单生意的。”
原来这轿子是他的,其他的人也他花钱找来的。
当然,衙门也是有轿子的,他林家也有,但这山路难走,那些人林浩远也信不过,怕他们抬不稳轿子,所以便在外另外雇这些最能下苦头的脚夫了。
周梨一愣,颇有些难以置信:“雇来的?你叫我如何信你?”
不想她这话一问出口,其余的脚夫连忙也跪下求饶起来。
他们身后余下的见此,又说是某个商会的,因进来商会中生意不大好,所以大家都闲着,掌柜的说林大人这里有好处,又管饭还能混熟脸,他们就跟着一并来了。
一人开口,随后出言的就更多了,甚至是那后面举着刀戟的,听说竟然还是给守备军那里花钱租来的。
也是叫周梨一行人大开眼界。
不过看朝前面举着仪仗的八个衙役:“你们呢?”总不可能是花钱找来的吧?
几个衙役早就已经跪在地上来,生怕也受牵连,毕竟他们眼中周梨一行人才是实打实的匪徒,所以可千万别惹他们不高兴,不然就像是林大人那样的下场。
于是连忙道:“小的们倒是衙门里的,可素来左寨主时常假意出事,要林大人来营救。从前小的们也参与了,倒也没有什么危险,也就没有多想。”
可哪里晓得这一次,狼真的来了。
早知如此,他们是断然也不会跟着来的。
这几日还日夜兼程赶路吗,累得半死不活的。
“所以除了这几个衙役和他林家的二十多个护卫之外,遇到的上千人都是雇来的。”章玄龄已经在他们谈话之间将一切给记下来,如今也总结出了人头数量来。
纵使他觉得自己如今也算是见过些许世面了,但如今也是有些震惊的。更是忍不住出言疑惑:“他林家,未免也太有钱了,且那守备军竟然还朝外出租军队人马,这是拿朝廷的银子赚自己的钱。”
这人群里,也不是没有那聪明的。
一开始还以为周梨他们是真正的土匪,所以吓得不轻,但随后看到他们的言谈举止,不免是开始怀疑起周梨一行人的身份来。
所以一个小子听得章玄龄疑惑林家的大手大脚,就开口说道:“此处的金商馆,乃林家把持着。”自然是有钱。
此言一出,大家目光都齐齐落到周梨的头上来。
周梨也没想到,这会牵连到自己的头上来,只连忙细想起来:“业州的金商馆负责人,乃朱彤云,怎和林家扯上了关系?”
那人一听周梨一下说出业州的金商馆负责人乃是朱彤云,心中大惊,更是连忙道:“女侠有所不知,那朱彤云朱大人到业州不久,便与林家二爷喜结连理,没过两个月便有了身孕,自然是不宜再操劳这金商馆诸事,便由着林家二爷帮忙代理。”
说罢,又连忙自报身份,“小的是八珍馆的跑堂,也是因人数不够,临时被打发过来的,女侠叫小的铜钱就是,有什么事什么要问的,只管差遣小的便是。”
周梨闻言,气得脸色都变得难看了几分,“朱彤云纵使是有了身孕,且还有两位副馆主,难道还忙不过来么?”竟是要那林家人来插手?他们就如此坐视不理?
这些副馆主莫不是吃素的?更何况除了这两位副馆主,还有其他的人呢?难不成自己也和尚书阁一般,挑了一堆废物到这业州来?
那铜钱又说道:“女侠有所不知,那朱馆主嫁到林家那日,温副馆主就因在她婚宴上喝醉了,轻薄了一位良家女子。又说那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所以那温馆主隔日就被打发去了白山矿场。”
那温修允有妻有儿,且他娘子还是个美貌温柔才女,如果不是如今有孕,也是随着他来业州上任了。
他怎么可能喝醉酒后就去轻薄别家的姑娘?
更何况此人是她周梨金商馆的人,其人品酒品如何?她心中都有数,如今哪里还不懂,分明是这林家所为。
“那常鹏庭又在作甚?”她怒问道。
铜钱心头一怔,只想着自古一来,有如此胆量对待朝廷命官的,除了那乱世之事,盛世之下的山贼土匪们,可没有这个胆量。
而如今乃太平盛世了,这姑娘又一身正气,还熟知这业州各个官员身份,只怕果然是叫自己猜对了,来路不小吧?
一时也不敢有所隐瞒,只殷勤禀报道:“常副馆主如何,小的是不知晓,不过小的这里倒是有个小道消息。”
“什么小道消息?”沈窕好奇地问道。
便听得铜钱说道:“起先小的也说了,是那八珍馆的跑堂,所以此前林二爷没少到咱八珍馆去,每去一次我们掌柜的就要叫苦连天几次,然后就要将库房里的好东西都给找寻出来,叫小的们找马车过来,送过去。”
但并未送去那林家,而是直接送到常副馆主和朱馆主家中。
“不过温副馆主那里,却是一次没送过,小的是个好奇心肠,就偷偷去打听,说是那林二爷与温副馆主有过节。”但至于是什么过节,就不是他一个跑堂能打听得来的了。
章玄龄这时候将铜钱说完的最后一个字给写好,当下收了笔朝周梨看过去:“姑娘,如果这跑堂所言属实,只怕这温副馆主果然是蒙受了不白之冤。”
且这林家在业州,妄图一手遮天,还有那朱彤云,不管她是否知情,但这温副馆主之事过大,她与那常鹏庭都知情不报,且还放手给她的夫君林二爷掌管金商馆。
此等之举,分明就是将这朝廷之业据为己有!徇私枉法!
