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娘同意姐姐就同意么?”曲允邵抓住了重点。
“是。”她微一颔首。
“大姐姐可别反悔!”小少年步下生风,匆匆往外走,以免她当场改口。
人走了,曲婵茵噘嘴嘀咕:“娘亲怎么可能同意……”
今天是侯府上下的大日子,周氏把儿子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岂容疏忽。
万一曲允邵没有背稳妥,可就当众闯祸了。
曲凝兮只道:“他若能解决爹娘的阻拦,我便认同他的本事。”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了,曲凝兮重新上妆,云鬓花颜金步摇,绣满金线的厚重喜服加身,惊艳满堂屋。
极少看到曲凝兮穿正红色,此刻,制作精美的凤冠霞帔,色泽艳丽,衬得她肤白胜雪,娇艳动人。
盛妆之下,容姿绝代。
周围人都看呆了,丁雪葵上来就是一顿惊叹:“这是何处的小仙子?动了凡心,跑到人间成婚来了!”
曲婵茵忙不迭点头:“大姐姐太好看了!”
曲凝兮弯了弯嘴角,被夸了她自然高兴,不过……头饰太重了。
纯金凤冠,宫里早几年就备下了,数十名匠人精心打造,镶嵌了珍珠宝石,流光华彩,璀璨夺目。
沉甸甸顶在头上,还得注意仪态,并不轻松。
今天,周家人不适宜到前头去待客,舅母宋氏就没有帮周氏招待女眷,而是在茴清苑这边帮帮忙。
她笑得合不拢嘴:“一早便知晚瑜是个美人,不过平日里素淡,都不怎么用胭脂水粉,这会儿是沾了太子殿下的光,才叫我们一睹盛颜。”
门外几位夫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全然赞同舅夫人这话,今日过后,太子妃的美貌,必然广为流传。
周家对尚京发生的事情自然很是瞩目,也听说了朝中部分人不看好这门赐婚。
但有陛下和太子镇着,婚事如旧,可见曲凝兮有些分量。
就这张小脸蛋这绝妙的身段,说是尚京第一美人也不为过,哪里配不上太子了?
以太子的俊俏,两人简直是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宋氏越瞧越满意,更加笃定太子心中有晚瑜的想法,谁还不爱美人呢,如花似玉的杵在跟前,性子又好……
想来这侯府的百年荣华是跑不掉了,一旦怀上龙子凤孙,地位更是稳固。
宋氏面上越发热情,让身旁的丫鬟去把儿子叫来,“让他好生到院子外头候着,作为表兄,等会儿同行护着点。”
这要是曲允邵坚持要背太子妃出门,旁边多个兄长才好。
小丫鬟腿脚麻利,一溜烟就窜了出去。
茴清苑外面很是吵杂,杵了一堆宾客,等着看新娘子,也等太子殿下来接亲。
不知道谁,扬着嗓子喊吉时已到,一路传了过来。
屋里几个喜婆正团团转,围着曲凝兮来回检查,可别漏了什么。
这时,曲辕成和周氏两人,带着曲允邵进来,竟然同意了让弟弟给姐姐送嫁。
曲凝兮不由讶异,仔细看他们脸上神色,也不像是用哭闹无赖的方式说服的。
正要询问,却是没时间了。
她被推着,手执扇面高高举起,让趴在曲允邵背上,在一叠声的吉祥话中,从茴清苑出去。
曲凝兮陡然紧张起来,细白的小指头捏着扇柄,出了这道门,离开自幼生长的小院,她的人生将走上另一条路。
她要出嫁了……
周围一群人簇拥着,耳边是喜婆的唱祝词,手底下是曲允邵瘦小的肩膀。
十二岁,身量还没长开,不过他已经有一把力气了。
曲凝兮也不重,曲允邵背着她稳稳当当,倒没有在逞强。
被宠坏了的弟弟,急于长大,急于证明自己。
平日里看着就很冒失,方才在屋里,几位夫人都听见了他说的话,回头传出去,定然会说安永侯府的三公子不大聪明。
跟其他府上懂事聪慧的少年郎相比,一言一行便能看出差距。
但他好歹,有一腔赤诚之心。
周围很吵,曲凝兮以扇子遮面,故意冲曲允邵小声道:“三郎,你去了祁北读书,可别哭着回来。”
“什么?”察觉自己被小看了,曲允邵立即就想辩驳。
但是太多人看着他们了,口中不断说着恭喜的话,他又没有扇子遮挡,一回头就会被发现。
现在显然不是说话的时候,太子殿下就站在茴清苑门口迎接呢。
