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着这门心思,就近问了一个靠得最近的百姓:大叔,我是沈将军府的,你能借我匹马吗?我现在真的很急,您大可去将军府寻沈将军去喏,这是将军府牌子,你拿着这个去便没人说了。
  齐墨摸出一块刻着沈字的玉牌,还是沈怀璧给他的通行证,这样门房就不会拦着他进出了。
  被问话的百姓接过他手中玉牌,面上是遮掩不住的惊喜与讶异,他连忙把牵着的缰绳递给齐墨,还没出声与面前这个挺拔清俊的青年攀谈一二,对方跨上马,一骑绝尘而去。
  齐墨今日为了比武,恰好穿着一身骑射服没脱,银质缠花腰带将劲瘦腰身勾勒出,没束冠的青丝顺着路风向后飘拂。马蹄践踏着路边坑坑洼洼的水坑,齐墨远远窥见了将要抵达的辽阔江面。
  要到江陵,便先要过青水河。
  这青水河说是河,其实不然,支流交汇处水流湍急,水位也不知高深几何,没有渡船根本渡不过去。
  齐墨跳下马,知道过了这河,便已经到江陵了。
  河边停着几只渡船,皆是无人驾驭的摆渡人夜里都休息,江面辽阔,没人愿意守着船过一夜。
  人命关天,各位父老乡亲对不住了。齐墨走上一只船,支着木桨还未动手,脑后却被重重一击,他眼前一黑,一时没了知觉。
  将军,已经派人去找殿下了,您也别太着急。李丰伟也不知齐墨究竟听了多少,只能先把责任全部揽下,告罪道:都是小的不称职,未想到将殿下支开,这才酿成此祸。
  不怪你,你去找几个人,和我一同去江陵,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渡河。沈怀璧披上厚厚的大衣,扣上腕边的玄铁护腕。做完这一切,他才淡淡的接上李丰伟前句话:你哪只眼见着我心急了?
  李管家语塞,一时接不上来话,只得微微垂下头,一副木头人的样子。
  确如沈怀璧自己所说,从齐墨被发现不见,再到此刻,沈怀璧一个焦急的眼神也没有。
  李丰伟暗暗在心里揣度,心道难道将军这是早有安排?
  马和人手都备好了?沈怀璧从红木盒里抽出自己常用的鞭子,见李丰伟许久不说话,他也不催促,只是说:再晚点他遭了什么不测,咱们将军府从上到下都得被上面那位给掀了脑袋。
  李丰伟一怔,见沈将军身长玉立,脊背挺得笔直,一根藤柳鞭自柄从他手中垂下,堪堪垂在他脚边。李丰伟知道,这是沈将军那根名为留行的鞭子,他自军营出身,自然知晓几乎没有人能逃得出那根鞭子的亲近
  沈怀璧天生长着一张称霸江北的脸,肤色无论怎么晒也还是素白欺雪,在东大营一干黑煤似的将领里极为出挑,这样的容貌身段,理应是有很多佳人芳心暗许的,只可惜沈将军一心操演军队,无暇顾及那些莺莺燕燕,更何况脾性难以捉摸,若是有糊涂蛋触犯军规,动辄便拿起留行教训他一番。
  有了这几点,谁敢悄悄地把自己柔弱异常的芳心递过去?不被留行打碎便是好的了。
  李丰伟想到这儿,心中突然跳出一个词霸王花,他心知不能这样想,只好垂下眼睛,恭恭敬敬回道:是。
  青水河。
  水声滴滴哒哒地落在齐墨耳边,扰得他好不清净。
  齐墨睁眼,发觉自己还在青水河边,河浪滔天,瀑流喧豗,水珠落在地上的声音正正响在耳边,他动了动手,发现哪儿都动不了,自己怕是被捆住了。
  哎呦,那小崽子醒了。齐墨听见身后传来人说话的声音,想要回头看看是谁把自己帮到这破地方来的,没料想后脑一阵剧痛,弄得他险些又晕死过去。
  啧啧,就这点能耐,还想偷我们的渡船?这哪来的小贼,这点关窍都不懂吗?好在那人也不隐藏,捏着齐墨的下巴,一口黄牙毕露:哟,还是个长得挺标致的小哥儿,卖到馆子里去,也够咱们哥几个逍遥几日了!
  齐墨勉强沉下心,知道自己同他们耗着也不是办法,只会平白浪费自己去救容叔的时间,便好声好气问道:几位兄台,我今日并非偷窃渡船,实在是人命危浅,才出此下策,若兄台肯赏脸让小弟请一顿酒饭吃
  谁要你一顿酒饭了?黄牙看着他的目光不经掩饰,透着明明白白的垂涎:你这姿色却是尚好,爷虽平时不好这口,但送上嘴边来的,爷怎么能拒绝呢,你说是吧?
