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舜华一惊,忙低声问沈潋洲:“我什么时候跟他说过?”
  沈潋洲用他修长的食指放在白舜华嘴前,比了个“嘘”的动作,“小孩子嘛,总要哄的。”
  白舜华拿开沈潋洲的食指,“要哄你去哄,别拖上我!”
  被这么说,沈潋洲却没觉得尴尬,只笑着走去开门,宁宁没稳住身子,一下子就跌在了沈潋洲怀里。
  “没事吧?做事不要这么大手大脚的。不是每次跌倒都会有人抱住你。”沈潋洲蹲下身,平视宁宁教育道。
  想到沈家后来的事情,白舜华没有打扰沈潋洲,他默默地站在一边看着,仔细瞧来,虽说是一个人,可宁宁整个人散发出的天真活泼和沈潋洲如今的沉稳干练……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白舜华在一瞬间有些心疼这位广仪宗首席弟子。
  二十五岁的金丹中期,这天才成就的背后,沈潋洲究竟付出了多少?他不仅是广仪宗的弟子,还是一个被灭门了的大族的末裔,又有没有人知晓他所遭遇的一切?
  “爹爹,祖母今天让大伯这两天送凛叔叔回京城,大伯母好像很不开心呢。”
  到底是世家长大的孩子,哪怕只有四岁也敏锐地感觉到了家里人之间貌合神离的感情。
  沈潋洲神色一肃,摸了摸宁宁的小脑袋,“这些事,你就不用去管了。一会儿我和你娘督促你看书。”
  “诶?不是说好了来教我念书么?”
  “督促你看书也是教你念书的一种方式。”白舜华前来补充,“宁宁喜欢传奇话本吧?一会儿我跟你爹上街去买几本回来,如何?”
  一提到会有新话本,宁宁忙说:“好!那爹娘用了早膳就去吧!我……我自己在书房待着……会好好念书的!”
  沈潋洲当然知道宁宁是想着今天夫子不会来了,他终于可以好好闹一闹。却也不说破,只点头“嗯,那你自己好好念书,我和你娘上街给你买话本。”
  “好!哦对了!柳先生的话本千万别忘了买!”
  “你小子还挑起来了!”白舜华一戳宁宁的包子脸,“有得看就好了,还挑!真是个小少爷!”
  宁宁冲着白舜华露齿大笑:“哈哈哈,娘最好了!我知道娘一定会给我买的!”
  “嗯,买。”说这话的是沈潋洲。
  “呵,你就惯着吧!”
  两人只觉得是平日里的闲聊,却不想门外的丫头互相窃语:“二老爷和二夫人感情真好呢。”
  “就是说,这甜蜜的……”
  庭院中绿草茵茵,生命的气息萦绕在整个沈府中,平和而安定。
  沈潋洲和白舜华用过早膳就去街上买话本,完成宁宁交代的“购买任务”后,他们没有直接回沈府,而是绕去了后山两人落入此地时的那块位置。
  “找到了么?”
  “还没有。”
  二人分头寻找许久,却依然没有千帐灯的踪影。
  “你说,这一次,灯会不会在别的地方?”
  “先前不是还担心被人捡走了吗?”
  “看来只能去旁边的农户问问了。”
  “好。”
  可没走到农户家,却先看到了一座庙宇。出于好奇,白舜华走了进去才发现此处准确来说是一座破败的祠堂。
  “居然在离沈府这么近的地方修祠堂?谁家这么有胆子?”白舜华再往前走了两步,发现祠堂中有画像,沈潋洲也随后来到,看到画像时他整个人仿佛被电了一下。
  “嗯?怎么了?”白舜华回头看着沈潋洲。
  沈潋洲神情凝重:“这里……是沈家的祠堂。”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是因为在他脑海中,沈府的祠堂从来都是色彩鲜明的,哪怕历史悠久,却因有族人经常打扫、供奉而不至于蒙尘。
  然而如今,祠堂缘何破败如斯?
