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困惑不解的睁开眼,抬头见到那边躺着的几个人,个个蜷缩着身躯,保持着不安的姿势。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橘黄色的火光照在肌肤上,光影映成一片,斑驳不定。她似乎这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寒气如蛇,使劲的往领口袖口里钻。她收拢了领口,腿再蜷了些。闭上了眼睛。
洛阳里头已经是一片大乱,元绩假借太子已经出生的由头来诓骗段秀入宫,在宫殿里埋伏下了刀斧手。可段秀也不是平常人,在殿中看到那些宗室还有中常侍面有惊慌,便知有不妥,立刻和元颓一道冲向皇帝所在的御座。
只可惜他们也没想到,元绩竟然还真的藏了一把刀,一代枭雄竟然被个傀儡皇帝手刃。
段秀血溅大殿,元绩除去心头大患,十分愉悦。而后亲自登上阖闾门,宣告天下段逆已除。
元谵到了深夜才回到家中,清湄出来迎接,见元谵浑身上下都是大汗,她看向他,“这么晚回来,外头是不是有甚么大事?”
“你还不知道?段逆已经被陛下手刃,现在满洛阳的在搜捕段逆同党。”元谵说着,面上越发得意,嘿嘿笑道,“没想到我竟然也被陛下重用。”
清湄心下一动,她眼中立即绽放出光彩,她死死压住快要喷溅而出的兴奋,可是嗓音还是忍不住发颤,“真的?那同党的那些女眷们呢?陛下的意思是还留着?”
元谵听到这话,有些奇怪,“自然不能留着,或许和以前一样没入宫中为奴婢吧?你问这个做甚么?”说着,元谵想起来了,他倒是记得清湄还有个妹妹嫁给了段秀的一员大将。若是要没入宫中,那个妹妹恐怕也不得幸免。
他为难起来,沉吟一二,“你若是为了你那个妹妹,大不了我到时候注意注意,抬抬手放过她就行了。”
既然是妻妹,自然要照顾的。
可是清湄下一句话却让元谵目瞪口呆,“我甚么时候说要你照顾她?”清湄柳眉倒竖,嘴角挑起的笑都带着三四分的冷,“我那个妹妹,和我同父异母,她性情狡猾多诈,比起男人来也不差多少,她有一颗七窍玲珑心,你不快些把她抓起来,若是真叫她逃了出去,就算慕容定有为陛下效命的心思,也要被她说的不剩多少!”
元谵一听,就傻了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甚么?”
“依照我看,她肯定会南下去找慕容定,必须要赶在她到沔州之前把她抓住!”清湄话语掷地有声。
“可是她不过一个妇人……怎么可能有那等魄力,慕容定也不会听她的吧?”元谵还是有些犹豫,为难一个女子不是大丈夫所为,尤其和个女子曾经还是颍川王的未婚妻,不看僧面看佛面,他也不好对这么个女子下狠手。
清湄冷笑,“怎么不会?她聪明着呢,我听说慕容定为人残暴,也不是好女色之人,可是呢,见到她就掉了魂,上回更是被她从外头抓回来,你可见着他吭过一声没有?这女人就是转世的孙寿!”
“她说的话,恐怕慕容定也不会不从,他们慕容家难道没还出过只听女人话的男人?”
清湄话语落下,屋子里头似乎还带着余音。
元谵仔细想了想,他抬头,“好。”
元谵今日累了一天,安顿下来之后不久就睡了。清湄辗转反侧的,就是不能入睡,身边年轻男人已经发出了轻微的鼾声。她披衣起身,外头的侍女们见她出来,立刻赶来服侍。
清湄只留下个圆脸侍女在身边服侍,那圆脸侍女原本就是她从杨家带过来的,是心腹。
清湄坐在灯下,过了好会,嘴角扯出一丝阴冷的笑来,“她终于有今日了!她也有今日?哈、哈哈哈!”
