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工地旁边,还凑了不少镇民,都是看着热闹。
又等了片刻,就见到一辆马车过来,用的都是上好锦缎当帘布,此时车帘一掀,就下来一对年轻夫妇。
男的剑眉星目,生得隐约有些面善,女的却是英姿飒爽,配着一柄长剑,作江湖侠女打扮。
看这两人动作亲昵,应该是一对小夫妻。
“遥哥儿,这便是你故乡么?”
亚伦耳朵微动,就听到了女子的低声问话。
“正是!”
李遥应答一句,又团团作揖:“各位父老乡亲……在下李遥,已经从官府手中买下此地地契,日后大家都是街坊邻居,还望和睦相处,有事行个方便。”
他说话声并不如何高,却宛若在每个人耳边诉说的一般,这份内力修为,可当真非同小可了。
纵然亚伦,都不由暗自一惊:‘这李逍的儿子……倒是比他老子强多了……’
至于为何李遥敢来此定居,就差在自己脑门上刻着李家余孽四个大字,亚伦也知晓其中原因。
其中最大的因素,便是……赵家倒台了!
李家的大仇人,那位尚书家的公子,他老爹原本年纪就大了,前几年又在皇位更迭之中站错了队,被抄家论罪。
那位赵剑尘赵公子也不知所踪。
这样一来,官府对当年追索李家余孽的事儿,也就不甚上心,随意找个关系便能沉冤昭雪。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
亚伦叹息一声,也答应了等到新居落成,便来吃一杯水酒,庆贺李家乔迁之喜,这才告辞离去。
等到人流渐渐散去,李遥忽然弯下腰背,狠狠咳嗽几声,抽出手帕,擦拭着嘴角的鲜血。
“遥哥?”
旁边的妻子,不由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李遥乃李逍之子,从小跟着父亲与张成翔颠沛流离,没有几年,李二娘也过世了,着实吃了一番苦头,饱经人世冷暖。
他资质倒是比父亲强出不少,铁手功学得甚快,后来被张成翔收为徒弟,悉心传授本门武功。
李遥也不负厚望,将一对判官笔修炼得青出于蓝,开始正式闯荡江湖,甚至机缘巧合之下,与当初的‘侠王’结下交情,在对方登基之中出了大力。
只是皇权斗争何等惨烈?其父其师,都陨落于此役之中。
等到侠王登基之后,李遥以伤重为由,拒绝了高官厚禄,带着妻子与父亲、师父的骨灰,就回到了故乡。
此时望着根本一点都不熟悉的故乡景色,双眼一红,几乎要落下泪来,就对妻子说着:“我无事……还是尽快选好墓地,安置先人吧……”
第918章 赵府
半闲堂。
一名穿着红色衣袄,看起来机灵可爱的女童走入堂口之内。
正躺在藤椅上,头发微微花白的亚伦就笑了起来:“黄芪……你又来给父亲抓药了啊,真是孝顺呢!”
女童不满地撅起嘴巴,脆生生叫道:“方家爷爷,我叫做李芪,不是黄芪!”
“嗯呐嗯呐,来人,还不去给黄芪大小姐抓药?”
亚伦喝了一声,登时就有一个小药童连忙过来,带着黄芪,哦,不对,是李芪去抓药。
在门口,还有一对三十几岁的夫妇笑吟吟等着,正是李遥夫妻!
距离这两人定居余亢,也过了十年,他们膝下单薄,只养了一个女儿,视为掌上明珠。
而李遥在生女之后,身体就不大好了,更是半闲堂常客,只是他自有医术,主要是来买药。
其中一味‘黄芪’,补气益血,经常被用到。
亚伦促狭,就这么叫小李芪,装出一幅老年痴呆的模样,也无人来跟他计较。
甚至他功力凝聚双耳,还能听到李遥压抑的咳嗽与说话声:“唉……方家叔祖也老了,他当年,几乎比我父亲都还大一辈呢!咳咳……若父亲大人尚在,大概也是他这模样,最多年轻些……”
言语之中,便颇多惋惜。
“谁老了?”
