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现在挺好,用不着您操心。”
她冷冷开口,反驳了沈宗对她的关心。
沈宗看着眼前的女儿,内心感慨万千,他们父女俩数年未见,按说见面应当温情叙旧,至少,也得心平气和的交谈聊天,可在他们两个面前,做到平心静气似乎都是一件很难的事。
屋内静了静,沈宗放缓语气再度开口。
“好,那我们不谈工作,来说说你生活。”
“你已经快三十岁了,可到现在还没个着落,女孩子总是要成家的,立业那都是男人的事,部里放你回来肯定也是因为你一直未婚的身份,要不然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是个副的,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对不对?”
见她不开口,沈宗又说。
“我看徐衍就很合适,虽然他的出身不算好,但结婚也未必要门当户对,你们两个认识多年有共同话题,他也足够优秀,尽管家庭差强人意,那我也认了,这样的女婿,带出去总是长脸些。”
这番话说完,沈昱宁突然笑出了声。
她听着这一片长篇大论,确实感觉到沈宗观察了好一阵子,甚至连什么时候做的背景调查都不知道,把人家家里查了个底儿朝天,她有点心烦,直接怼了回去。
“您还用别人给您长脸?”
沈昱宁往前走了两步,靠近书桌桌面,神色认真决绝。
“徐师兄和我不合适,我对他没有一点意思,他对我更是没有,您一回来为什么对我的婚事这么着急呢?难道是眼看着我二哥的婚事您做不了主,所以到我这来找存在感,以此彰显您作为父亲的威严吗?”
沈谦晔商业联姻的事板上钉钉,这是宁茵为他选择最合适的一门婚事,他是个合格的商人,这么多年完全跟宁茵趋于相同,没有什么能够舍弃,婚姻对他也不过就是合作书上日益增多的筹码,没什么反对的理由。
可沈昱宁不是,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可让她顺从的事是难上加难,更何况是婚姻这样重大的事,在她心中,可以单身一辈子,但是绝对不能为了委曲求全而放弃自己喜欢的人。
家里再怎么折腾,她不同意的事没人能做主。
沈宗也很清楚,这个女儿一直倔强,小时候尚且不撞南墙不回头,可他不明白的事,既然已经撞了这么多年,为何不迷途知返,再创新生。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想法,是不是还惦着顾家那个?逢晟并非良配,虽然他是个长进的,可他太过扎眼,你如今的身份和他天差地别,他的婚姻给不了你任何助益,反而还会成为别人攻击的把柄!”
沈宗为她分析利弊,话里话外都是算计,沈昱宁听得厌烦,抬头看看顶上的吊灯,深深叹一口气。
“爸,我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您的政治资源。”
她觉得憋屈,偌大的书房此刻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宁茵眼中,一切都是金钱,沈宗眼中,全部都是资源,人站在高处太久,也会为权势所迷失,沈宗正值力年,离休前还能再往前走一步,对他而言,若是徐衍成了女婿,犯不上冲突,他也能多提携。
他们眼中,真心都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这场谈话最后还是不了了之。
沈昱宁态度坚决,自始至终都不希望家里插手自己的事,沈宗劝说无果,在她即将推门离开前提醒了最后一句话。
她那日上微博热搜的事他也看到了,最后还是让宁茵花钱撤了热搜,沈家一直谨慎低调行事,沈宗说人受到的关注越高越不利,外人关注这个人太多,很容易让他们忽略这个人背后的才学,久而久之,会限制发展。
沈昱宁听着沈宗让她低调谨慎的话,离开时用力将门关上。
今天这一遭,她全是自己受虐,怨不得旁人。
原本想着回家会开心,过节也重在团圆气氛,不曾想会是这样。
院内灯火通明,屋檐下琉璃灯笼随风微动,夜色中,沈昱宁拎着包,踩着高跟鞋缓缓走到曲廊中间。
沈谦晔败局已定,只差最后一颗棋子便定了输赢,听到声音后抬头,看到她孤寂的身影。
想来书房内的对弈,她也是输了的。
“我们走吧。”
沈昱宁走到徐衍跟前,轻声提醒道。
“好。”徐衍应一声后起身,看向对面的沈谦晔,“这局我赢得胜之不武,下次有机会再来领教。”
沈谦晔垂眸,自顾自整理棋盘,也没回应。待两人走出院子时,他才突然回过神。
看着棋盘上仅剩下的白子,感慨自己一向落子无悔。
棋局如命局,每一步路都是冥冥之中注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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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走出大院时,沈昱宁跟徐衍说想散散步。今天是她开车来的,她的牌照没有登记,所以停在了大院外面的公共停车场,离门口要有一段距离。
“好。”
徐衍没多犹豫,立刻就跟她说可以。他看得出来,沈昱宁阴沉着脸,已经能大概猜测出父女两人的谈话不太顺利。
但她不说,他也没理由问她。
唯一能做的,就是跟她换个位置,让沈昱宁走在靠里的甬道上。
“今天的事给你添麻烦了,早知道我爸居心不良,我就不让你来这一趟了。”
沈昱宁放慢脚步,同他开口。
院里有人种了茉莉花,经风吹过幽香阵阵,徐衍心情舒畅,倒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麻烦。
“这算不得什么事,沈叔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是看得起我。”
他笑了笑,试图宽慰她。
“你也别多想,若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你就全推到我身上,我帮你解决这个麻烦,不让你有一点顾虑。”
沈昱宁看了眼路灯下的身侧的徐衍,今天来得急他还没时间换衣服,下了记者会就跟着她匆匆忙忙地上了车。
穿的是部里特别为记者会置办的服装,私人订制的整套西装,偏藏蓝色的西服,白衬衫上系了条与之相称的蓝色领带,衬得人如远山,温和平静,连带着望向她的目光,也格外温柔。
“徐师兄,你怎么这么好?”沈昱宁鼻尖一酸,停了下来,“你这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
徐衍也停下,站在她对面,笑着摸了摸她的头。
“真想谢我就好好治病,争取早点痊愈。”
她心下触动,认真地点点头。
生活里有很多值得的事,她应该不留余力的配合医生,彻底痊愈。
“逢晟前两天给我打电话,特地问起了你的近况,你们两个最近怎么了?”
