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王:“………………”
以上,他的心路历程。
这人是盯上晋国的妃嫔不放了?马球赛来一次,现在又来一次?为什么总要在国家大事的时候,不分轻重缓急一心想女人?这吃相也太难看了吧,而且难道他喜欢别人碰过的女子吗?
陈留王也是不懂睿王爷的奇葩口味了。他古怪地问:“你们摄政王也同意?”
睿王爷提这么古怪的要求,摄政王身为兄长,也不管管脑残,放出来祸害人?
使臣也是很尴尬了:“摄政王殿下并未说不妥。”也就是摄政王也同意的。
好么,脑残残一窝,陈留王翻了个白眼。
“容本王考虑,此事须待商榷。”最终,他脸色灰败地说道。北燕条件肯定是要讨价还价的,要是很快答应,人家还当他是冤大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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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燕提出了盐铁国界和亲等等要求,料着陈留王总得答应几个,睿王爷心情好到爆炸,他自从在谢令鸢那里吃了闷亏,又是困阵又是掉坑的,就谨慎了不少,不敢再惹眼。
然而想到九星之力,又还是垂涎,这样的女子若抹杀了太过可惜,他是不明白,国师为何对九星敌意如此深重。
“本王想留九星性命,原因你是知道,为何还想着灭杀她们?”
对此,睿王爷是不痛快,但在国师面前不好流露出来。此刻,他坐在国师府的檐下,凉廊上摆了占卜的蓍草,对面一只手正拿起来,花状的绿草在白皙纤细的指尖拈动,如此美妙景致令人挪不开眼。
银发男子阖目养神,闻言微微睁开眼,那饱含着惊心动魄的尖锐目光,蓦然刺入人的心间。
他是经历了朝代更迭的人,他的心中有山海起,山海灭。
“九星不会为你所用,留之不如杀之,以绝后患。”他不耐烦解释,只淡淡道:“上天以星象昭示,不出半年,我北燕将火烧晋人宫殿,毁其九星之首。”
这太过惊骇,以至睿王爷一怔。
——烧毁晋国皇宫,杀掉谢德妃,且只在短短半年内?
莫非他北燕大军一路摧枯拉朽,让中原改换了江山?
这倒是天大的好。
可谢令鸢在他眼里,已然是有一层神圣光环般的伟岸高人,她可不是能被轻易动摇折毁的。就他几次三番与其交手,几次三番败退,连国师高徒少司命,也从没占过上风。
可是国师也是有神圣光环的人,历经几任君王,从无虚言,他所说的事,定会办到,决计没有落空的。
两个不可轻易动摇的神话,因命运不可抗拒之力,碰撞在了一起,孰胜,孰败?
反正睿王爷已经掺和不进去了,他觉得自己生出了看热闹的心思。
第一百五十四章
兴许早些年, 从中原亡国逃到北燕的头两任君王,尚还知道点国师的旧事。可如今国师年过百岁了, 北燕也已经更迭了六任君王, 他的秘密便随着故人长逝, 而葬于心底永远尘封。
即便是睿王爷,也只知道国师痛恨晋国皇室, 却不明就里。
世人遗忘,可国师未忘。他活了多久,那埋藏在心中的仇恨,也就蛰伏了多久。所以他深刻记得那句“晋过五世而亡”和“唯变数在九星”, 往些年不断寻找有可能是九星的机缘,并将之扼杀。
直到这一次, 兴许是为了避他的迫害, 九星诞生于晋国后宫。这宫闱高墙困得她们毫无施展之地, 才华埋没而无人知;却也成了天然的保护屏障,让他难以下手。
国师轻轻放下蓍草, 眼底倒映出璀璨星辰亿万年的明灭。
几次未能得手, 在那九曲河汉之上,两年前还是蒙暗的九星, 而今已经初现光明。
这意味着天下大势,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轨迹。或废, 或兴。
但那又怎样?无论晋国得天道庇佑,他终究是要讨回来的。活了逾百年,承受着长生的无尽痛苦, 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天。
他不在意睿王爷的话,只冷冷问:“何时发兵?”
晋国年初还派人来议和求稳,可惜北燕必不会放过这样时机。睿王爷勾唇一笑,食指点了点地面:“不过两日,十二万大军兵分三路。萧嗣运把机会让给了我们,他自己要苟延残喘,我们就一路南下攻破潼关。”
待那时,中原尽数可取。
悬在心头多少年的巨石,终于是卸下了。国师面色难得有些松。送走了睿王爷,他掸了掸衣裳,廊下挂了一串生锈的风铃,清脆声彷如穿透岁月,令人怀念。他轻轻摇动风铃,少顷,一个身影出现在院落中。
国师没有回头,闻声微微蹙眉,想起了自己苦心淬炼的血骷髅:“怎的是你?不是叫你闭门思过么。”他方才分明传唤的是山鬼的头领。
少司命姐弟是九歌首领,因此方才把山鬼打发了。少司命回话,语气平如一潭死水:“山鬼入不了晋国皇宫。”
国师回过身,淡淡瞥一眼,目光却垂下了。他心里还在揣摩此事。
他要杀九星的想法从未动摇,起初派遣了大司命,却不想出了大的变故,不知道哪儿来的孤魂野鬼顶替了大司命,又是个半吊子,不但没能杀得了九星,反而让德妃起了怀疑,戳穿了身份。
要说这也真是天意,竟以这样的方式庇佑九星。可国师偏偏不信天意。若有天意,为何待他无情?
