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急忙点头,双颊白嫩嫩的肥肉随着这个动作微微颤动,道:我姓谢,就住在沧浪山脚下。早听说宁公子大名,专程来投奔。没想到这四个人,一听说我是来投奔宁公子的,就对我口出恶言,说我眼瞎才要来投奔你
说到这儿,胖子两手捂住嘴,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惶恐地看着谢惭英。
谢惭英瞟了沧浪四魔一眼,轻轻哼了一声。
二魔忙道:大哥休要听他挑拨离间,此人分明对大哥图谋不轨,小弟替您料理了他。
谢惭英冷冷道:忙什么,我倒要看看,他怎么对我图谋不轨。
低头又问胖子:你为什么要来投奔我?
胖子忙道:前些日子,小人在沧浪山偶然得见公子与定海蛟丁胜一战,那般身姿叫小人见之难忘,所以决心找到公子,留在公子身边照顾服侍。
谢惭英不带任何温度地微微笑道:我虽然杀了丁胜,却不是什么好人。
胖子忙竖起手掌,发誓般道:小人只是单纯仰慕公子英姿,和好人恶人无关。公子要做好人,小人就做好人,公子要做恶人,小人就做恶人。
谢惭英听得神清气爽,心想这人虽然长相一言难尽,但脾性与自己甚合。
胖子见他似有动摇,又急忙道:公子这样的人,在江湖上闯荡,定要有个随从,否则难不成吃穿住行,样样叫公子亲自动手,那可不成!
谢惭英越发觉得他说得有理,挥挥手道:起来吧,以后你就跟着我,你叫什么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谢惭英:(抓头发)揍过的人都这么喜欢我,怎么办?烦恼。
胖子:你可长点心吧。
☆、仆从
胖子站起来,谢惭英发觉他比自己还高。对方眼睛咕噜噜转了一会儿,道:爹娘取的名字不敢有污尊耳,以后小人就是公子的人,不如请公子赐名。
谢惭英微微仰头看了他一眼,觉得随从比自己还高,实在是于自己威严有损,便有些不耐烦,随随便便道:看你长得这么壮实,就叫谢小壮好了。
这个名字既贴合对方外貌,加了个小字,似乎就能够稍稍减去他在身高上的优势,谢惭英觉得自己简直机智。
胖子呵呵呵呵似是真心又有些勉强地笑了几声,道:多谢公子,这个名字真是极好。
青爷和沧浪四魔一干人等在旁边,见两个人上演一出认仆从赐名字的大戏,脸上的表情僵得如同数九寒天冻在冰层里的死鱼。
沧浪四魔尤其不爽快,这死胖子故意招惹他们,引得他们一路追打,偏生总是追不上。四个人气得七窍生烟,有心要将他捉住杀了,胖子却总能在被抓到之前跑掉。四个人后来都打算放弃的时候,胖子却又来招惹,就这么四追一逃,不知不觉竟然撞在了阎家人前面,还遇上了他们想尽办法都要避开的小祖宗。
青爷已经有些拿不定,单凭自己这些人手,万万敌不过沧浪四魔,若这个姓宁的也和他们一伙,只怕今日自己一干人等全要丧命于此。于是先开口试探:宁公子原来与他们是旧识?
沧浪四魔正担心谢惭英找自己算上次偷偷溜走的账,闻言急忙表立场:上次接到朋友急信,不得已提前离开。后来才听说大哥一人将丁胜等人尽数杀了,我们兄弟好生佩服。想来后来那些财宝也尽归大哥所有,兄弟们正要找到大哥,好好恭贺一番呢。
自丁胜死后,血刀阎罗在整个武林发布悬赏,要沧浪四魔的人头。沧浪四魔自知事情凶险,忙赶到泾州将事情说与丁胜的手下心腹。彼时泾州匪帮群龙无首,沧浪四魔替那心腹安定人心,将其推举为匪首,而后便称自己四人是从谢惭英手下险险逃脱,此次前来就是为了联合他们一起为丁胜报仇。
那心腹实则不大想去主动招惹谢惭英,只是为了建立威望,须得打这么一个报仇的旗号。沧浪四魔是同样的想法,所以嘴上说着报仇,却并未真心实意寻找谢惭英。
再则血刀阎罗必定不肯放过泾州匪帮,大有要在离开之前将其剿灭的意思,因此沧浪四魔不遗余力挑起双方争斗,以便把血刀阎罗的注意力从自己四人身上移开。
然而沧浪四魔却没有仔细打听,当时谢惭英杀了人却没有取财。青爷也是十分讶异,秦镖头回报时只说有高手相助,却未提及姓名,没想到今日恩人竟被自己撞上。
但为什么他又是沧浪四魔的大哥?啊,想必是黑吃黑,可为什么对方又没有取财?
