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我不知,我真的不知,但兵器的确是我叔叔送来的,有天夜里,他派人送了十个大箱子来,我以为是什么宝贝,偷偷打开看了眼,发现都是箭矢什么,便没留心。”唐德说完,立即为自己开脱:“我当时是真的不知道,他们是刺客,没想到他们会行刺长公主。”
“你可知道,丞相是和谁在勾结?”
“我不知道,但那些刺客里有个头头,经常和丞相私下见面。”唐德垂头丧气:“很多事丞相都是背着我,都是他说什么我做什么,贪污来的钱,他倒是都分给我。”
霍刀询问到现在,也是彻底明白了,唐德的的确确就是丞相丢出去的棋子,这场贪污,不过是再给后面那场作乱当幌子。
灵源寺只要一乱,上面必定追责,第一个当靶子的就是户部尚书,紧跟着就是唐德。
若长公主和摄政王都认为是官员搜刮贪污的原因,才致使流民生乱,那追究到唐德身上便结束了。
霍刀将烙铁一丢,用帕子擦了擦手,随后转身往外走。
他走出密室,站在外面重新上了锁。
很快有个大理寺小吏殷勤的跑上来:“大人受累了,小的备了些茶点,大人去尝尝?”
霍刀侧眸睨了眼小吏:“好啊,审了半晌,我正口干。”
霍刀随小吏到了偏厅,他坐在椅子上,小吏站在他身边替他斟茶:“你说那唐德,是丞相大人的族亲,好好的营生不干,非要自寻死路。”
霍刀闻言没接话,那小吏便继续装作关切道:“大人审了这么久,可审出些什么来,能不能向摄政王交差啊?”
霍刀刚想喝茶,听到这话便撂下茶盏,气愤开口:“审出个屁,没想到那孙子竟还有几分骨气,被我打晕了,明儿我再来,必定能让他开口。”
霍刀像是气极,说完便站起身大步向外走。
小吏急忙追上:“大人,您还没喝茶呢。”
霍刀装似未闻,头也不回的大步向外走。
小吏目送霍刀走远,转身重新回房中,他关上门,走到屏风后,将躲藏在里面的范楚生请了出来。
范楚生理了理衣裳的褶皱,神情倨傲的走出来,他坐到霍刀刚刚做的位置上,小吏连忙替他倒茶。
“刚刚你在密室外头可偷听到什么了?”范楚生喝了口茶,随后‘呸’的了一口吐了,十分嫌弃的撂下盏子。
“隔着铁门,小的听不太清楚说话,只能听见唐德一直在尖叫,还听见几句霍刀问他招不招。”
“那唐德到底招没招?”范楚生抬眼看一旁哈腰站着的小吏。
“小的没听到…”小吏小声开口,接着又连忙说:“不过刚刚霍刀也说,唐德还没招,想来是真的。”
范楚生闻言眯眼沉默一阵,他指尖不停敲击桌面,考虑半晌,再看向小吏时,眼里多了些狠毒:“不管他招没招,还是不能留他了。”
“这…这是丞相大人的意思?”小吏心里一惊。
“难道我做不了主吗?”范楚生一眼瞪向小吏:“你没听刚刚霍刀说什么吗,今日若不动手杀了唐德,明日他一定就招了。”
“可是那密室上着锁,外面的一道门还有摄政王的人守着,小的就三脚猫的功夫,在自家院子里抓只鸡还行,闯狱杀人……小的…小的真不敢。”
范楚生嫌弃的看了眼小吏,随后从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纸包,放到案上:“你只要想办法把这个混入唐德的食水中,神不知鬼不觉,用不着你去杀人。”
小吏看着被范楚生放在案上的纸包,颤抖着伸出手,他将纸包握在掌心,在范楚生注视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
霍刀从大理寺回王府,刚到侧门,发现门外停的一排马车,便知是吴少陵和军师回来了。
往书房去,果然看见众人皆在。
霍刀朝萧愈行了礼,他的视线与萧愈相对,接着暗暗点了点头。
“坐。”萧愈指着吴少陵身边的坐席。
霍刀谢了恩,在吴少陵身旁刚一落座,吴少陵便侧身凑过来,他搂住霍刀的肩膀,用力拍了拍:“这京城的风水是养人啊,把咱们霍兄弟都养白了。”
吴少陵话落,书房众人都笑起来。
霍刀脸瞬间红起来,他躲开吴少陵,瞪了他一眼。
吴少陵见霍刀脸红,更哈哈大笑。
他笑着笑着,又转头去看主位上的萧愈:“王爷,咱们霍兄弟也二十好几了,京城这么多美人,您也要给霍兄弟说个媳妇,总不能让他跟着您一直耍光棍吧。”
贺兰月坐在吴少陵对面,闻言暗暗瞪了他一眼。
她虽未出声,但吴少陵何等眼尖,立即把话题转到贺兰月身上:“几年不见,月姑娘还是这么不待见我,是不是在记恨我给王爷送异域美人啊?”