他决定再度派遣人,潜入晋国宫中伺机动手。
然而上一次九歌潜入晋宫,是与宫中埋伏了多年的暗哨在宫外互换了身份,走宫门宫道,光明正大进宫的。后来林昭媛巫蛊一事败露,多年暗哨悉数被拔出,现在想要进入晋国后宫,只能凭本事,悄无声息潜入了。
可皇宫毕竟是守卫森严的地方,想要不惊动他们,即便是山鬼,也未必能办得到。
“恐怕,没有人比你更合适了。”良久,他默然道。除了少司命,恐怕少有人能顺利完成这个差事。
少司命隐于袖中的银镯映出冷寂月光,隐有铮鸣之意。
“若在宫内动手,林昭媛此人至关重要,势必要她相助才行。”国师想了想,料来这个弟子都清楚,也就没有多加嘱咐,只提醒他:“倘若她不同意,就杀了她灭口,她不可再活下去。要避免同九星交手,她们人多势众,你难免要落于下乘。”
九星究竟是如何能耐,国师没有开眼见过,但睿王爷和首席大弟子的几次行动“扑街”,他也得出了不好惹的结论,吩咐能避则避。
少司命漠然地点了点头,领命而去。
这一行,旗星照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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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正是风雨欲来,城中街巷都笼罩在北燕发兵的阴影之下。
宣政殿上,朝会围绕主战还是议和,已经争执了一个多时辰,上一次这样漫长且激烈的争论,还是议论德妃死而复生之事。
就在三天前,朝廷收到了幽州蓟门关的八百里加急,探到北燕境内几大军府开始调动集结,看这布排,是冲着晋国来的。
两年前以马球赛维持的君子协定,终于被撕破,潜在北燕的细作也汇报了此事。
好在朝廷一早有防备,去年就由怀庆侯挂帅陈兵边境。但这么闹一出,朝廷上下不少人也是火冒三丈。
我们晋国朝廷是软柿子啊,想捏就捏、捏完就跑?
义愤填膺的大臣们纷纷脸色涨红,胡须抖动:“陈留王蛰伏谋逆、西魏人狼子野心,现在北燕四大军府调集十二万兵力,一个接一个,这是将我晋国当什么了?”
“现在京中人心惶惶,大街小巷都在传议此事,我朝天威何在?”
萧怀瑾眼神一利,揪住那个激愤的大臣问道:“此事奏报上朝廷也不过三天时间,民众又是如何得知?可查出是谁散布谣言?长安令!”
长安令上官显站出队列,颤巍巍道:“陛下,臣已派人将传谣之人抓进大狱,严刑拷打,要他们指出幕后之人;京中也增加城巡,盯紧了集市,禁止他们传谣,现在京中流言已平息。”
萧怀瑾虽然不满,可当前并不是追究此事的时候。在一片指责争论声中,忽有大臣出列启奏:“臣恳请陛下,御驾亲征,以扬我大晋国威!”
“……”
殿内安静了一瞬。
萧怀瑾心情复杂,循声望向那人。居然由臣子提议亲征,可谓是古今奇谈了。
果不其然,随即殿内哗然,如滴水落入沸油炸开,方才谏言的人被众臣发指,纷纷指责他罔置天家性命于不顾。
却又有大臣出列,打破这一片乱纷纷的指责:“臣附议。若陛下亲征,必为威慑,更可振奋军心,令百姓军民感怀朝廷决意。”
萧怀瑾也是不明白他们抱存什么心思了,干脆由着他们语不惊人死不休。
“北人虎狼看我中原,如富庶邻居却不设藩篱,使贼人出入有恃无恐,自然蠢蠢欲动。要是再不予天下以震慑,都以为我中原王师无能任人欺凌,肆意侵犯我国门,朝廷即便能防万民之口,又有何颜面以对世人?”
这话一时激起众人附议,反对的声音渐少。议和的声音依然劝道:“并州高阙塞大获全胜,西魏拓跋乌久不敢发兵;叛军陈留王军心涣散,残兵败将后退百里……这些若不算煊赫国威,还要如何震慑?”