  不远处的沈府庭院中,尚是翠绿的叶子纷纷落下,一刹那,未老先衰。
  第五章 :隐情
  白舜华一指高台处:“看!千帐灯!”
  两人努力寻觅的灯竟在这个破败的祠堂中寻到了,白舜华原本想去拿,却被沈潋洲阻止,后者一起手,在虚空中画了一个诀,千帐灯自高台上飞到了沈潋洲手中。
  灯一入手,祠堂外的天际便划过一道流星,紧接着便是风起云涌,雷电夹杂着暴雨袭来,一瞬间周边景色都变了模样,树木迅速长大,野草枯萎了又生长。
  “时间!时间不对!”白舜华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我们快回沈家!”
  “来不及的。”沈潋洲明显比白舜华知道得要多一些,“这些都是必须要发生的事情,我们阻止不了。”
  “那你不想看看究竟是谁害了你们家吗?”白舜华拖着沈潋洲往沈家跑。
  “你又怎么确信,我们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相?”
  听闻这句话,白舜华先是一怔,随后继续拉着沈潋洲跑,“不管是不是真相,看了之后再判断。”
  沈潋洲看着白舜华,叹了口气,指尖一掐,施展神行之术,片刻便回到了沈府。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他们两个在遵循原来的时间,其他的一切则都加快了速度,不同的是他们再也无法触及此中的人和物。宁宁被许丘带走、沈明卓与沈凛受魔族之人蒙骗,妄图盗取沈府至宝千帐灯,最终,沈家倒在了魔族的侵犯之下。
  一门惨案,寥寥几分钟便在两人眼前回放了一遍,白舜华侧头看沈潋洲,这位广仪宗的首徒颤抖着,可见是在全力压抑自己的感情。
  走上前,白舜华轻轻地抱了抱沈潋洲,“行了,想哭就哭吧。”这家伙面上说不知晓看到的究竟是不是真相,然而,这种看着自己的亲人一个个倒在自己面前却无能为力的感觉,不啻是在往沈潋洲心里捅刀子。
  沈潋洲猛地推开了白舜华,因为他看到石海秋在死前曾发飞鸽传书,信上写着“吾孙沈潋洲 亲启”。这封信是石海秋从书柜中拿出,想来是在先前就写好了的。沈潋洲瞳孔剧缩,为什么他的师父从来没有和他提过?!他瞬间打出了无数的手诀,想要看清石海秋留给自己的那封信的内容,可强大的力量迫使眼前的一切继续往前狂奔,两人听着沈府人死前一个个的惨叫声,和沈府人才接触了两天的白舜华都受不了了,更不要说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沈潋洲……
  “怎么办……灯已经拿到了……我们怎么还没能回去?还有,你怎么没说你们家的至宝就是千帐灯?”
  “我不知道……”沈潋洲的声音飘忽。
  整个世界像是浸泡在时间乱流中一般,被魔族杀尽的沈府空无一人,尸体也被彻底毁去,沈宅成了孤魂野鬼的居处,只有时不时路过的流浪汉会在里面借宿一宿,次日便匆匆离去。
  时间洪流飞快地奔涌着,白舜华急道:“我们得想办法回去!”
  沈潋洲死死地盯紧那双游荡在沈府中的孤魂,看清后,他整个都颤抖了起来:“那是我父母!”
  “什么?!”白舜华没有沈潋洲修为高,他只能隐约看到两片银光而已。
  而在沈潋洲眼中,那一对夫妇仿佛认出了他,时间渐渐放慢,他们相协站立在破败的沈府大门前,静静地看向沈潋洲的方向,眼神宠溺而温柔。
  沈潋洲想起了记忆中的幼时:下雪的日子里,沈府看着总是比平日还要宁静,雪落在府中,他则被母亲抱在怀里,父亲有时候会在书房看书,窗开着,父亲那温暖的目光落在母亲和他的身上,再冷的寒冬也无所畏惧。
  那对夫妇冲着沈潋洲挥了挥手,沈潋洲压下心头剧痛,捧着灯施展术法,然而两人并未能离开这个画卷。
  “实在不行你就打开卷轴。”沈潋洲把灯交给白舜华。“回去后找柯共眠问清楚。”
  “我去问他?万一他是个黑的,那我不是自投罗网?”白舜华没有接灯。
  “我让你立刻走!卷轴只能带走一个人!”
