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高气爽,边荒城不见秋凉。
这座神州西域的边陲之城,在古老的年代里,应该是风沙里蹉跎的苍凉土城。但在如今技术爆发的时代里,这里早已看不到曾经的风貌,如果不见雨雪,也难以分辨四季。
城里受到精准控制的树木,只有到临冬之时,才会统一进行落叶,以保持水分和耐冻能力。
举办季度酒会的是边荒城里的神王馆,坐落在边荒城郊,传承已有百年。百年前这里是坐镇北方的神王馆早已人去楼空,剩下的府邸也被镇北商会占据,后来就成了专门举行季度酒会的地方,那恢弘华丽的大堂也换上了聚义厅的仿古门匾,保留着曾经神王馆的风格。
神王馆的院落里草木还保留着深秋最后的旺盛,绿意盎然。那庭院深深的景致,和电子信鸽里的一模一样。一辆辆豪车在庄园之外停下,奇形怪状的人们纷纷步入了院中,沿路走过。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独眼纹星、有的头顶被掀换成了水晶脑壳、有的除了脑袋整个身子都整成了钢铁。
“龙老大,好久不见。”
“皇甫老板,最近可发财了?”
“董会长……”
“罗先生……”
“呦呵,果王爷,你也来了。看来最近生意不错啊。”
……
各个帮派的大佬们相互寒暄,空溜溜地晃悠着一条袖子的肥猫老大带着左老二和费老三进来,却根本没有人搭理。毕竟已经消失了一个月的区区旧区帮派,这里的老大们,如何能看得上?与他有点交情的,也就只有果子帮的果王爷。他们两个曾经是小鸟洗浴中心里的泡友,都是高温池泡澡爱好者。而现在看来,果王爷暂时也顾不上搭理他。
看果王爷的样子,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场合。但果王爷的待遇,可比自己强多了,相比起自己来,人家还是有人搭理的。
不过肥猫老大并不在意。用不着多长时间了,他肥猫老大,迟早要在这场盛会上发声,麒麟帮终将在边荒城的高层帮派上有一席之地!
肥猫老大默默地注视着这里的纷乱,打招呼的打招呼,也有关系不睦的帮派发生冲突,又及时被劝解开来,分作两边,等待接下来的酒会调停。
然后这里闹哄哄的纷乱,在接下来的某个瞬间,忽然静止。
一辆车停在了神王馆的庄园之外。
那不是一般的车,巡捕机车的张扬与强势,停在庄园外的所有豪车,都比不上。一席六扇门礼袍的王捕头从车上下来,大袖一挥双手背负,往庄园内走去。熊正初和皮飞光也下了车,跟在王川的身后,身上的制服比王川那礼袍少了点纹路。
走到庄园里面,两边的帮派分子纷纷退到两边,给王川一行人让出正路来。仿佛这一次边荒城的季度酒会,不是各大帮派的帮会,而是六扇门的见面会。
他们用沉默和退避,把王川三人趁得像是明星一般。
“你看,我就知道不对劲。哪有帮派聚会这样子给咱们让出c位的?”
皮飞光贼眉鼠眼地左右乱看,把脑袋往熊正初身旁凑过去,低声说道。
熊正初点了点头,道:“这谁看不出来啊,人家都毫不掩饰了。你看看这眼神,他们下一刻就摔杯为号集体暴起把咱们剁了,我也丝毫不觉得奇怪。”
可他们嘴上虽然说得怕,走起路来,却半点不显害怕。而前面的王捕头也是泰然自若,旁若无人地大步穿过了庭院,走到了聚义厅的门口,才停下脚步。
“旗呢?拿出来挂上。”
王川淡声说道。
皮飞光立刻掏出一面金纹锦旗来,手一抖展开,往聚义厅牌匾的角上一挂。
那红底锦旗迎风招展,展出四角。旗上四个一看就是电子刻字的大字映入了所有人的眼中。
“替天行道?!”
“他这是什么意思?”
“这你都不懂?没文化!他这是拽他的六扇门的,干什么事都是替天行道!”
“你猜没文化!《宋江一百零八人记》看过没?里面聚旗的是贼,这王八蛋是在骂咱们是贼呢!”
“哼!”
……
王捕头让皮飞光挂完了旗,就什么话也没有说,大步走进了聚义厅里。还滞留在庭院中的人们有的哗然,有的冷笑,也相继跟着迈入聚义厅中。有强迫症的,看那旗帜挂在聚义厅牌匾的一角,实在有些偏,还摘下来重新挂了一下,挂在了牌匾正中处下方挂钩上,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肥猫老大自从王捕头来后,就缩在人群里面,没有敢冒头。一来在这样的场合面对王捕头,他心里确实有些发憷,二来他也想把所有的惊喜都保留到发难的那一刻,再全数地展露给王捕头。
所以这一刻,他选择龟缩隐忍。
进去聚义厅门口以后,他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看到了董光明。他费了好大的心思,才出卖色相,和董光明的老相好义结金兰,才让他的“好哥哥”为他引介了董副会长。
那之后他和董副会长相谈甚欢,很快在处理六扇门一事上达成共识。因此在这个曾经陌生而仰望的环境里,与董副会长目光相对,肥猫老大总算感觉找到了靠山似的,轻松下来。
快了!就快了!王捕头,你再见到我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肥猫老大心里喃喃念道,却万万没有想到,他心里不住念着的“快了”,会快到这种地步。
聚义厅里不是那种百年前西式风格入侵后盛行起来的宴会长席,而是一张张仿古的矮几。这些矮几在聚义厅高阔的殿堂内两侧一张张排开,每一张矮几上面,都竖着电子铭牌,排好了势力、座次。越往里的座次,地位就越高,而越往外、距离门口越近的位置,座次地位自然就越低。
这里地位最低的两个座次,自然就是门口的两张矮几。这两张矮几在门两侧,一左一右,迎面吹风,正好做门神。六扇门在这酒会中排在末席,自然就在门口右侧。
而倒数第二的位置,是在门口的左侧,与六扇门面对面,上面竖着的电子铭牌,却标注的是:麒麟帮。
众人纷纷落座,肥猫老大在旁人奇怪、审视的目光中,陷入了强烈的尴尬。他硬起头皮,哆哆嗦嗦地在那座次矮几后面跪坐下来,面朝对面的王捕头,不自觉就露出了一个讪笑,如同被韩老捕头传染了似的。
王捕头正很随意地盘腿而坐,仿佛这时候才看到肥猫老大,“哈哈”一笑,举起矮几上的酒樽来,遥遥相敬,一饮而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