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个胆小的人,无奈总是被迫接受许多冲击。
“陆……陆……”叫陆姑娘不合适,“陆焰花,你要换身衣裳么?我携带了未穿过的新衣……”
“不必。”
他拒绝了,嘴里塞了一块粉栗糕,道:“可以叫我小名,稚鳕。”
曲凝兮一愣,才知道他有小名,但好像没怎么听人喊过。
不过陆焰花向来独行,不与贵女们交好,还没到互相叫唤小名的地步,大家都叫她陆姑娘。
“稚鳕,是哪两个字,感觉很特别。”曲凝兮一时想了不少,他既然不是女子,她直接叫小名合适么?
往日不知道也就罢了,以后可怎么相处呢?
陆焰花面无表情,道:“是一种深海里的鱼,原先要给我叫什么珊瑚珍珠的,我不同意。”
“这样啊……”又是海鱼又是珊瑚珍珠的,莫不是他家长辈喜欢大海。
还有他的名字,许是源自于那句‘燧火开新焰,桐花发故枝’,总感觉,意有所指。
陆家早就没人了,曲凝兮并不追问,以免勾起他的伤心事。
陆焰花吃了点东西,就去帐篷里睡觉了。
此时天际微亮,泛起鱼肚白,营地驻扎在城外,尚京里的状况如何还不清楚。
曲凝兮在马车上睡了不少,这会儿不怎么困,便守着等候。
没多久,日头从山边攀爬出来,红光映耀了半边天。
营地里生火做早饭了,炊烟袅袅,井然有序。
不仅驻扎留守的人要吃,等定宣大将军收拾完皇城,大部队还得回来此处用饭。
城里没有那么多地方容纳士兵。
天光大亮之后,曲凝兮喝了一碗米粥,昏昏欲睡,终于等来了城内的消息。
蒙天石父子二人,带着裴靖礼趁夜撤离了,定宣大将军率众将尚京各处扫荡了一遍,重新整顿好皇城守卫。
眼下人事杂乱,天庆帝病倒在床,还得尽快拟旨捉拿裴靖礼,至于是用何种罪名,就看陛下自己怎么选。
而太子,回宫后俨然要成为众人的主心骨,他太忙了,无法出宫,只派了身边的鸣恩前来,护送曲凝兮回府。
鸣恩是太子跟前第一人,可想而知他手头有多少事情,但还是被派出来了。
大家隐约察觉到这位未来太子妃的重要性,不过目前正事要紧,倒没怎么留意曲凝兮。
曲凝兮作别了陆焰花,返回安永侯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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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传来太子出事的消息,而后二皇子把控皇城,期间足足半个月余,安永侯府大门紧闭。
胡老夫人只说儿孙去鹜冈奔丧了,家里没人,闭门谢客。
昨晚上尚京乱了一夜,胡老夫人彻夜难眠,曲皇后是她女儿,二皇子是她外孙,谋图大事,哪能不叫人心惊肉跳。
无奈她一个老婆子,什么也掺和不了,更遑论劝阻。
二皇子生在皇家,他姓裴,终归是各自的选择,谁也说不得。
大小姐率先回来了,门房跑腿的小子知道轻重,腿脚利索跑得飞快,立即禀报老夫人。
院子里的大丫鬟们,这会儿顾不得呵斥什么稳重了,忙问侯爷与夫人。
“不见侯爷与夫人,只大小姐一人。”
其他人都没到,她莫约是跟随太子的军队返回。
胡老夫人片刻都坐不住,忙不迭起身往外迎,她不敢贸然派人去苻丹宫,对昨晚的事情一无所知。
曲凝兮快步入内,便见不远处,老人一脸担忧,眼底青黑,多半没怎么休息。
“祖母……”尚京乱了,她独自在家担惊受怕,容易胡思乱想。
“晚瑜,晚瑜你没事吧?”老太太急着上下打量她,不住的问其他人是否安好。
“祖母别急,我们都没事。”曲凝兮连忙搀扶她,进入屋内再说。
外面冷飕飕的,屋里烧了地龙,全然是两个天地。
映楚帮忙解下她的斗篷,自有老太太身边大丫鬟沏上热茶。
祖孙二人坐到矮榻上说话,闲杂人等自觉退了出去。
映楚让银杏先把小姐的行囊送回茴清苑安置,还得铺床烧水,待小姐梳洗后休息,昨晚都没合眼,快要熬不住了。
曲凝兮跟随太子一行人回京,随行的只带了银杏,没让孙嬷嬷同行。
孙嬷嬷自己也知道,并无异议。
她是曲皇后派到侯府的,如今闹成这样,没有把她绑起来就不错了,虽然她也没做什么探子的事情,但总归来处令人防备。
