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闻就道,“你浑身上下的破绽都数不过来,你外面这件确实是普通绸衣,只是你或许不知道,老百姓家不要说绸了,便是棉布用的也少,多半是粗布,这是一,你再看看你的鞋子,缂丝的!你的里衣,若我没看错,暗花纱吧?好像是贡品?还有那帕子,外头少说得好几两银子一块,你这行头,你说你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那孩子一边听林闻说,一边慢慢长大了嘴巴,最后有些沮丧,忽然抬头看着林闻,“那若是这些我都改了,是不是就扔不出了?”
林闻露齿一笑,“并不是啊,你有个最大的破绽是无论如何都改不了的!”
那孩子,“是什么?”
林闻叫来一个小丫头,“伸手。”
那丫头不过十四五,笑嘻嘻的伸出手,那手上有薄茧,肤色微黑。
林闻道,“看到了,这双手还不是经常做粗活的手呢,普通人家的孩子要帮父母干活哪可能细皮嫩肉?”
这是恰好有一个老汉带着孙子经过,林闻就让小安把人叫来。
祖孙很不安,林闻让拿了一些糕点给他们,把那孩子叫来,“你看看吧,你和他有什么区别?”
那个孩子瘦的跟猴一样,十分腼腆害羞,整个人都是缩着的,皮肤比小安他们都要黑一些,那双手伸出来除了有老茧还有不少伤痕,应该是割草什么的造成的,手上并不干净,指甲缝里全是油泥。
林闻道,“你的手和他比一比。”
一个是白白嫩嫩的上等白玉,一个是鸡爪子。
林闻让人给了祖孙十几个大钱还包了一些糕饼给他们,祖孙千恩万谢的走了,那爷爷小心拿出一块糕,塞给孙子,孙子吃了一口,剩下的塞回给爷爷。
那小孩张着嘴看着。
林闻笑道,“明白了么?你就是穿上粗布衣,也不是普通孩子。我要是拐子,第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小孩想了想,终于露出了沮丧的神情。
林闻看了看他,有些淡然,“我猜你家一定是又富又贵,你身边肯定有不少丫头婆子,还有小厮长随等人,你甩了他们跑出来,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
小孩的神情这时候带着几分得意,“我偷拿了……小厮的外袍,跑去了后厨,我知道那里有送东西的人进来,等他们把东西卸下,我偷偷上了车,就从后门离开了,然后等车停了,我就下了车,人不知鬼不觉!”
林闻冷哼一声,未做表态。
那孩子眨巴眼,看了一眼林闻,“你怎么不说话?”
林闻道,“我不知道应该和一个仗着年纪小,然后把过错推到别人头上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那孩子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何曾把过错推给别人了?”
林闻看着他,“我刚才说了,你肯定有一帮子嬷嬷丫头小厮随从服侍你,对不对?”
那孩子点头,还是有些茫然。
林闻道,“那你偷跑出来,你爹娘找不到人,第一反应是着急,可服侍你的那些人就倒霉了,他们首当其冲,若是运气好些,也不过打上几板子,若是运气不怎么好,现在恐怕有几个人已经被打死了!他们多倒霉啊,不就是没看好你,让你偷偷溜了,就要赔上自己的命!”
“若是他们疏忽弄丢了你 ,那么挨打受罚也不算错,可你是偷跑的,是你把他们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下人服侍主子一场,不求什么奖赏吧,把命都赔上,是不是惨了些?”
林闻说完,便是她的人脸上也都露出了几分不忍,这是真的,主人出事,下人倒霉,逃到逃不掉。
那孩子眼里露出了震惊,然后没吭声。
林闻自言自语,“或许在有些人眼里,下人就不是人吧。反正这些去了,还有好的来,我倒是多管闲事了。”
那孩子终于垂下了头。
过来一会儿,他抬头,“夫人,我能请你把我送回去吗?”
林闻嘴角带了笑,“想回去了?”
那孩子点头,“我要回去,若是快些,应该还能救下德顺他们的命。”
林闻拍拍手,“那就走吧!”
下人们快手快脚的收拾,林闻带了两辆车,她和冬雪一辆车,驾车的是小安,旁边还坐着一个护卫。
另一辆里坐着丫头婆子,护卫们骑着骡子。
林闻让丫头婆子先回去,护卫们和他送那孩子回去,既然要回去,自然要问他住哪儿。
那孩子看了林闻一眼,“我住畅欣别苑。”
林闻茫然,看了那孩子一眼,敲了敲车厢,“小安,畅欣别苑认得不?”
小安道,“不认得呀!”
又去问其他护卫,都说不认得。
这回轮到那孩子惊讶了,“你居然不知道畅欣别苑?”
林闻瞪他,“你若说是皇家别苑,那弄不好我还能认得!”
那小孩语塞。
林闻道,“你认得不?认得就指路,不认得那我也没法,只能把你送衙门了!”
那孩子急了,“干什么送我去衙门?”