亚伦摸了摸脸上的人皮面具,暗自吐槽一声:“要不是为了维持人设,老夫也不至于天天将黑发染白……”
他站起身,背负双手,看着小李芪蹦蹦跳跳地带着药包离开,径自回到自己屋中,盘膝而坐。
亚伦冥思自身,隐约之间,便内视到了一座宫殿,其中有青碧色的童子生成,隐隐要成为一尊神祇的模样。
“肝木宫修炼过了一半,果然……我的推演并无错漏。”
《万蛊书》想要炼罡,必得修炼五脏六腑。
亚伦对五脏六腑蛊已经绝望,因此开始走玄门正宗,扎实根基的途径。
一开始选择先修炼肝木之气,也是有根由的。
“木,五行之始也,水,五行之终也,此其天次之序!因此五行相生,按照顺序,就是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要修炼五脏道宫,第一步是修炼肝木之气,然后才是心火、脾土、金肺、肾水……”
这也跟辛辰本身体质有关,毕竟亚伦不用修炼都知道,自己这五脏宫修炼,肾水必然是最难一关。
“而五脏修炼完成之后,其实也差不多可以突破外罡……”
“但若要根基扎实,还是必须将六腑也都修炼一遍。”
亚伦每日严格按照作息表,行功两个时辰之后,就再也不管。
出去哼哈几声,应付了自己的儿子媳妇、孙子孙女……就趁着夜色外出,暗中来到了五通观。
这些年来,他也暗中关注着五通观。
那童心道人,也长成了一位年轻道人的模样。
只可惜,童心继位之后,五通观就更加败落了。
当年,他年幼接位,本来就有许多人不服他,等到瞎眼老道士一死,原本的道士又走了好几个。
而童心的资质也着实一般,将五通观的粗陋心法翻来覆去地习练,如今也才在后天境界打转。
他生得脸嫩,纵然香客找人占卜问卦、解签点穴……也都不会找他,五通观的香火本就不多,如今则几近于无。
甚至还被强梁上门,欺负过一回。
亚伦也只是冷眼旁观,并未做些什么。
此时观内,新任观主童心道人,正在油灯之下,抚摸着手中一面漆黑龟壳,喃喃道:“师父啊……我一定会将五通观发扬光大,扬我道统!”
他想到师父临终遗言,这龟壳乃是他们一脉自古相传的法宝,但每次施展,都必须折损寿元,纵然瞎眼老道当年,也未曾施展过几次。
最后一次,就是算出一位贵人之父,想着日后若是能攀上关系,便能光大本门。
但按照师父所说,这天机变化着实难懂,那位贵人之父还没有等到师父再次上门,就惹上了事儿,举家搬迁了,让瞎眼老道总是叹息天意弄人。
童心道人也是被逼得没有办法了,才想着拼着折损自家寿元,算一算自己的道途如何,可有什么机缘。
这位修道之士,总是惦记着能撞到一点机缘,破开瓶颈,便能光大道观了。
此时手持龟壳,先是默默祝祷了一番,继而就念诵口诀,一口精血喷了上去。
那龟壳吞了精血,倒也悬浮而起,外放出各种先天神数所组成的卦象,颇为奇异。
童心道人睁大双眼,努力解着卦象,忽然就咦了一声:“原来我的机缘,应在元嘉城赵家?”
当即双眼一翻,昏死过去。
在昏厥之时,他额头的一缕发丝,也转为苍白,却是已经大折寿元。
窗外,亚伦望着这一幕,幽幽叹息一声。
如是此时,自己进去,不仅能轻易获得龟壳法宝,甚至还能一招将这童心道人打死。
不过,他当年就可以这么干,既然能忍住,此时自然更不会这么干。
“元嘉城……赵家么?”
亚伦笑了笑,手指运转,默默开始推算起来。
继而,他的表情就有些古怪。
所谓推算之法,第一是看道行、第二看法诀、第三则是要看线索!
线索越多,自然算得越清、越准!
童心道人已经给出线索,亚伦推算之术又相当高明,顿时就给算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还是当年游方道人的后续……这居然与李家还有些关联!此世因果之紧密,当真不可思议。”
他算定因果,也不多说,直接转身离去。
……
数日之后。
元嘉城。
赵家。
赵家当年号称赵半城,极是豪富,不然也不会被那游方道人看上。
纵然过去数十年,依旧家业不败。
虽然隐隐传闻,其与赵剑尘之父,那位倒台的礼部尚书有些关系,但赵家当然不认,说是虽然姓赵,却是两家人,自家官府中的关系也不是这个。
其实……当年赵尚书鼎盛之时,赵家还巴巴地想上去联宗,赵剑尘赵大公子来时,也多有奉承。
别的不说,在追索张成翔与通缉李家之事上,这家地头蛇就出了不少力。
只是在赵尚书倒台之后,就忙不迭地撇清关系。
亚伦并未化妆,或者说,撤了人皮面具,却是此时自己最好的伪装。
此时换了一身青衫,手持折扇,宛若读书人一般,倒也有几分潇洒倜傥。
一路走马观花,就来到赵府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