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来迎亲了!”
听到门外高呼声,庾琳琅紧张到了极点。
“二姐,宋大人到了呢。”旁边送嫁的小妹轻声说道,含着些许怜悯。在许多士族看来,庾琳琅是低嫁到尘埃里面了。如果嫁给房姓郎君也就罢了,宋无极到底是差了那层血缘关系。
但考虑身份、年纪、成就、品貌等条件,房有林的帐下也唯有他堪配颍川庾氏的嫡女。庾氏自愿献上嫡女为表诚意,却也并非全然不顾女儿的人家,挑挑拣拣,层层筛选才相中了宋无极。
“……嗯。”庾琳琅既期待又忐忑。家中阿兄阿弟与小妹都惋惜她将要嫁给一个前途未明的寒门将士,但他们不知道,她是满心喜悦,真心愿意嫁给宋无极。要说长年在前线与胡人作战的那些将领,宋无极当是声名大噪的其中一员,不是因为他的战役有多漂亮,而是因为他从不放弃任何百姓。他作战勇猛,面对劲敌从不退缩,更从未有任何凌辱妇女,或烧杀掠夺的恶名传出。其中当然有吴郡公治下严明的缘由,但不可否认宋无极本身刚正不阿,是一名民族英雄。
她虽为女子,也敬佩他英雄气概,听闻他年少颠沛流离,心下恻隐,得知她将要被许配给他之后,她满是羞涩与欢喜,暗暗决定要为他筑造一个家。
从订婚到今日的婚礼,整整一年,她每天都在憧憬自己与他的未来。
“花妪,一切可准备妥当?”门外传来庾家嫡长子庾亮的声音,一番交谈,随后是推门而入的声响。
“长兄。”小妹唤了一声。
庾琳琅从红盖头之下看到小妹起身,面前随之出现一袭褚红色长袍,脚蹬黑色祥云绣靴子。
“长兄。”庾琳琅唤道,酸甜涌上心田。
“二妹,今日长兄送你出嫁,惟愿你与妹夫和和美美,长久恩爱。当下……委屈了你,但莫要忧心,阿兄观宋大人气度非凡,日后绝非池中物,未来定是一个顶天立地,堪配二妹的人物。”庾亮的声音略带歉意。
在他看来,自家妹妹那当然是哪里都顶好的。配个莽夫,却是委屈了。
庾琳琅不好向兄长表明心迹,唯有轻声‘嗯’了一下。无论宋无极日后成就如何,她愿意与他好好过日子,只求他能有些许怜惜她。她自知没有长姐聪慧绝伦,性情亦不如小妹活泼讨喜,她不奢求长姐与太子那般神仙眷侣的情感,只求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被阿兄背着,哭嫁,上了花轿,又绕了半个建康城,她的送亲队伍才抵达宋府。
“到了。”
轿外有人提起帷幔,一只修长的手掌伸入轿子里,布满粗茧的掌心摊开在她的面前。面对显然属于一名成年男子的手掌,庾琳琅心中一跳,又是羞涩又是甜蜜地把自己的手放入他的手掌心,由他扶着她下轿子。他仅仅是扶着她下轿子,后面她的手中被人塞了一条丝带,她自知是红绸花球的一端,而后她被人领着跨过火盆,在屋内跪在蒲团上。
一拜,新人规规矩矩地朝天地敬礼。
二拜,宋无极并无高堂,夫妻二人朝吴郡的方向对吴郡公夫妻遥遥一拜,全当尽礼数。
叁拜,夫妻对拜。
至此,礼成,新娘送入洞房。
婚房里,贴身侍女宝言陪着庾琳琅,闹洞房的人来了几波,到底忌讳宋无极身后的房氏与庾琳琅身后的庾氏,并没有闹得太过,象征性地说了些羞人的话后,那些人便离开了。主仆两人接着等待新郎到来,等到腹中饥饿,才盼来门‘吱呀’一声,新郎入内。宝言松了口气,自觉退下,带上了门,腾出空间给新婚夫妻。
一根秤杆伸到她的盖头之下,把华丽的布料挑起来,庾琳琅眼前豁然一亮,这才见到自己的新婚夫婿。
竟是如此……俊美无俦。那道疤痕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吓人,衬托他多了阳刚之气。庾琳琅羞红了脸,低着头道:“夫君,让妾身服侍您吧。”
十六岁的庾琳琅,令宋无极有种恍然如梦的错觉。将将及笄的少女,风华绝代,婀娜多姿,含羞带怯的模样,满是对未来生活的憧憬。
原来当年新婚夜,她曾经唤他一声‘夫君’,而不是后来冷冰冰的‘郎主’,乃至决裂后的‘宋将军’。
这时候的她,对他怀有期待。
“……有劳了。”宋无极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有些看不起自己明明多了十年的人生阅历,重回新婚夜还是一个愣头青。
他见到庾琳琅的明眸里因为他不抗拒的话而亮起光芒,她站起来拿起手巾,在金盆里打湿,来到他的身边为他细细擦拭。
服侍他而已,她竟是如此轻易满足吗?