  齐墨本就生得剑眉凤目,鼻正唇薄,天生一副少年样,此时因为怒气微微涨红了脸,更引得那黄牙想入非非。
  黄牙敢想就敢做,当即就靠近齐墨。
  齐墨脸色一变,见他果真要来扒自己衣裳,沉着气静静等待着他解开缚住自己的绳子。
  黄牙早就知晓他的心思,嘿嘿笑道:小子,你可别想跑了,爷还等着你给爷挣钱呢!
  齐墨等不及了,开口便道:你这贼人!你可知晓我是何人?
  哼!黄牙冷笑道:管你是天王老子还是皇室贵族,只要落到我手上,你还想跑?我告诉你吧!做梦!
  他一边说,齐墨还在暗中挣着他绑住自己的绳子,粗麻绳在他手腕上摩擦,勒出一条血痕。
  你才是做千秋大梦!你今日若是真做出什么龌龊的事儿,明日你的脑袋便不是你自己的了!
  黄牙到底只是黑船夫,做不来那种悍匪勾当,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怵,面上却是还硬撑着:管他什么明日!老子今日上了你就是老子的福分!用不着你来担心!
  说罢,他便要扯开齐墨的衣领。
  齐墨手脚皆不能动,眼看着他解开自己胸前的口子,露出里面的白色里衣,心中不由焦急,不管不顾喊道:你这淫贼!非礼啊!!沈将军!救命啊!
  几十步之外的沈怀璧:
  李丰伟侧耳听完,如实禀告道:将军,似乎是殿下的喊声。
  沈怀璧淡淡回了声知道了,策马向声源而去。
  这边欲行不轨之事的黄牙才不管他胡乱喊叫什么,手中解开他衣衫的动作加快。
  未过多时,齐墨那身深蓝色的骑射服便半开半合地耷拉在自己身上,胸口处露出的一大片肌肤引人遐思。
  黄牙搓了搓手,手指还没挨到齐墨胸口,突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他下意识反手摸去,摸到了一手黏糊糊的血。
  黄牙缓过神来,刚要惨叫,下一鞭便凌空而来,狠狠的落在他脸上!
  本将军的人,你也敢动?
  第10章 小孩子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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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怀璧的目光在触及到齐墨裸露出来的肌肤时,轻轻被刺了一下。
  他强行压抑着怒气,对李丰伟道:绑回去!
  李管家诚惶诚恐,生怕霸王花又发作,指挥着几个人把黄牙捆起来,待到做完一切之后,他倒有些为难被捆着衣衫半解的齐墨了。
  本将说了,给我绑回去。沈怀璧侧脸被火把燃起的光染上半点橙红,五官轮廓柔和明晰,他这样看着齐墨,眼里都是压抑不住的怒火。
  自几日前,他与十一殿下误打误撞凑成一对开始,两个本来没有任何牵绊的人被命运织下一层因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很羡慕齐墨,打小开始他便想成为一个无论何时都心怀着天下的人。可从他十四被屠戮全族,伶仃孤苦地一人独活在军营里时,这个可笑的梦想便自然而然破灭了。
  他脾性古怪,他知道,但是没关系,只要整个江北都变成一块铜铁,让他能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便好。
  他见过太多的肮脏污秽,自然对齐墨这朵从京城温室来的娇花表现得稀罕些,这几日相处,齐墨虽是事事不着调得多,废了沈怀璧好一番心力,可他心中藏在最里最柔软的地方,却在一次次地颤动。
  若说十四岁之后,谁真正离沈怀璧最近,他心里的答案一定会是齐墨。
  沈怀璧自我开解了一番,看着脸上被抽得皮开肉绽的黄牙,心中怒意渐渐平息。他挥了挥手,制止李丰伟把被捆着的齐墨原原本本扔进随行带来的马车内,轻轻叹了口气:殿下,你能不能省点心?
  齐墨本就有些委屈,听见沈怀璧这么一说,憋在心中的泪意猛然爆发,两汪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儿,却半晌没落下来。
  沈怀璧不知何时叫退了下属,走近他这边,帮齐墨把丝毫算不上整齐的衣裳扣好。
  齐墨的头发天生有些打着卷儿,顶在脑袋上的头发自然也很容易翘起来,此刻他泪眼汪汪的,不肯抬起头来,像极了撒娇的小狗狗。
  沈怀璧没出声,心中暗想着这头发的手感一定很好,手便盖了上去,极其自然地摸了两把。
  你今夜出现在这儿,想必也知道你容叔的事儿了。我无意瞒着你,只是准备不足,想
  他还没说完,齐墨有意无意地环住他的腰,肩胛骨一耸一耸的,还在暗自抽噎着。
  沈怀璧平时损人的话张口就来,现在突然要让他好生安慰别人,他还真一时想不出来。
  抱着他腰的齐墨哭得又很凶,沈怀璧只觉得他这几滴眼泪比三十万敌军压境还要让他脑袋疼。他没办法,只好顺着齐墨的脊背摸摸,像是给他顺着毛。
  我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齐墨抽噎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
  嗯。沈怀璧直接应下,接着道:知道自己没用就好,给我省点心,行不行?
