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了,放榜了!
然而就在这时人群中又一阵大喊。
紧跟着,便见远处,贡院大门打开。
从里面,大步走出来几名全身盔甲的军士,为首的宦官,手捧一卷金黄色皇榜。
刘文正三人,自然赶紧将周正放开。
还不忘意犹未尽朝他骂骂咧咧,“以后再胡言乱语,打死你!?”
“我们是恩师的弟子!你骂我们,那就是不给恩师面子!以后,见你次打一次!"
而此时,周正却哪还有刚才的嚣张?
折扇也不知掉到哪儿,衣衫沾满泥土凌乱不堪,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满脸羞愤交加,从地上爬起来!
可此刻,在众目暌睽下,遭受的这般羞辱?
与其他才子如出一辙,赶紧朝专门用以张贴金榜的东墙前挤了挤。因为按照惯例,金榜的张贴,都会从三甲往一甲张贴,第一张榜张贴好,周正瞪大眼睛,努力搜寻着。
突然,神色一滞。
只见这三甲榜单赫然有自己名字,“第八十ー名,周正!?”
虽只中了三甲同进士出身,可也是心中一喜。毕竟也算高中了,与以往的秀才身份,可是天壤之别!
再送点礼,求远房表舅走动走动,谋个好点的职位,也不算难事!揉了揉火辣辣的脸颊,朝刘文才三人投过去一记冷笑。
第二张榜单贴了出来。
可顷刻,周正神色猛地一变!
二甲榜单上赫然刺眼无比写着一行,“第八名,江正!”
瞬间,只感觉一阵口干舌燥,太阳穴突突地跳,再仔细搜寻一榜单,并未看见刘文才与陈舟的名字!
还好,这样的结果,还能接受!那江正,一定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第一张榜单张贴了出来!
可刹那间,周正脸色刷地一片惨白。
只见毫无疑问,榜单上,只有三个名字。
从榜首往下:
“第一名,魏叔瑜!
“第二名,刘文才!
“第三名,陈舟!”
于是顷刻,周正彻底懵了!
直勾勾瞪着这金榜,只感觉脑子一团浆糊,周身气血上涌!毫无征兆,“噗"的一声,喉咙一甜,竟是一口老血喷了出来!仿佛全身所有力气,这一刻彻底被抽干,天旋地转就要晕死过去。还好,人太挤了,总算不至于直挺挺倒在地上!
发了疯似的,嘴里一声沙哑咆哮,“不可能,这绝不可能,有黑幕,定有黑幕。”
只见那江正却早已是满面羞愧之色。
以乎也丝毫没因为,自己高中二甲第八名,而有多少欣喜。
倒是老老实实走到楚长生跟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不等他说话,却是率先一声悲呼,“恩师,弟子给您老人家丢脸了。”
“承蒙恩师不,收入门下,却没能光耀师门!”
一时间,那叫一个悲天呼地,“弟子不但没能如三位师兄弟,包揽甲前三,居然只考了甲第八,弟子无能,对不起恩师的用心栽培!还恩师重重地罚。”
于是刹那,楚长生彻底懵了。
傻傻着跟前跪着这货,硬是嘴角直抽搐,哭笑不得!
说实话,他杨老爷可深知,这四个弟子,明经考卷可都是答完了所有题目,就凭这个,便足以其他考生好几条街!
可这货却偏偏只考了个第八名,唯一的可能,便是策论文章出了重大失误。
而且,这三个穷秀才中,学问还算最拔尖的一个。可最大的缺陷,就是心浮气躁。
这几个月的题库战,就他反驳闹得最凶。
这次科考,策论《论为官之道》题目都刷了多少遍了,结果这货,居然还出了失误。
无疑,也跟他这心浮气躁的性格有关。本来还只是有想法,将他叫过来,训诫两句。结果这货,倒是率先来了个呼天抢地,嚎得肝肠寸断,什么叫居然只考了个区区第八?什么叫弟子无能?你这个样子,让其他人怎么活?
那些考几十上百名中个三甲同进士出身,就乐得手舞足蹈的才子,不要脸面的吗?
那些落榜的秀才难道不活了吗?
转过头,果然只见,本来喧闹无比的四周,ー片安静。
所有人直勾勾看着这一幕,面面相觑。
那些因为榜上有名,刚刚还兴高采烈上蹿下跳的才子,脸色涨得通红,硬是不敢说话。
那些落榜的才子,更是刹那间,哭晕在地上。
而那周正更是顾不得刚刚才挨了打,傻傻的看着这边,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半晌,ー下子崩溃了。
“哇呜!”
跺脚一声沙哑悲呼,“你们太欺负人了!”
眼泪刷刷地就滚出来,以袖捂面,踉踉跄跄,眨眼就跑没影了。
时间转眼,又五天过去了。
这一天,崔燕起了个大早。
可此刻,心情却很不美妙,憋着一肚子火无处发泄。
反正自从当初,为了给饱受欺负的堂弟崔俊出头撑腰,反倒亲身体验了那伏虎山土匪头子,一系列馨竹难书的无耻手段,她心情就没美妙过。
别说万里大唐这段时间纵览群书,翻遍古籍经史,纵观千百年,未出过一个,可以与那恶贼媲美的厚颜无耻之人,还能不被雷到,有盐有味地活着!