宋无极暗暗吐出一口浊气。
给他考虑的时间不多,他略略一想,便决定按照前世的轨迹,迎娶庾琳琅。成亲是两姓结合,私情暂且不提,于公,今天是他们大喜之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至于,日后。
她会与房济川相爱,一生一世一双人,她会母仪天下,拥有最美好的爱情与天下最显赫的身份。而他只是她生命中的一个污点,绝非她的良人。
洗漱过后,他清理了床榻上的桂圆、枣、花生、瓜子等吉祥物品,对庾琳琅说:“安寝吧。我睡在暖榻上。”
他对她怔愣受伤的表情视而不见,这辈子他却是无法说服自己碰她了。非是心存偏见,而是他想着与其藕断丝连,不如让她留着完璧之身给她命中注定的人,至于元帕,明日一早让他做些伪装,糊弄过去便是。
这般想着,他走至暖榻,平躺而卧。
房间里的龙凤烛在持续燃烧。
夜半,宋无极忽然听到床榻那边传来压抑的抽泣声。他睁开眼,看到穿着红色寝衣的女子背对着他,曼妙的身躯一抖一抖,哭声的来源是庾琳琅无疑。她其实哭得很小声,并不想引起他的注意,但习武之人耳目聪明,他今夜又是合眼难眠,她这边的动静一起,他全听到了。
想了想,宋无极翻身下塌,来到床边轻声问道:
“何故哭泣?”
女子的哭声猛然打住,背脊僵硬,颇有几分滑稽。宋无极看在眼里,有种他在欺负小女孩的错觉。不说他本就年长她叁岁,现在更是多了十年的经历,人说十二年一个轮回,如今的他与十六岁的庾琳琅相比,已经比她多出一个轮回的人生阅历了。
背对他的女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她突然转过身,迅猛的动作使她肩膀上的布料滑落几分,胸前的丰盈更是几乎露出大半,粉色乳尖隐隐探头,若隐若现,暧昧至极。她泪花满面,大着胆问道:
“夫,夫君可是厌恶妾身?”神色带着执拗,更是染上哀戚。
新婚夜,她的夫婿甚至连碰都不愿意碰她,现实与幻想的落差太大对庾琳琅造成沉重的打击,令平常恪守律己的庾氏贵女忍不住问出这般直白的话。
宋无极不自在地撇过头,沉声说道:“莫要胡思乱想。你我……不必如此。”
上一世,他似乎没有与庾琳琅说过几句话,为了给关注这桩婚事的各方势力吃一颗定心丸,他进入洞房破了庾琳琅的身子,记忆中那档子事令她疼得直抽冷气,他也没有从中品到其他人口中的销魂滋味,见她难受,他草草弄了几下便射出来给她,令红白相间的混合物落在元帕上,交付给盯梢的老妪交差。之后两人躺在一张床上沉默不语到天明,两人都心知肚明对方没有睡着,也不说一句话。这大概就是同床异梦。隔天他自请与房济川出征,原本的婚假都不要了。
当初其实有几分逃避的意思,如果留下来,他不知道怎么面对庾琳琅。
而他如今已经打定主意造假,自不会令两人再经历一遍那种尴尬。
庾琳琅咬着下唇,忽然闭眼拉起他的手,宋无极被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惊到,也不敢用力怕伤到对方一个闺阁千金。她软绵绵的手掌覆盖他骨节分明的手上,抓着他的手背,带着他触碰到一片高耸的温香软玉。
这是——她的前胸!
意识到庾琳琅让他摸自己身上何处,宋无极心神大乱。偏那女子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用颤抖的,清甜的嗓音说:
“夫君……怜惜皎皎,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