曲凝兮半垂着眼,视线不四下乱飘。
但……还是忍不住,透过手中玉扇的绢纱,偷看前方朦胧身影。
走得近了,隐约能辨认出裴应霄的面容,金冠之下,有玉山倾颓之貌。
身姿颀长,猎猎红袍,气宇轩昂。
这是一个模糊的印象,实际上隔着扇面,曲凝兮看不清楚,不过她听见了,人群中的赞叹。
及至他们被迎着来到安永侯府的正堂,这里宾朋满座,能来的几乎都来了,人头攒动,竟然传来了吸气声。
宾客们看不着新娘子的容貌,这是对裴应霄发出的,本就是如玉公子,红衣喜袍着身,惊为天人。
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太子美名在外,虽是男子,众人亦是倾仰。
曲允邵稳稳当当地把曲凝兮放下了,看他路上没有出差错,曲辕成和周氏齐齐松口气。
两人端坐在堂上,笑容满面。
曲凝兮双脚落地,下一瞬,裴应霄朝她伸出手来,执手与她拜别双亲。
曲凝兮把手给他,从这一刻开始,作别父母,一路被牵着出去上了花车,他们的手再也没分开过。
众目睽睽,所有人都在看他们牵手,欢呼雀跃。
大桓的小夫妻在街上牵手是常见之事,不过未出阁女子,是不能与男子肢体接触的,如今一成婚,立即就要适应牵手了。
饶是曲凝兮比较镇定,掌心还是冒了汗。
登上花车时,曲凝兮一手举着扇子,一手牵着裴应霄,差点就踩到自己的裙摆,幸而裴应霄扶了她一把。
他手里的力气很大,把曲凝兮拉回神来,别说是扶住她,他甚至都能单手举起她。
上车后,两人并肩而坐,手上也没松开。
他们可以说话了。
“紧张了?”裴应霄并未侧目。
这婚车四面不设车厢遮掩,外头可以看到二人的身影,因此要挺直腰部端坐,说话也不宜交头接耳。
曲凝兮动了动指尖,道:“太多人看着了……”
看得她晕头转向,还别说,耳边的喜婆嗓门极其嘹亮……
迎亲队伍动了,沿着朱雀大街,一路吹吹打打,在花车的末尾,有好多个宫女,沿途撒下喜钱以及喜糖。
一个个红色竹筐,装满了铜钱撒出去,讨个吉祥如意。
油纸包裹的喜糖,落了地也不会浪费半颗,都被一哄而上捡拾干净。
太子的喜事与民同乐,叫大家伙都能沾沾喜气,这一路上从金稷坊到皇城,能散去九十九筐的喜钱。
这等规模自然是阔绰,不过民间富户婚嫁,散去十几二十框也是常有之事。
曲凝兮没有留意太多这些,婚礼的后半程,她在苦苦支撑。
因为一只手一直举着扇子,手酸不说,就连肩膀脖子都是僵硬的。
挺胸收腹坐着,头上凤冠又重,坚持一时半刻没什么,可是太子成婚的流程颇为繁复漫长。
她就这么时时刻刻保持仪态,面带笑容,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裴应霄牵着走。
许多规矩代代相传留下来的,而且女子这一生,就这么一回盛大婚礼,根本不能喊累。
到后来,曲凝兮都麻木了。
被送入东宫的寝殿,整个人呈现一种恍惚状态。
*******
裴应霄要去外头待客,红彤彤的新房内,可以让新娘先行歇口气。
有融月和娴青二人在,一切自然周到,热水饭食,一应俱全,都准备好了。
“太子妃肯定累了吧?先把凤冠摘了,等会儿再戴回去。”
映楚改口了称呼,别说主子累,她跟随走着的也累。
不过这身装束,属实太沉了,顶着它们到处转悠这么久,如同负重行走。
曲凝兮一直绷紧了皮子,万众瞩目之下唯恐出差错,现在骤然松懈下来,顿觉全身泛疼。
尤其是她长时间举着扇子的这只手臂,密密点点的疼,小蚂蚁啃咬一般。
幸而当下是春天,而非炎炎夏日,否则必要遭罪了。
映楚打了热水进来,给她净手,再轻轻按揉几下。
“太子妃且先吃点东西。”
脸上妆容暂时还不能卸下,太子都没看过呢,得等他回来喝合卺酒。
“好。”曲凝兮扭头打量这个寝殿,非常宽敞,跟她居住的小院子不能比拟。
她只来过一回东宫,寝殿自然是不曾踏入,不仅是此处,其他地方也是陌生的。
看着看着,她的目光瞥向内间,一座高大的霁玉刻花石榴折屏,石榴多子,屏风内,是一张玉榻。
陌生的环境,但室内燃的熏香很是熟悉,便是裴应霄身上常见的伽蓝香。
曲凝兮稍坐一会儿,缓过了那股劲儿,便去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