而更让她此时,满心烦躁不安的,却是今日,正是那医学院入学报名的日子。
在医学院提前下发的报名章程中,写得清清楚楚。
学院实施封闭式管理,除了一些重大节日,只每隔半个月,才放假两天,允许学生们回家探亲或者离校游玩。
这可意味着,从此她崔大小姐,绝大多数时间,都只能住在那学院里,学习产科医术。
拳打街头调戏良家的小流氓,脚踢买了东西不给钱的菜市场恶霸,快意恩仇的江湖,已不再属于她。
更重要的,她崔燕的手,是拔刀练剑的!岂是学那些产婆,给孕妇接生的?
那产婆接生之事,不就是站在旁边,给孕妇加油助威喊“用力”,然后剪断脐带再嚎两嗓子,“恭喜老爷,喜得公子一个”,再说两句吉利话,领钱走人,就行了吗?
有什么好学的?
虽说,这是朝廷强硬派的指标,父亲只有她这一个独女。
可沦落到如此命运,也跟那恶贼脱不了干系!
尽管如此,在丫鬟的伺候下,梳妆完毕吃完早饭,还是只能走出房间,却见父亲崔礼,早已在门外等着,只一声轻叹,“走吧。”
最近这段时间父亲如同变了个人似的,开始变得沉默寡言,从朝廷当完值,回到府上,也再没像以前,天天与二叔崔明,研究朝堂那些尔虞我诈的事。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埋头看书。
就连以往,崔家扶持的多少亲信,或者家族出身在朝为官的官员,登门拜访,大多数时候,也是闭门不见。
或者,遇到休息期,就一个人,跑到那盛世大医馆去。
也不看病求诊,在里面,什么门诊大楼,住院大楼,一转悠就是大半天,看别人看病。
甚至昨晚,来她闺房看她,闲聊时,居然还皱着眉头问她,“闺女,你说,咱们生活的大地,会不会真是一个漂浮在空中的大圆球??”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为何生活在下方的人,不会掉下去?还有,你说会不会真有一种方法,可以制造出不用人力畜力就能跑的马车?”
搞得她莫名其妙!
她可也听说了,这什么大地是圆球,不用马拉就能跑的马车,最初就是从那无耻奸贼口里说出来的吗?
不但让孙神医领着太医院的弟子,研究了一整宿脑疾癔症,还一度沦为京城百姓津津乐道的笑话。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便到达伏虎山下。
可当崔燕跳下马车,顿时神色一愣。
只见眼前,建起来的院落。占地起码足足上千亩,被高高的院墙包围着。
从院墙上方,隐约可见里面,一座座阁楼错落有致。这些楼房,却明显与常见的那些木质阁楼不一样。修建得极为雄壮,四四方方,楼顶也没有瓦檐
表面,全都刷着白灰,让人看不出是用砖头还是石头砌成的,看着倒还挺牢固而且粗略估计,都有三四层高。
院落的大门,更修建得极为气派,一块鎏金柳体书法的巨大牌,“盛世医学院”在太阳下闪闪发光。
而此刻,空旷的大门外,好一片热闹景象。
明显早已开始入院报名,人头攒动,熙熙攘攘。
大门外一字排开摆放着几张桌案。
好几名土匪,倒是正像模像样地,对前来报名的学子,进行登记造册。
后面,已排起了几列长长的队伍,人数还真不少,对此崔燕倒不觉得诧异。
这一届的女学生有百来人,全是朝廷在百官中硬派的指标。
可男学生,却都是来自大江南北,刚在春闱中落榜的才子。
毕竟,这医学院,不但是由朝廷支持创建,并且由太子李承乾兼任院长。
而且结业合格后,还能进入盛世大医馆任职,而且凡是在医学研究领域,做出重大建树的,还可能终身领取朝廷俸禄。
这对于不少,科考屡次落榜的秀才来说,也算多了一条前程。当然,其中也不乏一些富商或官员家的子弟,纯属对医学一道有兴趣。
而此时,密密麻麻的人群中,倒也有不少与她崔燕如出一撤,被迫前来入学的年轻女子。
一个个,或者哭哭啼啼,或者拘谨惶恐,或者叽叽喳喳还挺好奇兴奋。
倒是不少身着朝服的官员,夹杂在人群中,明显同样是来送自家女儿入学!
却全都如同,刚被人刨了祖坟,再顺便跑到祖宗灵位前撤了泡尿一般,气急败坏骂骂咧咧个不停。
“女子进学堂学医,滑天下之大稽。”
“自古这学堂,传授四书五经教导圣人之学!岂是教授医术的地方?祖宗礼法何存,圣人教诲何在啊。”
或仰天悲呼,“楚长生小儿,本官跟你没完,明日早朝,我定要参你一本!”
“哎,陛下受人蛊惑,世道乱了,人心不古啊!?”
而真正令崔燕颇感诧异的,却是前方不远,还搭着一张桌子,后面空地堆着一大堆被褥与脸盆毛巾之类的用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