青爷觉得自己几十年的江湖经验已经不够用,脑子里一团浆糊。
这时候谢小壮却先不满起来:什么财宝?啊,原来你们心心念念找我家公子,只是觊觎那些财宝。殊不知我家公子是何等样人,那么点区区小钱怎么可能放在眼里。当时我家公子可是分文未取,对方家里的夫人更是对我家公子感恩戴德,好生感激。
谢惭英一边听一边想,那些可不是区区小钱,对啊,当时因为第一次杀了人,一时慌了神,竟然没有把那么大一笔家财带走,气!
不过这个谢小壮拍马屁真是一流,他没有吹捧自己是什么仁心侠义,只说自己瞧不上那些钱而已,看来是真懂自己的人。只是一口一个我家公子,这热络劲,根本没有两个人才认识一刻钟不到的自觉。
听到这里,谢惭英想到自己包袱里还装着几根当时抢来的金条,简直要开始羞愧,然而转念一想,对方夫人感恩戴德,拿几根金条当谢礼那也是理所应当,嗯嗯,不错,正是如此。
沧浪四魔难以置信的目光齐齐投向谢惭英,说好的沧浪五恶呢?杀了丁胜又不拿钱,你图什么啊大哥?早知道他们四个躲在一边等这位心思难辨的大哥走了之后捡漏多好。
他们简直要怀疑谢惭英其实是浮游老人派来故意逗他们玩儿的。
这时候谢惭英想起来正事,扭头问青爷:血刀阎罗悬赏多少钱抓这四只魔?
青爷强烈怀疑他原本想说狗,但为了他们也许可能会但其实不会提高的悬赏额,才临时换成了个魔字。
三千金。青爷老老实实答道。
谢惭英撇撇嘴,颇为不满道:好歹也是四个人,我要是只抓三个,那给我多少?
青爷:
为什么要只抓三个,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然而沧浪四魔早在听见谢惭英这句话的时候就有点着急,三魔还想最后挽救一下:大哥,咱们沧浪五恶同气连枝
青爷差点从马上摔下去,这四魔多年的老脸看来是真的不打算要了。
谢惭英嗤笑一声:四个人才三千金,也配和我并称沧浪五恶。你们是自己束手就擒,还是要我动手?
大哥?二魔一脸悲痛地看着他。
三魔挤出一丝难看的笑:这点小钱大哥自然也是看不上的,何必和兄弟们为难,伤了情分。
谢惭英微微一笑,问旁边的谢小壮:恶人之间,有情分吗?
谢小壮义正辞严:没有!
青爷见局势明朗,喜上眉梢,跳下马来,虎虎生威:谢公子,我来助你。
后面阎家的人就要冲上来将四魔围住。
公子当心!谢小壮忽然把谢惭英往旁边一拉,跃出去三丈远。
人群里腾起一片青色烟雾,谢惭英心知是二魔又用了毒。怪他,自从把四魔打服帖之后就不大放在眼里,一时之间忘了二魔还有后手。
阎家的人纷纷中毒倒地,待青烟散尽,四魔早没了踪影。谢惭英也懒得去追,反正来日方长,他知道青爷巴不得他解决这四个心腹大患,方才若不是想着顺几千金子,他才懒得动手。
这世上有恶人做好事的吗?用谢小壮的话说,没有!
那边青爷手下的人正躺在地上或哀号,或抽搐。青爷倒是摸出个小瓷瓶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吃了,又去分散给别的人。想来是对沧浪四魔早有提防,随身备着解毒药。
没趣。谢惭英把剑抱在怀里,斜眼打量一边拍着胸脯似乎心有余悸的谢小壮,道,你会武功?
