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刚要行礼,兰丫头便道:“七叔这里都是自家人就不必多礼了,七叔快来瞧瞧这好端端的怎么就病成这样了,不是实在撑不住了,连我还蒙在鼓里呢。”说着冷冷瞪了眼王德顺。
王德顺忙低下头,龙榻上皇上却睁开了眼:“是朕让德顺瞒着你的。”
皇后叹了口气:“皇上也真是,这病能瞒的住吗,若早让妾身知道又怎会病成这般。”
84、第 84 章 …
太子:“母后, 还是快让七姥爷给父皇诊脉吧。”
皇后抹了抹眼角:“七叔您快瞧瞧,这前儿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病的起不来了。”
谢渂近前叩拜, 皇上略撑起身子摆摆手:“皇后说的是, 都是一家子, 这些虚礼儿就免了吧。”皇上心里明白,若不是瞧着皇后的名字, 便自己是当今天子, 想请谢老七进宫也没这么容易。
谢渂诊了脉,皇后忙问:“七叔,可要紧?”
谢渂:“万岁爷这病是由思虑而起, 想来近几月夜里难有一夜安眠。”
几个月?皇后了然的看向皇上, 自从大军北征,皇上便已料理公务为名不再招寝嫔妃, 虽常去自己的坤宁殿,却从不留宿,想是怕不能安眠的事被人知道。
皇上:“七公子不亏是神医谷传人,果真什么都瞒不过七公子,正是如此, 朕近几月不知怎的竟不得安睡,吃了些安神丸也不见有效。”
谢渂摇头:“万岁爷这病由心而起, 安神丸如何能有效。”
皇后:“七叔,如今北疆战事未定,若此时皇上卧病的消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骚乱, 于战事不利。”
谢渂:“万岁爷若是忧心北疆战事,在下以为有些多虑了,虽在下不懂战事,却还记得当年睿王殿下大破西戎得胜而归的雄姿,便北狄如虎狼,可咱们大晋的大将军王却是最好的猎手,任虎狼如何凶残,也终逃不过猎手,在下相信,必会听见睿王凯旋的消息,能再见识大将军王班师回京的英姿。”
谢渂一席话说出来,皇上眉头舒展,眼里的藏得忧虑消散了不少,眸光晶亮,整个人都仿佛精神了不少:“想是承平已久,朕倒忘了皇叔的本事,以皇叔之能此战必胜。”
谢渂躬身:“万岁爷英明。”告辞出了寝殿,皇后忙追了出来:“七叔且留步,您还没开方子呢。”
谢渂:“宫里的规矩多如牛毛,尤其事关皇上饮食起居,更是如此,七叔并非太医院的太医,便开了方子,也是麻烦,更何况,也并非什么大症候,这心病只需心药就好了,若非要吃药,可用安神丸。”
王德顺忙道:“可是前头万岁爷吃过了安神丸并不见有效。”
谢渂:“之前是无效,今儿说不准就有用了。”说着看向阿十:“你在宫里陪陪兰丫头吧,跟她说说话儿,也免得她成日胡思乱想的。”
阿十也是不放心兰丫头点点头,送着七叔走了方回来,刚走到殿外还没进去,就被小粘糕一把抓住,没等阿十开口已被这小子捂住了嘴,凑到耳边道:“阿十先别出声。”拖着她凑到旁边寝殿的窗下。
阿十不禁好笑,原来这小子是拉自己听窗户根儿啊,不过寝殿里这会儿就皇上跟兰丫头夫妻俩,有什么好听的,难道这小子是想听他爹娘谈情说爱,虽说阿十自己都不信她那一本正经的大侄女跟假正经的皇上说出什么情话来,但想起睿王,先头自己不也以为是块冰吗,可背地里却能立马变成一团火,说起肉麻的情话也是信手拈来顺溜非常,睿王跟皇上是亲叔侄,这侄子随叔也并不稀奇。
想到此,顿时来了兴致,贴在窗子上想听听皇上说什么,不想却听见八哥的声音:“皇上龙体违和当好生歇养才是,不该劳神。”
皇上:“朕召你来就是想跟你商量此事,朕有意趁此机会让太子代朕批阅奏章料理国事,你说太子可能胜任?”
