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玻璃让他的身形影影绰绰,越是看不清越是勾人得很。他自己不知道,陶然却看得不想挪步了。
移门和滑轨摩擦的声音再次响起,常铮看到他人就站在那儿不肯出去,心想大概是怕自己冷,反手又关了门,不由笑道:“怎么,你是想让我就这么出来?”
陶然的声音里也糅着显而易见的笑意:“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怎么都可以。”
其实旁边的橱里就放了浴袍,只是常铮还没来得及摸清这儿的所有归纳习惯。等他关了水擦干自己,陶然已经把一件森绿色的棉质长浴袍抖开,送到了他面前。
这时候也没什么嫌可避了,要是目光只落在脸上,才是对常铮个人魅力的不尊重。于是他慢条斯理地穿,正好让陶然光明正大地看,两人的视线都逐渐染上了温度,再自然而然地一撞上,几乎要当场烧起来。
“你看什么呢。”
陶然凑过来,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看你给我看的东西。”
“那好看吗?”
“我说好看,你就给我吗?”
嘴仗打到这儿,他们已经拉拉扯扯倒在了陶然的床上,常铮感觉自己的激素水平简直一夜回到青春期,稍微撩拨一下就完全按捺不住:“来啊,全都是你的,你……”
这荤话说得一点油星子都没有,却肉香满溢。陶然再厚的脸皮也听不下去了,抬起胯磨蹭着他的身体,赶紧把他没说完的话吃进了肚里。
上一次见他还是出差前,常铮上午有会,下午从办公室走的,陶然当时正在跟白漫漫说话,擦肩而过时转过脸来,点了个头就当告别了。那张对着下属时表情欠奉的脸,跟自己身下这副欲说还休的样子,在常铮脑海里混合成一段乱糟糟的剪辑,被情热的火苗一下一下地舔着,燃成了一片令人失神的流光。
事后,陶然懒洋洋地趴在常铮身上,跟他一起享受浪潮退去后的安宁。
屋里唯一的响动就是客厅的挂钟传来的走秒声,均衡稳定,像是一个隽永的征兆。常铮觉得心里平静极了,当下和未来都在他怀里,正伸出指尖,顺着他肌肉的起伏轻轻地摩挲,像在触摸他的呼吸。
“我想你了。”
常铮在心里算了一遍,从出去到回来,正好五天:“嗯,刚才感觉到了。”
陶然的反应是直接咬了他一口。侧腰最是不能碰的地方,他咬得不轻不重,常铮又痒又痛,往旁边滚了一圈躲他。陶然一下就来劲了,两个人一边笑一边闹,后来常铮差一点从床上掉下去,陶然赶快伸手捞住他:“诶,小心!”
常铮一脸无所谓:“你这床才多高,这么紧张干嘛。”
陶然显然被他说得一愣。关心则乱这四个字爬上心头,短暂的沉默中,双方都有些震动。
先是一片茫然,然后恍然大悟和一点奇异的羞赧一起浮现,陶然的神情实在精彩,常铮认真地盯着他,直到一个格外柔软的吻落在自己眉心。
“……阿铮。”
他们确定关系的那天晚上,趁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陶然黏在他耳边试过好几个昵称,只有这个得到了常铮的回应。在他模糊的记忆里,很小很小的时候,父亲抽空给他做了个可以晃的小床,母亲摇着他哄他睡觉,曾叫过那么几次“阿铮”。后来他开始上小学,家里对他的戏称是常铮同学,再大一点,同学也省了,跟大人们一样都是直呼其名的待遇。
生命中最初的温暖片段,跟陶然这一声爱语,跨越了中间三十年的时光,就这么严丝合缝地契合了。
人有的时候,也是不得不信命。
胸腔里的某一处被他唤得软成一片,常铮在亲吻的间隙里,含糊地应着:“……嗯,我在。”
“下周那个春游,你要我去吗?你听说是你提议的?”