徐衍看她渐渐缓解,眸光一闪,问向她另一个问题。尽管他已经知道答案,甚至从顾逢晟那听到了一知半解,可她想听听沈昱宁的回答。
他受人之托,当年跟着去了法国也有顾逢晟的原因,他一直让他好好照顾她,如今,却又不得不来麻烦他了。
徐衍不爱多管闲事,可偏偏这个人是顾逢晟,大学时他没少受顾逢晟恩惠,后来成功过了遴选也有他的功劳,怎么说,这个人的事他都没理由不帮。
沈昱宁听到徐衍说顾逢晟,下意识有些抵触情绪。
“师兄,我和他没什么。”
急忙开口撇清关系,可怎么看都是欲盖弥彰。
“他现在在南淮,那天跟我打电话的时候人在医院吊水,旁人都说他优柔寡断,我觉得,他是没办法。”
“昱宁,我知道我说这些话很不应该,但你若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今时今日你们两个身份互换,他生了病,那你的所作所为又该如何?”
“他是关心则乱,在工作上尚且能快刀斩乱麻,可到了你这,总是犹豫不决。”
第24章 “顾逢晟要订婚了。”
顾逢晟自认体质不错。
也是稀奇,南淮作为他第二个故乡,他竟然生了病,许是因为水土不服,自从沈昱宁走后没两天他便开始难受,起初还能坚持,后来症状越发严重,没办法,只能跑到医院输液。
这趟来南淮只有他自己,林则原本要陪着,但被顾逢晟按在京平总公司掌舵,如今生病倒是麻烦,也幸亏他不是什么娇贵的公子哥,非要到有人寸步不离照顾的程度,大多时候自己还能照顾的挺好。
而且从晏时不时来给他送饭,除了工作上不太方便,倒也落个清静。
唯一的一点不好,大概是因为病中多思,身处江南烟雨中,也总三番五次的想起远在京平的沈昱宁。
输完液已经将近深夜,顾逢晟开车回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南淮夏雨连绵,没一会儿又下起骤雨。
他换好衣服后站在廊下听雨声,中途看了手机数十次,都没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他表面上装着不在意,可听到沈谦晔说明沈宗撮合徐衍和沈昱宁时,他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沉了沉。
所以一直不间断地给徐衍发去短信,想要弄清楚缘由,可徐衍迟迟不回他的消息,他也说不好自己的心理,不是不放心他,若徐衍早对沈昱宁有这个心思,那他也不用过了这么多年。
顾逢晟耿耿于怀的点在于,一向眼高于顶的沈宗竟然看中了徐衍,他只是为自己而担忧。
雨声潺潺,从晏在屋内睡不安稳,推开门走到廊前,似乎能看穿了他比夜色还要朦胧的心事。
他听不见,却眼明心亮,哪怕是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也能看出顾逢晟和那天来的那位女子之间纠葛颇深,两人眼中藏匿了许多故事,往前往后都很难。
“睡不着吗?”
顾逢晟见他穿着拖鞋跑出来,以为他是辗转难眠。
从晏轻轻对他摆手否定,然后伸出手从外衣口袋里掏出助听器,戴上后对他指了指,示意他再说一次。
顾逢晟觉得他这个动作很可爱,于是笑着看他,不厌其烦地继续问道。
“睡不着吗?”
从晏也笑了笑,目光向上看了看屋檐上不间断落下的雨,轻声开口:“雨声太大了,我被吵醒的。”
末了又很快看向他,“你呢?也是被吵醒的吗?”
从晏的声音很好听,且口齿清晰,每个字都很有韵律,顾逢晟从没问过他失聪的情况,但也能或多或少从他为数不多的开口中察觉到应该是后天原因导致的。
所以说话才会这么流利且清楚。
他听了问题,认真思索后摇了摇头。
夜色朦胧,两人仅靠着廊内微弱的小地灯看向对方,从晏觉得,顾逢晟的心事写在脸上。
“你应该回去!”
雨声淋漓,他很用力地说了这句话。
顾逢晟回头望他,双眉上挑,有些疑问地看着他。
“我说!你应该回京平,到你爱的人身边去!”
在少年清澈干净的双眸中,他仿佛看到一团火焰,也正是这一刻,他坚定了自己内心原本决定好的下一步。
是啊,他隐忍这么多年,不是为了到如今要看着沈昱宁会沦为政治婚姻的棋子,尽管京平风雨未明,尽管他依旧掣肘难捱,可无论如何,他也要陪在沈昱宁身边,哪怕是用她最厌倦的方式,哪怕是要放弃多年苦苦经营这一切,他也得去沈家争一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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