谢渲:“太子虽年纪不大,行事却沉稳果决,必不会辜负皇上厚望。”
皇后:“太子虽沉稳,到底还是孩子,国事何等要紧,交给彻儿是不是有些早了,万一有什么差错可怎么好。”
皇上:“皇后不用担心,朕只是想趁机让彻儿历练历练,有朕在呢,不会出差错,况,如今除了北疆战事,也没什么太要紧的政务。”说着看向谢洵:“蒲城那边儿这几日可有变动。”
谢渲摇摇头:“并无变动。”
皇上:“朕记得当年皇叔大破西戎的时候是一鼓作气速战速决,如今大军既已到了蒲城却不应战,是为什么?”
谢渲:“狄人跟西戎不同,狄人善骑射,体力上而言,也要比咱们大晋的士兵强的多,加之就在北狄的家门口,既占了地利人和又以逸待劳,而我军长途行军,这会儿正疲惫不堪,若此时对战,必吃败仗,睿王深谙兵法,如此简单的道理,岂会不懂这个道理,若微臣所料不差,此时大军正在修整。”
皇上点点头:“以爱卿之见,若待我军修整妥当,与狄人这一仗可有必胜的把握?”
谢渲:“若是旁人带兵,还真难说,不过睿王殿下手上从未有败绩,微臣相信此次不会例外,只不过,跟北狄这一仗的确是场恶仗。”
听到此处 ,太子忍不住看了阿十一眼,见她秀美紧蹙,眼里透出不容错变的思念,整个人都有些神思不属,不用猜也知道必是惦记皇叔了,张嘴想劝劝她,又不知该说什么。
听见里头谢渲告退的声音,两人急忙躲在一边儿,却听里头皇上的声音传来:“还不进来,还打算听多久。”
阿十:“坏了,被你爹发现了,小粘糕你进去请罪吧,至多就是罚你抄几遍书,反正你最喜欢念书,多抄几遍也没什么,我就不行了,让我抄书我宁可骑十圈马,所以,姑姥姥先撤了,你自求多福吧。”说完撂下小家伙,拔腿跑了。
阿十的这几句话说的声音可不低,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皇上忍不住笑了:“过年的时候见这丫头闷闷的,还当改了性子,今儿瞧着倒跟以前一样。”
皇后笑道:“有道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丫头自小就是这么个跳脱的性子,哪可能改得了,她这会儿跑了只怕是缠八叔扫听北疆的事儿去了,怪不得都说女生外向,这人还没嫁过去,心已经过去了。”
皇后倒真了解阿十,阿十从承极殿出去,坐在御花园的廊子上等着八哥过来。
谢渲到了近前,点了点她的额头:“有什么事儿家去不能说,还非在这儿堵着我不成。”
阿十:“八哥这几日忙的都不着家,八嫂都快成怨妇了,好容易回家一趟,自然该跟八嫂在一处,我去岂不讨嫌。”
谢渲挑了挑眉:“别说,你这丫头自打订了婚事之后,倒懂事了不少,我记得以前你可没少讨嫌,可见是明白了既不所欲勿施于人的道理,你放心,等妹夫回来,八哥也不去搅合你们。”
阿十小脸一红:“八哥胡说什么呢。”
谢渲:“这可不是胡说,得了,不逗你了,有什么话就问吧。”
谢渲这么一说,阿十倒有些无从开口了,刚明明心里有许多事要问的事情,这会儿却一个也问不出来,只能愣愣看着她八哥。
谢渲叹了口气:“八哥知道你想问什么,把你的心踏实的放回肚子里吧,他很好,没病没灾的,只是听说瘦了一些,不过这么大老远行军,瘦些也不新鲜对不对,所以,别担心了,等打完了仗他就回来了。”
阿十:“可是,这一仗会很容易吗,刚才八哥不还跟皇上说是一场恶战吗?”
谢渲:“的确是恶战,可你自己的夫婿有多大能耐,你还不知道吗,放心吧,若是连狄人都对付不了,他就不是我大晋的大将军王了,我猜着,他如今按兵不动,顾虑的正是怎么降低伤亡。”
阿十:“其实我也知道这些,可最近我这心里总有些慌慌的,仿佛要出什么事儿似的。”
谢渲:“你呀就是关己则乱,成日胡思乱想的,把自己吓着了,一会儿回去好好睡一觉,醒了就没事儿。”
好说歹说的把小丫头劝走了,谢洵才出宫,到了宫外这心里也有些忐忑,这相爱的人之间心是互通的,即便远隔千里,对方欢喜的时候你也能感觉到欢喜,对方难过的时候你也会觉得难过,而若对方真有意外的话,也会感受到。
小丫头自打过了年就满腹心事闷闷不乐的,莫非蒲城那边儿有什么变故。
一场大雪下了两日夜,整个蒲城像是披上了一层厚厚的雪白的毡毯,站在城楼上望过去,雪白仿佛能一直延伸到天边,就连对面的狄兵的营帐都融进了这片雪白的里,若不仔细瞧还真有些不好分辨。
谢洵拿起手里的酒囊灌了一口酒,递了过去:“如此好的雪景怎么能少了酒。”
睿王接过喝了一口:“ 城里如何?”
