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郁看着贾延的目光也从最初的淡漠一点点变得凝重起来,演变到最后,甚至就连他的脸色也开始变得沉重起来。
黑眸直盯着贾延,裴郁沉默不语。
不知过去多久。
就在贾延被他看得后背都竖起汗毛的时候,裴郁终于收回了那阴沉的视线,手里握了许久的茶盏重新放回到了桌上,裴郁伸手轻轻掸了掸膝盖上那被茶水溅湿的一点衣服。
过了片刻,裴郁才开口:“你如何得知?”声音较起先前明显又低沉了许多。
贾延听他终于开口说话,紧绷的身形终于得以舒缓了许多。
他悄悄松了口气,自是不敢隐瞒。
把从李妈妈那边打听到的话全都与人说了。
说完之后,他又跟裴郁说道:“李妈妈已经答应会指证陈氏,前提是保障她子女的安危,想来陈氏就是以她子女的安危来威胁李妈妈让她保守秘密的。”
“属下能力有限,又无人手,只能找到您这。”
“以免发生意外,二公子还是尽快去把李妈妈接到身边看着,若是被陈氏得知,只怕李妈妈性命不保。”
裴郁没说话。
他的脸色依然不好看。
他没想到她的死竟然也是陈氏所为……
虽说他与她母子缘浅,他也从未见过她,但他的命毕竟是她给的……为着这个,他就不可能放过陈氏。
脸上忽如乌云盖过。
置于桌上的手也不受控制地紧握了起来。
怪不得那次陈氏见到他与他说“你该恨我的……”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迟迟不言,直到外面传来叶七华的声音:“县主,您怎么来了?”
裴郁的思绪被击破。
他下意识抬头往外看,果然瞧见云葭的身影。
看着这一道熟悉的身影,裴郁也终于回过神,他把那些沉厉的思绪重新掩于心底之下,起身往外迎去。
“怎么这会过来了?”
他走出去接云葭。
云葭与他说:“我听说贾延来了,过来看看。”
说罢,她往屋中看去。
贾延早已起身,见她看过来立刻朝她拱手问好:“县主。”
云葭与他点了点头,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可是梓兰出了什么事?”
贾延听到这话,心下暗暗一惊。
豁然抬头朝县主看去,似是没想到她会有此一问,难道……正在他凝神深思的时候,忽然扫见一抹冷然的目光。
看过去。
便瞧见县主身边的二公子正一脸不喜地看着他。
贾延连忙收回视线,也不敢再胡思乱想,埋着头,老老实实跟云葭回道:“她没事。”
云葭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惊讶。
她还以为贾延是因为梓兰的事找过来的……
外面发生的那些事,她自然也有耳闻,早些时候,她也让惊云给她那位同乡传话,让她去与梓兰说,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派人来传话。
所以先前听惊云说贾延来了,她便以为他是因为梓兰而来。
没想到竟然不是。
“那你这大晚上过来做什么?”
“这……”
贾延有些犹豫,也不敢确定二公子愿不愿意这事被旁人知晓,不由抬头朝二公子看去。
裴郁并未看他。
他径直扶着云葭往上座坐去,知晓她不喜喝茶,便替她倒了一盏温水。
而后他才与云葭说道:“我生母的死是陈氏所为。”
“什么?”
他这话一出,别说云葭惊讶,就连贾延也有些吃惊,显然没想到二公子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与这位明成县主说了。
“怎么会……”
云葭面露愕然,显然不敢相信。
陈氏为人是不好,克扣嫁妆、苛待下人、还曾经给阿郁下过药……但云葭没想到她的胆子竟然这么大,连人都敢杀!
“你怎么知道的,谁与你说的?”
云葭径直问贾延。
她如今已然知道贾延为何而来。
贾延闻言,未敢立刻回答,而是先看了她身边的二公子一眼,见他颔首,这才敢把事情的缘由说与明成县主听。
云葭听完,迟迟未曾言语。
过后忽然紧攥住手,拍桌沉怒:“这个毒妇……”
裴郁见她手心都被拍得通红了,自是皱眉,未在意屋中还有外人,他直接握过云葭的手替她轻轻揉着被拍得通红的掌心。
贾延事先并不知悉两人的关系。
如今看着这一幕,自是目露震惊,恍若知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他心脏砰砰,不敢多看,他忙垂下头,佯装不知。
云葭也未在意。
任裴郁替她揉着吃痛的手心,她说了句“没事”,而后才又问他:“你打算怎么做?”
裴郁淡声:“血债血偿,她蹦跶的太久了。”
他自己的那些事,可以不跟陈氏算账,但她的死,他不可能坐视不管。
云葭闻言,也未说什么。
陈氏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就该做好被人发现之后偿命的准备。
她很快就与贾延发话道:“劳烦贾护卫一件事。”
贾延自是忙道:“县主请说。”
“过会要劳烦贾护卫带着我们的人去找下李妈妈。”云葭并不知道李妈妈住在哪里。
但也知道夜长梦多,有些事耽搁不得。
“叶七华。”
她又往外喊了一声。
叶七华忙应着声进来,他事先并不知道贾延所来为何,是先前县主进来之后,说话的声音不似先前那般压低了,他方才知悉此事,此刻他的心脏跳得也有些快。
没想到大夫人竟然是被陈氏害死的……
这事若传出去,只怕整个裴家都得乱了。
云葭看着他吩咐道:“你回头带着季年等人去找李妈妈把人护住,再去把李妈妈的家人小心看护好,不可出丝毫纰漏。”
叶七华自是忙答应一声。
“城门快关了,你们先去吧。”裴郁也说了一句。
二人知晓这事的严重性,自是不敢怠慢,忙答应一声便拱手离开了。
等他们走后。
屋内迟迟未曾有人说话,只有两人的手依旧交握着。
云葭回头,看着身侧少年于灯下沉默不语,不由轻轻握紧他的手:“阿郁……”
裴郁听到她的声音方才回过神。
回头看。
能瞧见她面上的担忧。
“我没事。”
裴郁朝她一笑,过了片刻才又说道:“我就是有些没想到……”
或许他真的天生冷情,即便知晓她是被人害死的,他竟然也没有多伤心,只是心里有些闷闷的,觉得她有些可怜。
被人强迫。
生下不喜欢的孩子。
甚至就连自己的命都是被人害死的。
她这一生看似幸福,其实也是万般都由不得自己。
云葭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说:“给裴伯伯写封信吧,这事太大,要惩治陈氏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做主的,也是该让裴爷爷和裴伯伯回来主持公道了。”
“嗯。”
裴郁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外面清月如钩。
云葭看着身边的少年,忽而又长叹了口气。
本以为在他去清河前的这一段时间里,他们能好好待在一起,什么烦心事都不去想,没想到……
她复又握紧了裴郁的手,与他说:“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裴郁回头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