“少陵。”萧愈听吴少陵越说越不成体统,出言打断。
吴少陵瞬间耸肩闭嘴,这世上他最怕的萧愈,立马不玩笑了,将话题转到正事上面:“王爷,给我半年的时间,我必定能铲平安明栾的老巢,等南境安稳,我再挥兵北上,有王爷在京中坐镇,我们前后夹击,拿下京城不过一个月的事。”
“到时候,我亲自带兵去掘了狗皇帝的墓,报了我们的血仇。还有那些皇室宗亲,我替王爷动手,一个个杀干净。”
吴少陵话落,书房中一时静下来,军师捋着胡子不言,霍刀也没接话,吴少陵看着不回答的萧愈,有些疑惑:“我…我说的不对吗?”
他想了想,似乎意识到什么,连忙保证:“王爷信我,半年,半年我一定能斩了安明栾的首级献给王爷。”
吴少陵话落吗,萧愈还是没接话,倒是一旁的贺兰月开口了。
“少陵哥哥还是别说大话了,等后面你见到长公主,说不定就不舍得杀她了。”
吴少陵却笑了,反问:“为何不舍得?”
贺兰月正想回话,却被贺兰辰捂住嘴,贺兰辰冲着吴少陵笑笑:“吴将军别理她,你们谈正事,我先带着月儿走了。”
贺兰辰拉起贺兰月,一路捂着她的嘴,走出书房。
吴少陵仗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眼看着贺兰辰把贺兰月带走,他转头看了看书房里留下的白天淳霍刀和德叔,抬手挠了挠脑袋。
“长公主很漂亮?我像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吗?先帝杀了我爹,他女儿就是生得像神仙,我该杀也得杀。”
吴少陵坚决表态后,便见之前一直一言不发的萧愈站起身。
众人跟着起身,吴少陵见萧愈沉默向外走,不解问道:“阿愈你上哪去?”
霍刀看了眼吴少陵,立即起身跟上。
德叔也追了两步 :“王爷,晚膳都备好了,您不留下用膳吗?”
萧愈却似未闻众人的挽留,继续向外走。
吴少陵看萧愈离开的背影彻底懵了,他转头看向白天淳:“先生,我说错话了?”
“没有,吴将军爱憎分明,没有错。”
吴少陵也觉得自己没错:“这个阿愈,怎么来了京城,脾气还古怪起来,喜怒无常的,亏我还送了两只海东青给他,都是我亲手抓了,费好多功夫,险些从树上摔下来。”
吴少陵前一秒还伤心自己真心错付,后一秒走到德叔身旁,搀扶着他:“德叔,他不吃我吃,我饿了。”
***
萧愈大步出了王府,霍刀紧随其后:“王爷…咱们这是要去哪?”