谢小壮诶嘿嘿笑道:以前拜过师父,学了两招三脚猫功夫,轻功稍稍好些,但要在公子面前,那就是班门弄斧了。
谢惭英扭头朝城里走去,谢小壮自动跟上。
我看你很机灵,那么快就反应过来二狗要用毒了。谢惭英对二魔突如其来的放毒有些气恼,于是换了称呼。
沧浪四魔在江湖上倒有些微末名头,小的被他们追杀这一路险些吃过亏,所以一直警醒着呢。谢小壮脸长得软乎乎的,声音也甜腻腻的。
不错。谢惭英夸了他一句,下意识想学宁拂衣,去摸摸他的脑袋,结果发现他比自己高,于是恨恨地拧了一把那白嫩的脸颊。
谢小壮夸张地叫了一声,捂着脸嘶嘶倒吸冷气,但并没有生气,眼里仍然带着笑意,亦步亦趋地跟着谢惭英。
两个人在城里转了一会儿,谢小壮见谢惭英脚下不停,却也不知道去哪儿,便问:公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谢惭英道:我身上有些金子,需得换成散钱。
他少时常上城镇里玩,知道这么大块的金子没法用。谢小壮一听,忙道:这好办,我去替公子跑一趟就行。不如咱们先找一间客栈,您看天色也晚了,公子就在客栈里歇着,吃点东西,小的换了钱就回来。
唔。谢惭英不疑有他,摸出两根金条来塞在他手里,竟也不怕他拿着金子跑了。两人找了间客栈开了两间房,等谢惭英进了房间,谢小壮才把金条塞在怀里,叹着气摇了摇头,往钱庄去。
等谢小壮回来的时候,谢惭英正坐在大堂里,桌上点了七八个菜,热腾腾的,都还没动。
公子怎么不先用着?谢小壮走过去站在他旁边,我伺候公子用饭吧。
不用,谢惭英道,坐下吧,一起吃。
谢小壮受宠若惊,推脱了两下,见谢惭英有些不耐烦了才高高兴兴坐下,心知谢惭英原是等着他回来一起吃,便再也不客气。
直吃了五大碗饭,谢惭英神色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你食欲还真好。
谢小壮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这一路过来,没怎么好好吃饭,让公子见笑了。
无妨。谢惭英想起同样食欲旺盛的某个人,再看看眼前那张与身材完全不搭的脸,莫名有些烦躁。
二人在客栈住了一晚,隔天一早谢惭英直奔一家成衣铺,在里面选了一圈,终于挑中一套大红衣服。
店铺老板有些为难:公子,这衣服是用来作喜服的,纹样还未往上绣呢,您看要不换一套?这套月白色的最衬公子气质。
谢惭英却把衣服抓在手里道:啰嗦什么?我想穿哪套穿哪套,你管得着么?就要这个!
他戴了个面具,手上拿着剑,恶狠狠的,老板再也不敢多言,只好诺诺应着,在谢惭英提出要换衣服时引他进了一间小屋。
作者有话要说: 在谢小壮的歌(煽)功(风)颂(点)德(火)下,我们家英英的黑(中)化(二)魂熊熊燃烧。
英英:谁是你们家?我和你很熟吗?
我:我是你亲妈你竟然不认我?儿子大了,翅膀硬了,不孝顺了,唉唉,早就预料到了。
英英:(拔剑)
我:宁仙子救我!!!
宁拂衣:说了多少次别叫我仙子!!!阿英,砍她!
我:(微笑)敢砍我就脱你马甲。
宁拂衣:(语重心长)阿英,要孝顺妈妈。
因为榜单的原因,明天不更哈,周四恢复更新。
☆、废墟
谢小壮自动上去结账,安抚着仍然心惊胆战的老板:我们公子就爱红色,老板你这里还有没有现成的,再来两套。
有有,老板答应着,去后面包了两件出来。谢小壮多给了他一些钱,老板这才喜笑颜开。
不一会儿,谢惭英走出屋来,脸上的黑色面具换成了一张只遮住右边半张脸的银色面具,是阿茗送给他的。
红衣如火,露出的半张脸很容易看得出十分俊秀,微微上挑的眼角让整个人显得肆意风流,带着些许张狂。
谢小壮一时看得呆了,老板也是一愣,拍手赞道:这位公子果然最适合红衣,哎哟,看看这气度,啧啧!
谢惭英满意了,既然是要做那最大的恶人,就一定要配这样张扬的颜色,以后在江湖上,人人都会知道他的名头。
出了店门,谢惭英果然引来行人频频侧目,因着他的容貌身材,倒是夸赞惊叹的多。
出来之前谢惭英向老板打听清楚了此地方位,决定先去一个地方。
谢小壮见他已有打算,一个字不多问,默默跟着,路上只是事无巨细地替谢惭英料理,真是一个十分合格的仆从。
谢惭英一路向他打听江湖上的事,谢小壮倒能说出一些,但再多便以自己极少出门、孤陋寡闻为由,说不出什么来。谢惭英兴致缺缺,越接近目的地越沉默。
及至二人到了一座镇子,谢惭英好像对这座小镇十分熟悉,带着谢小壮来到一家酒肆,提了两壶女儿红,意外地对谢小壮多说了两句:这家的女儿红最好,小时候家里人不让喝,我只偷偷尝过一口,又苦又辣,真不知道大人们怎么这么喜欢。
谢小壮静静听着,没有多问一句。
两个人出了镇子,沿着官道一路前行,而后拐到路边一条青石板路,走了一炷香时间,终于来到一座山下。
山脚下有一片废墟,看得出先前是一座大宅子,如今只剩下黑黢黢的房梁骨架,歪歪倒倒,摇摇欲坠。
碎瓦断木遍地都是,木头上生了青苔,四周寂静无声,只有两只老鸦偶尔在树上哑哑叫两声。
宅子旁边不远是一片银杏林,冬日里光秃秃的枝丫不复存在,如今已经枝繁叶茂,一片青翠。
谢惭英从大门跨入,门边斜插在地里的两块断匾完全被苔藓覆盖,已经看不见上面的字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