朝中各怀心思,满堂哗然,忽然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北方诸国肆意进犯,无非是轻我国朝懦弱。倘若天子御驾亲征,无疑是昭告天下,以彰**之决心,更令敌国不敢轻视。否则,国朝受连番侵扰,岂不是从上至下被人看轻,恐怕此刻,北燕西魏贼子,都在鄙嗤我朝君臣可欺吧!”
这话把人耳朵震得嗡嗡响,字里行间更是十分不给面子,可谓大不敬,便有其他喝止道:“刘端公,您怎么说话的呢!怎可如此不敬!”
萧怀瑾的目光落在方才说话那个御史身上,对方是殿中侍御史,平时没有升殿上朝的机会,今日的朝会也只能站着上朝。他不认为此人有立场和胆量说出这番话。
这说明朝中还有很多人,台前的、幕后的,盘根错节的各方大臣,希望天子御驾亲征。
去想为什么已经没有意义了,只有做或不做。
他不置可否,目光沉沉地扫过一众人。
孟子有句话说了,失道者,寡助也,眼下晋国不仅仅是寡助,而是群起攻之,这不就是失道吗?
究竟是谁失道?那已经不重要了。天下的颠覆从不是一个人失道就可以归咎的。身处于洪流之中的人各怀心思,有的人依然挣扎着,希冀着能够力挽狂澜,将社稷扶上正轨。
朝堂一片寂静,萧怀瑾半晌才道:“与邻国交战岂是儿戏,御驾亲征更非一时之意,总要反复商榷,另行朝议。今日朝会,卿们多赞成主战,朕亦以为然。若再无本可奏,便先退了吧。”
他没有流露出真实想法,但臣子们总要揣摩上意。散了朝之后,便三三两两往衙门走,猜测亲征一事是否会勾起陛下的想头。
散了朝后萧怀瑾没有回延英殿,而是去了长生殿。北燕调兵之事太后已知晓,是以今日开了大朝会。本来是为主战还是议和,却没想到居然有大臣提议御驾亲征,这完全是意料之外。
长生殿外,各宫的下人等在一处,殿内谢德妃正带领一众妃嫔请安,坐了半个时辰。萧怀瑾还未走近,便听到殿内一片谈笑风生。
他的脚步僵硬了片刻,觉得这场景陌生又熟悉,说陌生,是因太后的长生殿从未有如此轻松之时;说熟悉,是因谢德妃身边这样莺声燕语的,似乎也不足为奇。
他愣神的片刻功夫,已经迈进了长生殿,听到唱报声,妃嫔们纷纷起身向他请安,他点点头,和煦地问候了几句,何太后便示意众人,让她们先退下了。
谢令鸢身为本国祥瑞,她要厚着脸皮留下,无人能撵,遂在众妃嫔羡慕的眼神中留了下来。韦无默向她递去一个无奈的眼神,也是习惯了。
片刻殿内恢复了清净,何容琛端坐,平静地听皇帝讲了朝会之事。本来这些事,皇帝不来讲,她早晚也有自己的渠道获知。
谢令鸢盘腿坐在萧怀瑾身侧,殿外的天光越过窗棂,勾勒出他的轮廓侧光,高挺的鼻梁和略显忧郁的眼神,说着不忿的事,语气却还是平稳的。
大敌临阵,朝堂却依然各怀心思,四分五裂,难免令他失望。何容琛听了倒没有生气,这些蝇营狗苟,她从先帝死后,代萧怀瑾垂帘,接管了这个烂摊子江山起,就已经见多不怪。她沉吟片刻,认真地问他:“陛下何见?你觉得倘若御驾亲征,能威慑北燕,宣示国威,以达到慑四方之国的目的么?”
谢令鸢曾经跟随天子出征,萧怀瑾在并州的经历,她回宫后便事无巨细地讲给了太后。
何容琛发现他还算是有行军打仗之才,不免意外。当然也知道他吃了不少苦,身为天子,本可以御驾亲征,却隐姓埋名从士兵做起,直到西魏大军压阵,才掏出了行台文书和假黄钺,一场高阙之战,让拓跋乌不敢再发兵。
微服亲征尚如此,倘若他以天子名义御驾亲征,恐怕又是另一番造就。
萧怀瑾闻言一怔,他说御驾亲征一事时,心头还有些悬着,怕自己出宫的荒唐旧事,引起太后不痛快。没想到太后竟然主动谈及。
他犹豫了一下,下意识觑了一眼德妃。谢令鸢挑起一边细眉,对他悄悄点头。
于是萧怀瑾点了点头:“朕当然不惮出征。”他只是认为朝臣僭越,提议此事乃别有居心。
谢令鸢半垂眼帘,从他的角度看过去是认真思忖:“臣妾认为,无论他们是否别有用心,陛下知道此事可为,可慑四方之国,才是当紧的。”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她脑海里浮现,倘若天子不在朝,那么九星……则可顺理成章出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