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足够久的宣泄,雨滴如同利剑穿刺大地。
苏芷忽然朝书桌的抽屉走去,几张备用现金抽出拿在手里。房门推开,她穿上自己的鞋子撑起雨伞就走出了家门。
“砰”一声关门声,与天上落下的一道惊雷重合。
伞身被骤雨打砸,无数的水滴随后也扑向了苏芷的小腿。头发被吹起,苏芷嘴唇抿起一个人朝小区门外走去。
天色已经完全的黑了。
路边的灯光被这高密度的雨势所模糊,一切像是要倾倒在这世界末日。
苏芷用力撑住这把伞,径直往前走。
从未觉得这小区竟有这么的大,尤其在无法看清前路甚至举步维艰的此刻。
小腿以下又或者说半腰以下几乎完全地湿了,头发也蒙上了一层飞起的水雾。出门时随便穿上的皮鞋已经进水,每一步都变得愈发沉重。
但一切都无法回头了。
苏芷不会在此刻回头,她现在就要去酒吧,她要拿回她的手机。
一团漆黑的迷雾,她只管奋力往前走。
忽的,一道刺眼的灯光从她的身后传来。苏芷眯起双眼朝后扫了扫,随后很快让到了路的一边。
谁知道那车并没有超过她开走,而是缓慢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苏芷驻足。
黑亮的车身,雨刮器以最大的频率左右摆动,车前照出的两道光柱被这密集的雨滴所填注。
靠近她这侧的车窗降了。
“上车。”
苏芷撑伞站在车旁,静静地看着车里的程怀瑾。
浓密的雨帘后,男人的眉眼也仿佛变得潮湿、氤氲。
沉默地注视着她,也同她此刻一样。
“我身上湿了,不方便。”苏芷冷静地开口,只在陈述事实,“你关窗吧,别把你的车打湿了。”
“上车。”他重复道。
“不用麻烦你,程怀瑾。”苏芷两只手用力握住几欲飞走的伞柄,“我没有在和你置气,你回去吧。”
她语气冷静到不像话。
苏芷说完就转身又朝前走了。
那车没有跟上来,她每走一步都不知道到底踏向了哪里。
而后,一声“砰”响。
她听见了程怀瑾大步走来的声音。
“上车。”
雨幕下,他连伞都没有打。
只伸手扶住苏芷的肩头,半拥着要她往车上去。
苏芷不说话,执拗地站在原地。
程怀瑾的手指握住她的肩头,也一刻都没有放下。
他的衬衫湿了。
不过几秒的时间。
雨水也顺着他手臂,从苏芷的肩头流下。
几乎是无奈的语气了。
程怀瑾说道:
“先上车。”
……
苏芷没再和他犟了。
车窗完全地阖上了,程怀瑾把暖气打开。
车子就停在小区的路边,他把雨刮器关停,车窗彻底变成模糊的流水。
他们好像又回到了那个只有他们知晓的角落。
窗外暴雨倾盆,把他们隔绝在这方只有彼此的天地里。
透湿的裙子此时冰凉地贴在苏芷的大腿上,还有少许的雨水从她的手指流下。
程怀瑾拿了一盒新拆的纸巾放在她面前。他衣袖也已湿透,紧紧地贴在他的手臂上。
苏芷接过纸巾,看见他目光转回了前方。
她把自己的脸上和手臂上的雨水稍微擦了一下,听见他重新打开了雨刮器。
“一定要在下这么大雨的时候出门吗?”
程怀瑾偏头看着她。
苏芷握住手里的纸巾回看着程怀瑾,他发梢因为沾水微微贴在额间,温热的车厢里也褪去了他目光里几分清冷的寒气。
“程怀瑾,我应该从一开始就听你的话的。”
没头没尾的,苏芷忽然说道。
她如此冷静的表情,难以琢磨的话语。
程怀瑾眉头不易察觉地拧起,他觉得早些时候的那种烦躁与心神不宁又重新回来了。
因为她过分的冷静,其实也像是慢慢的疏远。
“哪句话?”程怀瑾沉声问道。
“你说,我住在这里只是你父亲给苏昌铭的一份回报。所以你不需要我的谢谢。”
她如今开始重提他们最最开始的那段关系。
什么样的关系。
程怀瑾对她毫不在乎的关系。
他将这把愚钝的小刀磨利,到头来,也由她慢慢刺回自己的心里。
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慢慢收紧,程怀瑾缓声说道:“很多事情已经变了。”
苏芷伸手在出风口轻轻拨弄,好像已经不在乎他说的话了。
“是吗?”
她转头看着窗外的雨势,慢慢地,已经小了很多。
苏芷深深吸了一口气,将雨伞拿起。
“雨小了,你回吧。”
她说着就要去开她那侧的车门。
然而,利落的落锁声,也将她的出路彻底封死。
苏芷转头去看程怀瑾。
昏暗的车厢里,他目光也变得晦涩与无法解读。
这也是她的第一次。
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程怀瑾。
即使是与程淮岭或是江妍月不欢而散,他其实都没有过任何的妥协与挽留。
然而此刻,程怀瑾侧身从车后座拿过了一件他的外套,伸手披在了苏芷的身上。
他声音混杂着细密的小雨。不容抗拒地,渗进了她的心里。
“衣服披好。”
“想去哪里我都送你。”
随后,他启动车子径直朝雨夜去了。
第26章 截止日期
二十六/截止日期
大雨过后的夜半,灯光全部洇开在潮湿的地面上。
破碎的高楼倒影从眼前掠过,像是一场世界颠倒的梦境。
街上仍有很少的车辆飞驰而过。苏芷把头靠在窗边,看着程怀瑾朝酒吧的方向开去。
加热的车垫与暖气已经将她轻薄的裙子烘干,除了鞋子里尚存的一些水迹,她甚至以为刚刚的暴雨或许从未存在过。
她是在那趟去往甜品店的路上,她是在那个他说“今天可以是真的”的那晚。
而不是此刻,她看着车窗上程怀瑾的轮廓,只能记得他那句:
——“如果这就是你期许的人生,厮混酒吧和人早恋。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也省得我白费功夫。”
是了。
这就是程怀瑾。
即使她以为他们之间早和最开始时不一样了,可他仍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那些刺痛人心的话。
甚至比从前更加过分。
比那些打破她的幻想叫她面对事实的话语更加过分。
他甚至没有开口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就直接定了她的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