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乔莎跟陈佳玉六年未见,以前也仅有三四个月的好感,要求她直接放走陈佳玉,恐怕是天方夜谭。
翌日,陈佳玉一路寻到六角亭见到周乔莎,彼此相对无语一瞬。
周乔莎受不住陈佳玉眼神里的殷切,先发制人开了口,“昨天的雪茄,还有吗?口感挺正,简直回味无穷。”
陈佳玉不可能先满足周乔莎,只走近一步,忽然拉过她的手紧紧握住,“莎莎。”
周乔莎莫名心烦意燥,雪茄比美人更为魅惑,从昨天开始便一直占据脑海,给予她无与伦比的兴奋。她拉扯一会,挣不开那只细腻的手,只能由着陈佳玉大表深情,急切打断:“我会的,我答应让我爸爸同意你送我去机场。你再顺点爸爸的雪茄给我,要是再多一些更好,我想带回国跟我的朋友们分享。”
陈佳玉求饶道:“我可不敢一次性‘顺’太多。”
“有多少要多少,”周乔莎既挣不开陈佳玉的手,索性将她往主楼的方向轻推,“过海关可以带50支雪茄,你要是能帮我凑全,再好不过了。”
周乔莎迫不及待的贪婪略显怪异,陈佳玉无端想起那个噩梦,说不定旧日梦境会应验在将来的周乔莎身上。
第34章
周乔莎又享用了一支粗大的雪茄, 快乐剂量约等于十支香烟。她刷牙嚼口香糖,喷了香水才去觐见她的父亲。
她的归期临近,周繁辉日渐忙碌,不知道又准备做什么大生意。周乔莎只知道外公外婆开制茶厂, 周繁辉原来在厂里做销售, 后来自立门户开了分厂, 反正从没在经济上短过她。
如果能旁敲侧击打听到雪茄的购买渠道, 周乔莎就能绕开周繁辉逍遥了。陈佳玉连手机都没有,恐怕一问三不知,还是得找家主。
果然, 周繁辉又点燃一支雪茄, 不清楚解闷还是解愁。
周乔莎望住烟雾拂脸的父亲, 故作轻松:“爸爸, 你天天这么抽, 身体能受得住吗?我不是诅咒你哦, 关心而已, 你已经、四十岁了。”
周繁辉的雪茄头积了一柱细腻紧实的烟灰,十足雪茄客风范,不似周乔莎刚刚入门, 还保留吸烟的习惯, 不时弹一弹烟灰。
“我才四十岁, ”周繁辉强调道, “你看看有几个四十岁的中年男人能有一个上大学的女儿?”
“可是, 你也要爱惜身体啊, 我还以为你打算跟小玉姐再生一两个……”
话毕, 别说周繁辉,就连周乔莎也为自己的念头吓一跳。当了二十年的幸福独女, 什么时候竟然如此大度,邀请他人分享独她一份的福利?又或者仅是不择手段?
“小玉姐?”周繁辉意味深长,“看来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们聊得还不错。”
许是雪茄后劲犹在,周乔莎亢奋之下降低警惕,易显口无遮拦,“以前是我太小心眼,其实妈妈走了那么多年,你也该个伴。小玉姐今年二十五岁,跟你在一起,看着没当初那么别扭了。”
周繁辉来金三角之后,每年跟周乔莎相处的时间屈指可数,都说女大十八变,二十岁的女孩到底圈囿在象牙塔,心思再复杂也坏不到哪里去。一个陈佳玉六年来都激不出大水花,更别提几乎在温室里长大的周乔莎。
周繁辉卸下大半防备,“多子多福,小孩一只想要,可惜你小玉姐一直不太争气。”
动物世界都知道先寻到安全的庇护所才孕育后代,陈佳玉饱受身心摧残之苦,天天心惊胆战,会争气才怪。
周乔莎试探道:“可以让她回国拜一拜送子观音,我觉得还是中国的神仙更加灵验。”
周繁辉朗声大笑,“莎莎是看不起爸爸花重金请的四面佛?”