“那个地方还不错,本来想带你去玩的。你要是不想去也行,那我们下次可以自己再跑一趟。”
“那……那我就去吧。我只是怕到时候露馅了,会让你为难。”
常铮伸手给他顺着背:“为难什么?就算是看出什么来,谁敢说?公司里好几对看着就不太对劲的,那还各自有家室呢,大家也就是看破不说破吧,我们这算什么。再说了,你已经很小心了,我一点都不担心啊。”
陶然安静了几秒钟,还是决定说实话:“可是如果出了什么岔子,我会怪自己。”
“别瞎操心。”常铮微笑着又去吻他的脸颊和唇角:“公司毕竟是请我们去干活的,私生活是我们自己的事。谁要敢说这个来坑我,我自然也知道他们的事情,所以没什么好怕的……头尾也就三天,以前一起出差的时候是什么样,还是什么样就行。”
陶然被他逗笑了,轻声重复了一遍:“哦,以前一起出差的时候。”
常铮于是也想起了那些心意将明未明,彼此笨拙地一次次靠近又躲开的过往。陶然眼看着又要开始说抱歉,为了避免又一轮对不起和没关系,常铮用被子把他裹了起来,整个揽在怀里。
“别招我了,明天还上班呢。快睡吧。”
陶然听话地弓身蹭一蹭他,不再乱动了。
春游的日子安排在一个周五,算是公司给参与活动的同事们送一天假。
常铮再三表示过不会有事,即使有,也不会怪他。但究竟能不能被人看出端倪来,还是事在人为。陶然提前做足了心理建设和实际准备,为了预防车上睡觉睡到常铮肩上去,愣是带了个体积特大的护颈枕上了车。
他平时是多谨言慎行,从不出格的人,见他终于奇怪了一回,以白漫漫为首的几个小女孩都表示了额外的关切。开车前准时到的人等了一会儿迟到的个别分子,白小姐还特意跑来戳了几下那个枕头,非常狗腿地夸了又夸,还殷勤地询问是哪儿买的,说自己也想去买一个。
这孩子本质上十分正直,甚至可以说是耿直了。也不知是谁给了她什么错误的启发,或者引导,最近她好像给自己加了一门新功课,就是学习花式赞美老板。因为初学,其姿势之僵硬,态度之诡异,经常让陶然和常铮当面艰难地板着脸不予置评,一转头就笑得半天喘不过气来。
陶然为了空出周五加周末的三天,很多事情都压在前半周做了,一戴上颈枕就开始犯困。阳光正好,暖融融地打在临窗的座位上,常铮又坐在身边,陶然一边解开自己休闲衬衫的第一颗纽扣,一边开口打发白漫漫,不自觉地拿出了跟在办公室里截然不同的态度。
“好啦不用演得这么过,既然出来玩儿了,就别老想着讨好哪个老板。春天是很美的季节,好好享受。”
白漫漫莫名其妙地红了脸。她本能地感觉到今天的陶然有哪里不一样了,又说不出到底是哪里。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常铮悄悄转过头,给了陶然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
陶然装没看见,有始有终地冲白小姐一挥手,示意她可以滚了。
座位其实挺宽敞,但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的原因,常铮明面上没什么动作,身体却一直有一部分重量倚在陶然身上。静默的温柔如一条清澈的溪流,在虚空中潺潺流淌,仿佛能洗净一切忧惧,让人心间不由自主地敞亮起来。
开出城要过高速收费站的时候,管你大巴还是私家车,总归是要堵上一阵的。陶然被晒得早就合上了眼,却眉头紧蹙,眼看着就是睡不安稳的样子。常铮早就伸手替他把窗帘拉了起来,这会儿又半站起身,把前后两扇窗的帘子也一并放下来了。
队伍排得老长,车开不了三五秒就要踩刹车,见陶然有些要醒的样子,常铮想起他的老毛病,就压低声音问他:“还好吗,有没有晕车?”
“没有,可能是太困了,顾不上晕车了。”
一车人都睡得东倒西歪,常铮前后又看了两眼,决定跟陶然多聊几句,分散他的注意力,省得恶心劲儿上来又难受一路。
“刚才……你看见她项链了么。”
陶然一下就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唇角微微勾起,笑出几分促狭:“怎么能看不见?居然还有钻,阳光一照,我都快被闪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