曲凝兮知道老太太在担心什么,低声道:“祖母,我听说二皇子逃了。”
胡老夫人很怕听到他死亡的消息,骤然松一口气:“好歹还活着……”
这种事情,向来是成王败寇,不死不休。
有蒙天石父子相助,连羽林军都倒戈了,二皇子赢面很大,没想到最后还是没成。
因为突然涌出的陆家旧部,谁也不知道他们原先藏在哪里,京中戒严了,还能无声无息迅速集结百来人。
胡老夫人立即想起来当年陆家的威望,犹如日中天,一呼百应。
她忍不住垂泪:“你姑母这辈子,锦衣玉食的,临到头还要冒这种险,她在外头哪能习惯……”
老太太多少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成日怂恿她与陆皇后掐尖冒头……”
她们母女二人,不断的争,争来争去,最后成为赢家了还不满足。
坐上皇后之位,又掂量起其他的,想要太子之位,想要帝王之位……
老太太觉得自己老了,争不动了,才会这样举棋不定,可结果证明,二皇子的胜算就是很低,他们都不过太子。
“陆皇后是怎么死的?”曲凝兮问道。
“她自己福气薄病死了,”老夫人收了泪,道:“你只管做你的太子妃,曲家没有暗害先皇后。”
她理直气壮,以前顶多是相互较量斗气,或是拿着对方的宫女太监做筏子,双方不对付,可不能因此胡乱背负杀人的名头。
曲凝兮若有所思,她对祖母的话信了大半。
倘若陆皇后真的死在姑母手中,以裴应霄的手段心计,哪会容忍姑母和她的一对子女安然无恙。
他失去了母后,害人者一家齐全共享天伦?不可能。
裴应霄都不搭理曲皇后,也没有暗中报复,可见其中没有深仇。
宫里还偷偷流传着曲皇后害死陆皇后的说法,焉知不是给谁背了黑锅?
就跟木仓幸一样……
曲凝兮心里陡然一惊,莫非是天庆帝……
“晚瑜?晚瑜你怎么了?”
胡老夫人见她小脸发白,不由担忧:“这种大事不是我们能左右的,小小侯府无权无势,能干什么呀,你别想太多,跟我们没关系……”
她叹了口气,道:“顶多是陛下收回侯府爵位……”
指不定怎么处置皇后与二皇子呢,这点下场对比起来算什么呢,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
否则被连坐也是正常的。
“祖母,我没事,”曲凝兮回过神,朝她笑了笑:“侯府也平安无事。”
裴应霄,他背负了太多东西,对比陆家的冤屈,血海深仇,一个安永侯府哪值得放在心上。
甚至,姑母在太子眼中,也是无关紧要,不值一提。
不过他路途中遇到的一粒灰尘罢了,扫开便是。
二皇子虽说撤离了尚京,但这事儿还没完呢,或许,好戏才刚刚开始。
定宣大将军是太子的人么?多半是的,他是陆家旧部。
如今尚京空虚,全被太子掌控了,他想怎么做?直接对付天庆帝么?
曲凝兮无端添了许多心事,安抚好老太太,就回去歇着了。
她太困了,暂时抛开杂念,一觉睡得深沉。
醒来时候,窗外日头西斜,已是黄昏。
映楚给藤敏收拾了一间屋子住下,茴清苑多了个带刀侍卫。
曲凝兮梳洗过后,醒了神问宫里如何。
她以为会有什么变动,谁知意外的风平浪静。
天庆帝病倒了,本身体虚的事情他原本不曾透露,被裴靖礼一气彻底瞒不住了,一群太医围着诊治调理。
太子吩咐,务必要让陛下恢复健康。
百官忧心的同时,又被太子的孝义所打动。
此番宫中围困,太子拖着病躯,与太傅聂一瑄组织人手,匆忙赶回救驾。
他们那群人,是抚阳城以及周围调凑的兵力,没有统一操练过,也没多少粮草,因为抚阳本就地震受灾,实在掏不出军资。
这么一支队伍就敢来救驾,全凭一腔热忱忠勇。
与二皇子的所作所为相比,俨然云泥之别。
陛下尚未传旨正式发落二皇子,不过左右丞相已经命人急忙追捕,在去往咸泰的一路上设下埋伏,搜寻蒙天石等人,断他退路。
太子代为主理朝政,不至于让朝堂乱了阵脚。
无人对此有异议,只是没料到,陛下的病比预想中严重。
他原本被裴靖礼威胁软禁,虽说气坏了,但不至于全然失去意识。
在定宣大将军援助进京时,听说陆家旧部做了内应,顺利打开城门,此行才免去一番苦斗,避免无辜士兵的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