  齐墨哭得久了,眼睛都有些红,他下意识抬起手刚揉了两下,手腕便被人捉住。
  你那眼睛不想要了就捐给有需要的人,别糟践了。说罢,沈怀璧才后知后觉自己说话太重,微侧过半张俊脸,乜着眼看他,柔润黑亮的眸子似是不忍,便补了一句:别揉了,好不好?
  他伸出一只手递给齐墨,唇角拉平,绷着一丝弧度:今夜我得到命令,徐州爆发动乱,明日一早我便要带兵前去镇压。
  齐墨抬起眼,把手放进他掌心,那手骨骼匀称,掌心带着干燥温热的暖意。
  沈怀璧握住他手,把他从地上拉起来,边道:本将打算今夜去探探虚实,你是与李丰伟一起去,还是
  和你一起。齐墨斩钉截铁道。徐州就在江陵边上,沈怀璧既然叫了他去,便不是没有打算的。
  将军!李丰伟本就对他夜探徐州的行程极不满意,此时见他还要带个小包袱一起,只好出声制止道:若殿下一同前往,小的愿同十骑将士携行,为将军保驾护航。
  齐墨刚还高昂的心绪被他一语击垮,又迅速跌落下去。
  人去多了反而有不好的地方,你们好生把江北守好,旁的不必担心,我自有方法应对。
  沈怀璧不再说话,握住齐墨的手拉他上马来,二人同乘一骑,往东南方向绕道而去。
  江北再往南,一路山环水绕,天际间装点着几粒明星,为奔骑的二人无声指明方向。
  你容叔那儿也不必太担忧,估计只是寻常毛贼,见他们车架华贵,这才绑了。
  沈怀璧这话一出口,齐墨点完头后才后知后觉想起,他与沈怀璧仅有的那一次旖旎,也是路遇山匪,沈将军才被自己
  他晃晃脑袋,面上不由烧得绯红,幸好他与沈怀璧不必面对着面,这才没让他瞧出异样来。
  过了一会儿,齐墨突然想起什么事儿,有些嗫嚅地开口问道:将军,你还钱了吗?
  沈怀璧正单手捏着缰绳,闻言不由一滞,他早就知晓齐墨借了人家一匹马,来之前就还与他了,便明知故问道:什么钱?
  齐墨眨了眨润泽的眼睛,有些尴尬,解释道:我从江北逃来的时候,借了人家一匹马
  那马呢?沈怀璧的声音冷凉,像是盛夏夜里无波无澜的池塘,半天漾不起一丝波痕。
  齐墨踌躇片刻,道:算了,等回江北再说。
  沈怀璧唇角不由牵起一丝弧度,打趣道:早就给了。逗你玩儿都不知道,傻小子。
  齐墨怔然无语,只觉身后靠着的人胸膛太硬,他虽是被迫靠着,也终究是不舒服吗,便不自觉往后蹭了蹭。
  他这一蹭倒好,弄得后面的沈怀璧倒有些不自在,他的身体只好微微绷着,像是一只弓弦绷到极致的角弓。
  齐墨感受到后面的异动,还茫然无知问道:怎么了?
  沈怀璧:
  两人说话间,天上竟落下点点小雨来。
  此处离徐州还有十几里路,不如先寻个客栈住下,待雨停了也不迟。沈怀璧把马停下,怕他担忧容叔,又格外添了一句:只待到雨停。
  即便是深夜,客栈依旧灯火通明,怕都是为夜班过路的客人准备的。
  徐州是水乡,娇美女子多,给他们上菜的老板娘说话也带上点吴侬软语:侬这个小公子好生俊俏,怎么这么晚还赶路?
  齐墨只顾着雨何时才能停,况且他生性讷然,一时接不上话,并不睬她。
  老板娘倒不在意,她更垂青的还是坐在他边上的沈怀璧。
  客官,可要口酒喝?陈年桃花酿也有。
  沈怀璧淡笑,礼貌回绝道:不用麻烦了,我兄弟二人只是暂时歇脚,不便饮酒,怕误了事。
  老板娘颇为遗憾地点点头,旋即又端上一盘小糕点,捂着嘴浅浅笑道:这是奴家亲手做的桃花酥,见与公子有缘,便请公子品尝一二。
  齐墨恰时转过眼,看着那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酥点,眨了眨眼。
  沈怀璧刚想推拒,又看见齐墨的眼神,想起他今夜未进一粥一饭,想必早就饿了,便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劳烦再上几碟糕点不要咸口的。
  老板娘收下银子,亲自端上来几碟码的整齐的糕点,也不打扰他们,兀自退下了。
  你不是饿了?吃。沈怀璧向来不喜这些小玩意儿,认为都是这些甜了吧唧的东西都是哄小孩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