当年洛阳郊外的那件事,就是她心头的一根刺,做长姐的抛下方才还搀扶自己的妹妹,独自逃去,这事要是被抖出来,恐怕她面临的就是无穷无尽的讥笑。她每每想起此事,便一身冷汗,心底的耻感缠着她不放,几乎不能入睡,只能一遍遍告诉自己:她没有那么做,她没有!都是清漪这个坏女人胡说八道!心里这才安稳一点。
到了后来,她想明白了,她和清漪既然无法和解,也和解不了。那么不如你死我活,只要这女人一死,不管当初的事,还是她心中的刺,都会消散的干干净净。
“当初你说她过得很好,是不是?”清湄转首看这个圆脸侍女。
圆脸侍女点了点头,“是,奴婢当时见到六娘子的时候,她……身边跟着好几个奴婢,脸色也很好。”
“当初看她和元穆两个相亲相爱,没想到她对别的男人也差不多。”清湄笑了一声,她狠狠的吞下一口气,“她死之后,我会本着姐妹之情给她收殓,给她一片葬身之地!”
*
天色刚刚亮,清漪等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又开始上路,他们要顺着路到和州,然后一直南下。
清漪和韩氏为了甩开不知道什么时候窜出来的朝廷官兵,不约而同的让李涛加快行程。李涛原本顾忌着清漪和韩氏的身体,怕赶路过快,她们的身体吃不住。但这回她们要求加快行程,那点点顾忌也没了。
李涛恨不得日行千里,除了必要的休息吃饭,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马上。
跑到一个多时辰,马口里都已经冒出了白沫。一个亲兵拉住马缰,对着前头跑的李涛喊道,“马不行了,不能再跑了!”
李涛闻言,拉住了马,低头一看,果然马嘴里有些许白色泡沫。他看了看天,狠狠叹口气,“下马休息!”
清漪听到车停了,如蒙大赦,她出发之前喝了点水,到了这会憋得膀胱都要炸了。她知道出行在外,诸多不便,能忍就忍,能少喝水就少喝水,可是人还是要喝水,不喝水会死的。喝水之后,难免有各种问题。
人有三急,憋不住也没办法。
清漪火急火燎的下车来,身后跟着同样憋得脸通红的兰芝。那边也差不多了的韩氏。
四个人彼此看一眼,顿时明了,各奔各头,出去找地方解决。
他们这会在洛阳前往和州的路上,道路两旁一片荒山野岭。一棵棵树,树枝上的枝丫叶子都已经掉光了,萧瑟肃杀。
清漪和兰芝不好意思离李涛等人太近,离得近了,声音都被人听去了,多尴尬。
韩氏带着卫氏也离的远远的,也不到清漪这里来。
好容易找到了一块较为隐蔽的地方,捞起裙子解开裤子,速战速决。憋的太久,想要速战速决都难,清漪和兰芝两个人对望,一对儿难姐难妹。
好容易解决完了,就近的一条小溪流洗了手喝了水,半刻都不敢耽误,直接往李涛那里去了。
韩氏也携着卫氏一脚高一脚低的走来。
韩氏见着清漪赶来,脸上露出一丝笑,刚要说话,附近突然发出些许异动声响,李涛握住手里的刀,顷俄间变数顿生,从那些粗壮的树干后,和那些有半人高的枯草里头冒出好几个手持弓箭的人来。
清漪下意识一把将兰芝扑倒。韩氏也立即扑倒在地,李涛抽刀和那些不速之客厮杀起来,这些人看着不似朝廷的官兵,浑身上下着粗褐短打,面目平庸,看似不过是寻常农人。李涛带人左右劈砍,他一刀径直将面前的人劈开脖颈,温热的鲜血溅了他满身,鲜血入眼,逼得他眨了眨眼,再睁眼的时候,只听到耳边一声女子的尖叫,定神一看,碧裙女子已经被抛到了马上,她反手从马背上跳起,左右开弓,把抓她的人扇了好几个巴掌。
气势汹汹无人能挡,被扇的那人显然没有想到她竟然能爆发,呆愣之间,竟然被她逃下马去,李涛就要过去救援,可立刻又有人围了上来,挡住他的去路。
清漪跑了几步,领口一紧,被人提上马背,她立刻要伸手去挠。这个吸取同伴的教训,没有给她发难的机会,直接一掌劈在她后脖上。
清漪只觉得后脖一疼,顿时陷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娘子!”李涛血红着双眼,一刀生生将阻拦在前的人的一条胳膊砍断,狂奔上前就要追上去,那些人似乎都得到了信号,立刻且战且退,如同潮水迅速向后退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