林闻道,“那不废话,我带你回去,然后你家人查过来,不说我救了你,还说我拐了你呢,我倒是好心做了坏事了!认不认得路,一句话!”
那孩子觉得很憋屈,只能道,“我认得!”
“那就指路!”
那孩子只能打开帘子给小安指路。
好在也不繁琐,只到了岔路口让他辨认一下方向即可。
第315章 第九界二十七
慢慢的, 道路两旁的风景就越发清幽了,掩映在绿树中的房舍若隐若现,道路也变得宽阔好走。
青石路面上好像还有水迹, 想来有人冲洗过。
到了这里,基本就没有普通人了, 来往的都是马车,不是四匹马就是六匹马之类
林闻的车在这里也显得格格不入。
待又转了几个弯, 前面有一大群人,闹哄哄的堵住了路, 那孩子却放下了帘子。
林闻询问似的看着他。
那孩子道,“前面就是了。”
林闻让小安驾车过去, 却被人拦了, “闲杂人等不许前进!”
小安停下车, 等林闻的指示。
林闻透过帘子往外看,这些人身形彪悍,是骑着马的,一看就和小安等人不一样。小安等人其实就是家丁, 和真正的好手差着不小的距离,否则当初遇匪也不能败的这么快。
林闻去看那孩子, 那孩子鼓起勇气,钻出马车,“我在这里!”
外面有一瞬间的安静, 很快有人惊呼起来, “小殿下!小殿下找到了!快, 小殿下在这里!”
一群人涌过来,把小孩给抱走了。
不要说其他人了,林闻都愣住了, 她知道这孩子富贵,没想到他这么贵。
小安忐忑的问林闻,“主子,现在怎么办?”
林闻看到那一群人如获至宝的样子,也没人搭理自家。
她放下帘子,“回家!快!”
反正她就没想过攀附权贵。
小安赶紧回转车身,走了。
贵人们的心思多,哪怕林闻把他家孩子送回来,林闻也不愿被人审视,弄不好他们首先怀疑,是不是林闻把孩子弄出去然后还回来的。
那小孩一路被送回了家,他转头想找林闻,早就看不到了。
王妃正在屋内垂泪,外头有喧哗声,嬷嬷正要去呵斥,有人欣喜开门,“娘娘,小殿下找着啦,回来啦!”
王妃霍地站起来,“找着啦!恪儿在哪里?!”
很快小殿下就被送来了王妃这里,王妃一见儿子,搂住就哭,边哭边骂,“孽障,你去哪儿了,你这是想急死我吗!”
又忙着检查儿子是否受伤。
司恪非常惭愧,想要跪下给母妃道歉,被王妃拉住了,“你没事吧?到底去了哪里?”
好容易等王妃安静下来,司恪小心翼翼道,“母妃,德顺还有白嬷嬷他们还好吗?”
王妃看着儿子,虽然心疼,也还是板着脸,“他们弄丢了你,还一问三不知,没打死他们算好的了!”
司恪这时才感到异常的难受,他终于跪下了,“母妃,这件事是我的错,是我躲开了他们,也是我偷偷溜了出去,还请母亲放过他们,责罚我吧!”
王妃也知道儿子顽皮,看他身上那外袍就知道了,可她还是板着脸,“怎么,你回来只是担心他们?我在这里怕的坐立不安,你倒是想都没想过?”
司恪扒着王妃的膝盖,“母妃,儿子知道错了,母妃肯定担心记挂我,但母妃不会有生命危险,德顺和白嬷嬷他们却会被我连累,可能会丢了性命,人命,总归更重要一些!”
王妃惊奇,“哟,这是出去一趟长大了?”
嬷嬷过来打圆场,“好啦好啦,小殿下没事就好!快让小殿下换衣服去,穿着下人的袍子像什么样子!”
王妃终于放了人,自然有人带着司恪去换衣服,司恪要去见自己的仆人,带的人也就把他带去了。
亏得司恪回来的早,他院子里的人只挨了一顿打,若今天找不到他,这些人应该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德顺见到司恪,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但终究知道自己的命应该保住了。
司恪看着自己院子里从上到下都挨了打,人人凄凄惨惨,他的愧疚终于到了顶点,对德顺道,“连累你们了!”
白嬷嬷在一边道,“小殿下千万别这么讲,我们没服侍好你,就是我们的过错!”
带司恪过来的人道,“小殿下,去洗漱换衣吧,还得去见王妃呢。”
司恪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白嬷嬷强撑着站起来,“不想被调去别处的,就都给我爬起来!”
人人咬牙切齿,一个个爬了起来。
等司恪洗漱好了出来,德顺已经在外面候着了,便是白嬷嬷还有日常服侍他的丫头们也都各就各位了,个个带着讨好的笑看着他,就怕被调走。
司恪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话,最后还是带着德顺和白嬷嬷等人去见了王妃。
在儿子洗漱的档口,王妃自然要问司恪是怎么回来的,然后才知道儿子是被人送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