谢洵:“这蒲城地处边塞,龙蛇混杂,外头来的倒是比本地的百姓还要多,不过,你放心,这些人大都是商人,精明非常,又极怕死,哪家里都挖了深深的地窖,一旦起火,头一个儿就会躲起来,不会有上赶着找死的,如今唯一的就是怎么把姜兴给诱进来,擒贼先擒王,这姜兴就是北狄作乱的祸首,只要把他收拾了,北狄必降。”
85、第 85 章 …
睿王:“之前在外游历听过北狄的一些事, 这姜兴的生母是个粗使的奴婢,是北狄先大王醉酒之后行了荒唐之事, 不想那奴婢却身怀有孕, 足月后生下了姜兴, 却因其母地位卑下而被众人轻贱,是北狄王庭之中最不得宠的王子, 却极有心机手段, 知道他父王好色便在各国买了不少美人进献,听说其中有一个骊姬,姿色倾城, 极受宠爱, 得这个骊姬相助,方有了自己的部落, 招兵买马成了气候。”
谢洵:“我倒是也听说过一些,姜兴为了登上北狄的王位,不禁杀了他亲爹,连他那些兄弟也都屠杀殆尽,这家伙简直比狼崽子都狠, 估摸他爹到了黄泉路上还在后悔呢,当初就该这小子一落生就直接掐死, 也免得最后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弄死。”
睿王:“此人心机阴沉,手段狠辣,从他宁可在蒲城外扎营候着也绝不往前一步,就可看出, 此人性子极为谨慎,且疑心病重,若想诱他进城不能有丝毫破绽,除此之外还需一个合适的人选做诱饵。”
谢洵忽有不好的预感:“你不是想亲自出马做诱饵吧。”
睿王:“若我不出马,只怕姜兴不会中计,若此一计不成,两军对峙僵持下去,这一仗不知要拖多久了,以我大晋如今的国力,若不能速战速决,早晚得拖垮了,到时国力衰败不战自溃。”
这是明摆着道理,谢洵自是明白,只是明白归明白,若事不关己什么道理都行得通,这事儿一旦跟自家人有个干系就不一样了,有句话叫关己则乱,这一摊上自家人就难免瞻前顾后的。
尤其睿王可是他们的妹夫,谢府的东床快婿,是阿爹阿娘千挑万选才给阿十挑了个如意的女婿,这要是有什么闪失,自己回去怎么交代啊,而且,阿十这丫头是个死心眼的,之前没瞧上怎么都好说,就算真出了什么意外,再找一个更好的就是了,反正也没成亲呢怎么都好说,就凭他家阿十的容貌性情,不信找不着个更好的。
可如今不成,人早就搁那丫头心尖尖儿上了,小阿十可是最厌烦做针线 ,如今连鞋都会做了,别管做的好不好,只要做了,就足以让人震惊,更何况,瞧着那鞋子还颇像样。
那鞋子自打从来睿王就当成宝贝一样藏着,连自己这个嫡亲的大舅哥都甭想看一眼,自己之所以能瞄见,还是因为睿王时常没人的时候拿出来摆弄,让自己撞见过两回,即便撞见了,也还是有些不信,这才几个月小阿十竟变得如此贤惠。
当然,心里还是有些酸溜溜的不爽,自己可是她亲哥,从那丫头呱呱落地一直到长成了能嫁人的大姑娘,整整十六年里,自己宠她疼她护着她,当宝贝一样,什么好吃好玩的头一个想到的都是这丫头,这丫头给自己做过什么,连个线头都没见啊,如今,竟然给别的男人做了鞋子,还不止一双,就没说给自己这个亲哥也做一双穿穿,小白眼狼,白疼了。
以至于,如今只要一穿鞋就会想起小白眼狼,连带看睿王也越发不顺眼,可不顺眼也是小阿十的女婿,不能眼看他置于如此凶险之地。
想到此,开口道:“我去吧,我是谢家的人,只要把谢字旗挂上就是金字招牌,便不是主帅,想必姜兴也会追过来。”
睿王摇头:“你虽可随军出征却并无军职在身,不可出战,更何况,姜兴算得上当世枭雄,我也想会一会他。”
谢洵:“你不是还惦记跟他惺惺相惜吧。”
睿王挑眉:“再有,我身为主帅当身先士卒,没有退后的道理。”
谢洵心道,怕的就是这个好不好:“你可别忘了,小阿十还在京里等着你回去娶她过门呢。”
提起阿十,睿王目光温软起来:“你放心,我舍不得丢下她,这辈子都舍不下。”