萧愈走了几步,又忽然顿住,询问大理寺中的事。
霍刀将唐德招供如实复述,接着将有个小厮找他打探消息的事情也讲了一遍,最后说,自己在临走前,已经在牢房周围布好人手,若有鱼儿,必定上钩。
霍刀禀报完,萧愈再次沉默。
萧愈站在王府前的街道上,微微仰头,这时辰,朗月升空,点点繁星隐在深蓝色的云层间。
霍刀就安静陪在萧愈身后,半晌,他听见萧愈开口吩咐。
“备车,进宫。”
作者有话说:
第34章
春将入夏, 晚风温暖的抚过寝殿窗前的西府海棠,窗下的贵妃榻上倚坐着一位美人,清茶色纱裙下若隐若现着美人窈窕的身姿, 如云堆积的袖口中露出一截纤细的皓腕, 青葱玉指执着一卷略有陈旧的书册。
李琬琰刚沐浴过, 今日汤池的水温有些高, 出浴时肌肤被烫得微微发红,她一向受不得热, 哪怕是在冬日里,她寝宫的炭火也要减少,温度稍高, 或者空气稍闷, 她都会因为心疾而喘不上气。
李琬琰闷得睡不着,便换了件轻薄的纱裙, 推开窗透气, 她看得是皇祖父留给她的兵书, 这些年她无事时,都会拿出来翻翻,少时皇祖父给她讲解的典故到如今仍记忆犹新。
李琬琰从前时常想,先帝不仁, 玩弄权术, 为达目的宁愿伤害至亲, 她凭什么因他临终前那一句忏悔, 那一句哀求, 答应扶持他尚在襁褓中的幼子, 她动摇过, 也有过私心, 可当她想起外祖,想起他戎马半生将近乎破碎的山河重归一统,在江山基业面前,在社稷百姓面前,她与先帝之间的那些恩怨,似乎都显得微不足道。
更何况阿仁,当年一个襁褓中的孩子,他又有什么错。
李琬琰躺在贵妃榻上,微风隐隐吹来的花香,她的思绪越来越沉,迷糊入睡之际,被急促跑进来的脚步声惊醒。
“殿下,霍副统领来了。”明琴的声音有些焦急。
李琬琰由梦转醒,抬手揉了揉眼睛,她听见霍刀,下意识想到萧愈,随后便是今日刚定下的先帝冥寿之事。
萧愈如今在六部中皆有人脉,礼部操办先帝冥寿,就算一切从简,也不可能瞒过他的耳目。
李琬琰心猜,萧愈应该就是为此事前来,若她不退步,等下必定又是一场争执。
李琬琰思及,心里忍不住发憷,这些日子她实在被萧愈闹怕了。
她将手中的兵书放下,让明琴替她换身衣裳,她现在穿得这件,太过清凉。
明琴去衣橱中翻衣裳,李琬琰看她找出的整套宫裙,摇摇头:“不要这么麻烦的,就那件乳黄色就可以。”
“殿下…霍刀是来传话,说摄政王在明池等您。”
李琬琰不禁凝眉,她瞧了瞧窗外的月色,这大晚上的,萧愈跑御花园去做什么。
“殿下要去吗?”明琴抱着衣服问。
萧愈既找她,她现在不去,一会他也会来未央宫,左右躲不过,也不必逆他心意,火上浇油,给她自己找苦吃。
李琬琰换好衣裳,随意挽了个简单的发髻,带着明琴和两名内侍,坐轿去御花园中的明池。
初春池水解冻时,李琬琰怕行过的宫人失足落水,命人在池边填了灯,不过她常日政务繁忙,很少有空逛御花园,今日一来,才发觉夜里池塘灯火景致甚美。
明池旁停了一系小舟,霍刀将李琬琰引路至此,请她上船。
李琬琰疑惑驻足,霍刀见了便解释:“王爷在上面等您。”
李琬琰搞不懂萧愈玩什么花样,踩着石阶一步步往下走,池边有几株早开的荷花,半人高,李琬琰拨开挡路的荷花,又下了几个石阶,才走到小舟旁,她的鞋子和裙摆都被漫上岸的池水沾湿了。
她回头,看着几米高的岸边,霍刀将明琴和内侍赶远,他自己也放了一盏灯笼在地上,也不见踪影。
李琬琰看到此幕,心里更是紧张,她转回头看了看身边小舟,一咬牙,撩开帷幔,低身钻了进去。
刚一入内便闻满舱的酒气,有一条长而有力的手臂瞬间搂住她,将她拽倒在地。
李琬琰躺在船板上,她还未回神,萧愈的气息便向网一样笼罩过来,他的吻密密麻麻的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