  “凭什么听你的!?”白舜华若有所思,“你刚才看到了你的父母?”
  沈潋洲没有回答。
  “如果他们真的是你的父母,一定会想你赶紧离开这里的。”此时的白舜华比沈潋洲还要冷静。
  “他们朝我挥手……”
  沈潋洲眼中含着悲伤:“二十年前我没能留在沈家和他们一起走,二十年后……”
  “二十年后你更不能留在这里了!”白舜华握住沈潋洲的手,“不管之前看到的是不是真的,我们都有账要跟魔族清算!”
  沈潋洲自然是知道这个道理的,不过看到白舜华这么紧张,他痛苦的眼神中稍稍带了些光芒,劝道:“我没有说不离开这里。等你离开后我会施展转移术法。”只是那个术太过于伤身,从扭曲的时间洪流中逃离,也不清楚自己究竟能不能全身而退,故而沈潋洲没打算和白舜华多说。
  白舜华是个聪明人,他能猜到沈潋洲大概是暗自下了什么决心,就在两人都不打算留下对方离开时,白舜华莫名地感觉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便听得一声丝帛撕碎之音,而后空间的某一个点瞬间打入了无比强劲的灵气,像是一场涌入的漩涡一般,以那个点为中心忽然震荡开来,空间就此被撕裂了一个口子。
  “师父!”白舜华看清了那边人的样子。
  虚光之中,谭川的身影若隐若现。
  “舜华!过来!”
  白舜华二话不说就准备跑过去,却被沈潋洲拉住了,“若是陷阱……”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么?”
  “你用卷轴走!”
  “没到那个时候。”白舜华选择相信这个莫名出现的谭川,以他和师父多年的感情判断,他觉得这个谭川是真的,于是立刻拉着沈潋洲往破开的光环中走。
  另一边谭川也加大了灵力,生生地将两人从时间乱流中扯到了自己身边。
  源源不断的灵气撕扯着那个点,在破口消失之前,沈潋洲和白舜华两人终于成功地从画卷逃脱了出来。
  白舜华紧握着沈潋洲的手,回过神来便看见自己躺在法阵之中,而身边的师父师兄师姐都用玩味的眼光看着他。
  “哟,小舜华,可以啊。”大师兄夏伯明先开口,“出去一趟真把广仪宗的首徒拿下啦!好好好!这样一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修炼双修功法了!”
  沈潋洲抬头,一缕青丝扫过脸颊,“这里是……”
  “确实风姿俊朗。也难怪舜华对你一片倾心。”四师姐席霏霏走近二人,拉起还瘫软在地上的白舜华。
  沈潋洲大概知晓了眼前几人的身份,默默地放开了白舜华的手,站直身体对着诸人行了一个见面礼,“在下沈潋洲,多谢诸位相救。”
  阵法中心的谭川一眯眼,“你怎么会跟舜华遇上的?”
  “咳,师父,你还看不出来?一定是我们家舜华主动去找他的。”二师姐苗华朗笑。
  “二师姐!”刚脱出画卷还有些头晕的白舜华晃了晃身体,席霏霏连忙扶住他。
  “我可没主动去找他!”
  “好好好。”很明显,苗华是不相信的。
  逍遥宗的其他人也一直以为白舜华对沈潋洲一往情深,此次看到两人一起遇险,只当是患难见真情了。
  “师父,能见到您真好。正好我有事要问您!”白舜华满脑子疑问,原本就打算离开画卷就想办法回逍遥宗一趟,结果现在正巧被谭川等人所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是有关画卷的事吧?”谭川显然很了解自己的小徒弟。
  “还请谭宗主相告。”说这话的是沈潋洲。
  “好。你们先前是去了珍宝阁?”
  “是。”
  “见到柯共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