谢洵点点头:“你知道就好,我这丑话可得说在前头,你若是少条胳膊缺条腿的还好说,要是连命都没了,那就对不住了,我家阿十可不能当一辈子望门寡。”
睿王皱了皱眉,却点了点头:“若真有闪失,如此也好。”
谢洵挥挥手:“行了,这时候就别说这些不吉利的了,话虽如此,你也知道那丫头是什么性子,你还是好好保重吧,莫忘了你可不仅是我家阿十的夫婿还是我大晋的大将军王。”说着看向城外,雪停了,触目所及的天地如此干净,可惜很快这里就会变成横尸遍野的修罗场。
正想着,忽听下头王顺的声音传来:“葛大人怎么上这儿来了。”
接着就听一个有些油滑的声音:“我是听人说这北疆的风光,得登高望才能领略其中真味,今儿正好雪后初晴,便想到城楼子上来赏一赏雪景,瞧见王爷的亲兵在此,想来殿下如今正在城楼上,若是上去见礼怕搅了殿下的的兴致,若不上去又怕失礼,一时犹豫大管家就来了。”
王顺:“我家主子交代下,不许人打扰,葛大人还是请回吧。”
那个油滑的声音忙道:“在下告退。”
不一会儿王顺上来,谢洵道:“刚你跟谁说话呢?”
王顺:“他叫葛里,是太医院的太医,这次万岁爷下旨让太医院派出几个太医随军,这个葛大人就是其中一位。”
葛里?谢洵:“说起这名儿,我还真有点儿印象,记得年纪不大,却极圆滑,跟别的军医不同,常四处走动,跟谁都能攀谈几句,只不过,既瞧见了殿下的亲兵还跑过来就有些可疑了。”
睿王目光沉了沉:“去查查这个葛太医的底细。”王顺应着去了。
天黑的时候,谢洵提了食盒子进来,他也不想这么折腾,可这冰天雪地的一个人孤单单的吃饭实在吃不下去,而且,大战在即,他这心里也有些焦躁,想着跟睿王说说话或许好些,便提了食盒子过来,顺道吃些酒,天冷,吃些酒夜里睡觉暖和。
谢洵刚在门外正碰上睿王的亲卫头儿,估摸葛里的底细查清楚了,便问道:“如何?”
睿王摇摇头:“这葛里资历尚浅,大军出征前,刚进的太医院,他有个表妹在公主府当差,托了公主府的关系才进的太医院。”
谢洵:“哪个公主府?大公主府?”
睿王:“是端和。”
谢洵知道虽说苏盛兰不招待见,到底地位在哪儿摆着,她府里的人,给表哥谋个太医院的职位倒不难,只是谢洵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头,苏盛兰跟着夜郎王早就回夜郎国去了,举凡她府里当差的,跟前儿得用的都跟去夜郎了,其他的那些留下看着公主府的空屋子罢了,有本事给自己表哥谋进太医院的,必是苏盛兰身边儿得意的,即便大军出征之时,苏盛兰还未去夜郎,也差不了几日,这当口把自己的表哥谋进太医院,还随军成了军医,是不是太过巧合了。
想到此,开口问道:“他妹子又是何人?”
王顺道:“葛里的妹子是端和公主跟前的大丫头珍珠。”
谢洵一愣:“珍珠,苏盛兰跟前儿那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王顺点点头:“就是她。”
苏盛兰小时候常跟着兰丫头跑谢府来寻阿十,故此自己见过几次,眉眼不大记得了,就记得说话有些刻薄,原来她就是葛里的表妹。
苏盛兰跟她娘虽生性轻浮浪荡,却不至于干出叛国投敌的事情来,这个葛里也并非异族,应该不是细作,大概因为大战在即,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
不过谢洵这心还没放踏实,夜里就出事儿了,竟抓住了个北狄的细作,从身上搜出了蒲城的布兵防卫图,绘制的想当详尽。
而绘制这个布兵防卫图的正是葛里,谢洵看了看那防卫图:“还真给他葛家的祖宗长脸,身为大晋的人竟干出背过投敌之事,人呢?”
睿王:“我并未惊动他。”
谢洵挑了挑眉:“你是想将计就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