“当然没有,众生平等,神祇也一样。”
周乔莎忙否认,等同掐断深议话题的后路。
周繁辉又吸一口雪茄,缓慢,享受,完全不像她一样狼吞虎咽。
周乔莎乖巧开口,“爸爸,你这雪茄哪里订的?我认识有一个画室老师也偶尔抽,如果渠道方便,回国后我想搞点孝敬他老人家。”
周繁辉淡然道:“是爸爸考虑不周,既然是莎莎的老师,这雪茄得我送才是,以后不定得靠人家照顾提携一下。你放心吧,等你回到地方,我一定派人打点到位,怎么能让我的女儿自己掏钱。”
为自己的后代铺路,这才是父亲存在的意义。周乔莎求之不得,当下跳到周繁辉身边,熊抱一下仅比自己年长二十岁的男人。理智渐渐复位,陈佳玉的请求抛诸脑后,她何必螳臂当车,为了一个连朋友都算不上的陌生人冲撞了自己的父亲。
周乔莎离开前三天,陈佳玉一共顺了二十支雪茄进贡给她,换来一个“都安排好了”的答复,越听越敷衍,也许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等周乔莎再问她多凑三十支雪茄,陈佳玉可没那么傻,一句“我会带到机场给你”,将约定升级成了交易,得到一个咬牙切齿的“好”。
出发当日,“消失”几日的钟嘉聿出现在周宅,莫名揭开了不祥的幕布。按照最好的预设,他不应该今日出现在此地,而是隐身某处,接应出逃成功的陈佳玉。
陈佳玉给周乔莎使眼色,后者似沉浸在离愁别绪,完全忽视她的存在。
周乔莎摇着周繁辉的手臂,娇声娇气道:“爸爸,我都要走了,你也不说去机场送一下,又是张维奇送我去,真是的……”
陈佳玉右眼皮跳动,不祥的预测成了现实。钟嘉聿也去机场,如果她就此逃脱,他一定脱不开干系,不知道周繁辉是不是有所察觉,才有意安排。
“在清莱送了,是不是曼谷机场还得再送一次?”周繁辉说,周乔莎的确要在曼谷中转,“多送一次,多难受一次,干脆就在这里送了。”
周乔莎埋怨,“哪有你这样做爸爸。”
周繁辉的笑容终于恢复一个父亲该有的慈祥,不再复杂难测,“中秋我飞回去看看两位老人家,我们很快就会在国内见面。”
“真的?”
周乔莎欣喜道,过去三年周繁辉只有春节闪现几天,来去匆匆,虽然逢年过节从来不短礼物,跟促膝相处仍是有区别。
“那你可要记得送我老师的东西哦。”
“事关我们莎莎的前途,爸爸一定给你办妥当,”周繁辉垂眸看了一眼腕表,揽住周乔莎肩头拍了拍,“该出发了。”
周乔莎颔首,拥了一下周繁辉。
“叔叔,”陈佳玉终于等到一个不破坏父女情深的时机,插嘴道,“要不让我去机场送一下莎莎吧,下一回见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周繁辉每一年的回国行程都不会考虑她,也许在他眼里,陈佳玉既是孤儿,便没有故乡可言。
周繁辉似笑非笑,交替看着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我怎么不知道你们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好?”
陈佳玉暗暗咬牙,扫向周乔莎的目光略含埋怨:看来苦肉计与贿赂都不奏效,周乔莎显然没有为她争取过一分一毫。
周乔莎白白收获了二十支雪茄,虽然雪茄也姓周,左手倒右手似的,她对自己的能力颇为自得。距离开的时间越近,对陈佳玉的同情越寡淡,就像她在街头头看到乞丐会哀伤一阵,等回了家眼不见心净,自然转换了心情。
周繁辉潦草挥手,第一次为其他人开车门,把唯一的女儿请上车。
陈佳玉无措地习惯性按胸口,碰到镶了烟仔白毛的金玉坠子,本来就是纪念品,做工仓促,价值不高。上一次周繁辉发现纹身时磕伤了透明罩,像损了时来运转的运数。
她在周繁辉背后,悄悄扭头瞥了眼视线平行处的钟嘉聿,也是今天的第一眼。他眉头微蹙,似乎不着痕迹摇了摇头,忽然抬起右手搭上右肩,从胸前斜拉一条看不见的线,延伸到肋骨左下方,不知无意还是暗有所指。
陈佳玉困惑不已。
钟嘉聿无法用其他方式提示,再重复一遍都有可能露马脚。周繁辉已关上后座车门。
钟嘉聿从陈佳玉的眼前走过,碎石子积压的声音像每一步都碾压陈佳玉迷惘的心底。他上了副驾座,降下车窗,看过来的眼神和语调极为寻常。
“辉哥,阿嫂,我们走了。”
周繁辉点了点头。
钟嘉聿右手从左肩拉出安全带扣上,缓缓升上车窗。
“乔莎小姐,怎么不让阿嫂送一下?”车开出周宅,钟嘉聿扭头看了一眼后座问。
周乔莎似乎还是数日前趾高气昂的大小姐,“何必虚情假意,我跟她很熟吗?”