实在是令人愤怒!她当下只朝那乾三吩咐道:“将业州守备军队管事叫来问话。”
乾三应声,很快那负责带领六百多号人马跟随林浩远来此的守备军小管事就到周梨跟前了。
这小管事原本想着,即便林浩远被抓了,但那又如何?他们是守备军的人,这些山贼应该是不会如何的?除非他们活腻了!
到时候他只管带人回去,如果林家追究起来他们为何不救林浩远,那就是得另外加钱的事情了。
可是没想到他走到跟前,虽是认不得周梨,但却认出了章玄龄,也知晓他在十三司里当值,如今却一脸恭敬地跟在这个浑身上下都有种威严,叫人心生压迫感的年轻女子身前,就知晓不妙了。
即便是不知眼前的年轻女子是周梨,但怎么看都不是平凡之辈,当即也不啰嗦了,连忙屈膝半跪在地上,“末将业州从七品游牧副尉赵立,见过大人!”
此言一出,不说是那早就猜测到些许的铜钱,便是周边其余的人,都给惊了一身的冷汗!
“朝廷与你们俸禄,你们却又在为谁办事?”周梨冷冷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游牧副尉。
那游牧副尉的肩膀不禁又低了几分,头也不敢抬,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平生第一次赌,竟然就赌对了。
但这并不见得是个什么好事!一面只哆哆嗦嗦地回道:“启禀大人,末将并不知此番林大人来这木棉村所为何事?只知晓情况紧急,便立即带人跟来。”
“是么?”周梨挑了挑眉,显然这个小游牧副尉在后头,并不知道前面这些人已经把他们卖掉了。
那都是林浩远花钱从守备将军那里将他们雇佣而来的。
第170章
周梨说罢, 虽说心中有怨气,但又能如何啊?到底最先要解决的,还是将这一路上的人都处理了才是, 总不能叫他们就这样守在这山路上。
于是朝那乾三示意了一眼。
随后只见
乾三拿出之前周梨给老焦叔他们的那块令牌来:“此乃陛下钦赐金牌,见金牌犹如面见天子。兹护国公主周梨代天子巡游诸州,以平天下不白之处, 如若遇贤德亏损之辈、枉法之徒,有权依律处理!”
那游牧副尉赵立虽说只是个小小的从七品,但到底是听说过周梨大名的,当即只吓得又将脸朝地面贴近了些许,“下官邺州守备军从七品游牧副尉,见过吾皇万岁!公主千岁!”
乾三的声音不小,周边四下跪着的人都听到了。
但这对于他们来说, 比林浩远被抓走了还不真实, 一个个吓得目瞪口呆,呆若木鸡跪在远处,痴痴仰望着周梨和乾三手里那面金牌。
这个年轻姑娘是公主!是那个传说中的三首辅之一的周梨,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这山里?
直至着赵立颤抖着声音呼出口,机灵的铜钱最先反应过来,连忙附和着,一面朝地面磕头, 一面高喊:“吾皇万岁万岁, 万万岁!公主千岁,千千岁!”
他这一喊,余下四周的人也都连忙附和其中, 一时间只觉得众人声响震耳欲聋。
那后头的不知是什么情况,只隐隐约约眺望着, 瞧见了赵立跪下来,忽然又听得前面的呼声,人人也都跪下来,自也没有半点犹豫,连忙跟着学起来。
一时蜿蜒山路上的人马,站着的跪下,马背上的也赶紧跳下来,一个个连忙跪倒在地,跟着前面的一起高声呼喊。
顿时那声音是起起伏伏不绝耳。
这般大响动,每次数十数百人跟着齐声高喊,声音扩散到了四周的山岩上,又回荡过来,自是冲破至村中。
老百姓们一个个大惊失色,又欢又喜,只见老焦叔村长等人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连连围上前去问:“老焦叔,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帝来了我们木棉村么?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啊?”
也有人追着孙大娘问七问八。
但孙大娘哪里晓得?只说自己寻常时候偶尔听他们说,要叫这林浩远去挖矿之类的话。
谁曾想,人竟然不是胡说八道,而是实话实说,当下也是惊喜无比。
在得知周梨便是当朝唯一的女首辅,那位霍家后人白亦初的未婚妻后,可谓是激动不已,眼下是恨不得将周梨他们用过的碗筷坐过的台阶都当宝贝一般。
更不要说他们住过的房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