钟嘉聿说:“我以为萍水湘逢,至少算旅途上的一个朋友。”
“你的交友原则这么宽松,看来朋友一定很多,”周乔莎的嘲讽比愧疚更多,恶意上头,补充道,“没准女朋友更多。”
车窗开了一缝,烈风吹皱了钟嘉聿的眉头,他不咸不淡:“如果下次见面,也许你对我会换一种看法。”
周繁辉的司机过来请陈佳玉,“阿嫂,请上车。”
陈佳玉心脏骤然一缩,扭头看向周繁辉,明知故问:“叔叔,去机场吗?”
“去我们小玉应该去的地方。”
周繁辉的指尖划过细嫩的脸颊,落在弧线美好的下巴,捏住摇了摇。
他就是要打她一个措手不及。
跟上次一样,陈佳玉身上没有带任何证件与现金,唯一值钱的只有几件首饰,脚上高跟鞋还不方便跑路。她就算逃也逃不出金三角。
“叔叔,希望这一次快一点回来。”
陈佳玉乖顺又无助地上了防弹陆巡,不用多想必然是前往竹林别墅。
周繁辉的“边境贸易”果然要开张了。
然而钟嘉聿并没跟她透底,如果机场出逃计划失败,后备方案究竟怎样,不知道时间仓促没考虑周全,还是以防万一泄露机密。
陈佳玉坐在后排与周繁辉道别,呆坐着等“囚车”出发。她拼命回想钟嘉聿最后的信号,然后,无意间抬眼,便看见司机做了相同的动作。
他从右侧拉过安全带,插到座位左侧插孔。
陈佳玉恍然大悟。
依着钟嘉聿的葫芦画瓢,她摸向右肩上方,没捞到任何东西。
此处为副驾驶后座,安全带从左侧拉出。
陈佳玉想了想,挪到后排中间座位,安全带跟司机后座一样自右边拉出。
而这一处,正是危险系数最低的位置。
咔哒一声,陈佳玉系好安全带,正襟危坐等待她的救兵从天而降。
第35章
车窗外逐渐荒凉, 陆巡离开城郊,行进在庄稼簇拥的公路。陈佳玉以前试过记忆路线,然而每次出发地点不一样,有时她逛着街就被请上车, 有时半夜出发, 视物困难, 有时路线迂回, 时间加倍,显然故意绕路,每次只有最后一截没有明显标志的山路一模一样。
她已将所有已知信息告知钟嘉聿, 不知道他能否合计出粗略路线, 半路来劫道。
远方竹林隐现, 寂寞沙沙声似在耳旁。这一截百来米的笔直公路上, 一前一后只行进着两辆汽车, 前车为陈佳玉乘坐的陆巡, 后车为一辆随处可见的黑色小猛禽, 但气势嚣张,陡然加速,陆巡在它眼里都成小弟。
陆巡前方空无一车, 很容易激起司机的赛车欲望, 司机登时加速, 给陈佳玉秀了一把推背感。
陈佳玉胃部开始翻腾, 几欲呕吐。她调整呼吸, 重操阿嫂的做派, 冷冷呵斥:“会不会开车, 谁让你突然加速?!”
司机从后视镜瞥来一眼。这位阿嫂平时不管事,说话没重量, 但老板缺席,她自然成了代言人,司机心有不服,却不敢怠慢。
陆巡登时憋屈降速,逐渐回归平稳。
小猛禽一鼓作气轰鸣而上,旋即与陆巡齐驱并进。陆巡哪能咽下这口气,立马提速,引来女人怕死的尖叫。
小猛禽驾驶座窗户忽然降下,司机短发利落,墨镜冷酷,赫然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女人。她左手扣住方向盘,右手一管黑洞洞的枪瞄准陆巡。
陆巡穿了防弹马甲,无所畏惧,男司机龇牙咧嘴,笑容狰狞,猛打方向盘,准备冲撞。小猛禽也非等闲之辈,扭过车头险险避开。时不我待,枪口陡然一沉,扳机扣下,一粒子弹准确无误击中陆巡左后轮。
陆巡骤然剧震,扭曲甩动,一如被踩中尾巴的蛇。幸好司机有经验,庞然大物没有立即翻车。然而也硬挺不了多久,小猛禽一头亲上来,陆巡直接侧翻进路旁荒地。
从枪管出现那一刻,陈佳玉惊喜交织,反胃气闷差点呕吐,然后便似盐渍橄榄一样,在陆巡车肚甩来晃去,尖叫连连,最后随着陆巡剧烈翻滚,定格成倒挂金钟的姿势。
血腥味扑鼻而来,陈佳玉只觉通体尽湿,不知是汗是血,眩晕之下四肢百骸似乎都不是自己的。她挣扎摸了一下湿意最重的额角,好彩,指腹与掌心还是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