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双手合十,“贫僧闻到了万万冤魂的浊气。”
  郑菀则脸色煞白,自从所有人围拢到这祭台之上,她的心脏便又开始“砰砰砰”乱跳——
  仿佛有人往里投了把火,烧得她又辣又疼,坐立难安。
  她从前以为,修了道,自己的心绞痛便不药而愈了:如今看来,只不过是情势不够紧张。
  “凡间帝王打猎时,会先行让兵属将所有猎物围猎到一个地方,再一个个射死。”
  郑菀突然开口,她喉骨刚愈合,声音还带着未恢复完全的沙哑,回荡在这大殿时,刺得刮人耳朵。
  “我们现在,就是被围堵到祭台的猎物。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她指了指凹槽:
  “金液,可还未完全满呢。”
  众人随她指的方向看去,果见金色液体还差了那么一丝,才能完全填满凹槽。
  而就在刚才,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到了血雾上,倒未曾注意这个细节。
  “女儿家就是心细。”
  天鹤道君赞赏地看了她一眼,“要将这金液填满,恐怕还要死上两三个,你们——”
  他铜铃大的眼睛转了一圈,“——谁愿意?”
  自然是没人愿意的。
  若牺牲品是旁人,且还与己无关的话,实在迫不得已,这些人恐怕也只会将那人推出去——
  可一旦有可能危及自己,那便谁也不肯了。
  “我等还是莫要上他的当,这贼子是想离间我等,让我等窝里斗呢。”
  “精彩,不愧是本君曾经看中的女人。”七杀拍了拍手,“一句话,便化解了危机。”
  “只可惜,这还只是第一关。一旦那人亲自出手,恐怕你们一个活口都留不下了。”
  “那人是谁?”
  在场的修士们,谁也不是傻的。
  事情进行到这儿,大家都明白,大日仙宗里,明摆着就是一场提前摆好的鸿门宴,只是不知……
  幕后人是谁。
  “是……星君?”
  有人想起,那些邪盟修士自祭时狂热叫着的一个名号。
  “星君?”井宿道君一愣,“指使你的,是位星君?”
  玄苍界有史以来,能被称星君的,实在少数。
  星主斗罗,卜卦那一脉的最高荣誉。
  而如井宿道君这般,还只能称个道君,要被叫星君,首先,修为必须到还虚境——
  且,还得十卦九准。
  十卦九准是什么概念?
  那近乎于先知了——这可是仙人的领域。
  卜卦这一脉,大都命短,高阶修士本就不多,修为臻至还虚境本就极为罕见,北冕门这一脉,传承万万年,也就出了两位星君。
  一位,是创派祖师,一位……便是半途失踪的紫薇星君。
  “是紫薇前辈?”
  井宿道君当场起卦,谁知龟甲才抛到半空,便被一股五行之力化为齑粉。
  他面色大变,手指都开始哆哆嗦嗦了:
  “断命……逆天……是紫薇前辈,他、他要作甚?不、不对,若紫薇前辈未登仙,此时岁寿……未免也长了些。”
  早该往生、登极乐了。
  众人面面相觑。
  在场大修士,年纪最大的是归墟派的明光道君,他将将一万八千岁,已近迟暮,可也都是听着这位道君传说长大的。
  紫薇道君在史载上,着墨不多,却唯独做了两件事,被一直记到现在。
  一是以断命之身,晋升还虚境。
  断命之人,修路比之一般人,要崎岖些,可崎岖也意味着际遇,若是心性坚毅、升阶也比一般人快。
  二,便是他在无妄境时便曾预言过,大日仙宗的出世,时间、地点,无一不错。
  而最后一桩,却只有正盟那些核心人物知道了。
  紫薇道君在失踪前曾预言过,五万年后,玄苍界会出现一个真正的天运之子。
  此子秉承天运,气运惊人,只是早年磨砺艰辛,却会在十二岁后一飞冲天。
  有此子在,玄苍界繁华可期——
  而那天运之子,在五万年后,也确实出现了:也就是归墟门这位离微道君。
  他们正盟这些核心大修士,时不时关注着这位天运之子,一路暗中为他保驾护航,生怕有哪一点儿折了这位会给玄苍界带来繁荣的天运之子。
  现下,却是留下预言的紫薇星君,要这位天运之子的性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紫薇前辈,他、他意欲何为?”
  井宿道君弄不明白了。
  七杀嗤的笑了声:
  “这不明摆着么?”
  “哦,第二关——来了。”
  随着七杀这一声戏谑,方才还毫无动静的金色液体竟是开始冒起了气泡。
  气泡一点点飞腾起来,与空中的血雾融合在一起,渐渐地,融出……
  一个个血人。
  “是方才那些自祭的邪修?”
  有眼尖的认出来。
  那些血雾作皮、金液作里的怪物,仿佛凡间攻墙的兵士一样,整整齐齐地列队,拾级而上,而后一拳又一拳地——
  “轰隆隆”
  “轰隆隆”
  轰到了这看似牢不可破的阵法上。
  北冕门堂堂妙法境修士设下的八阶梵天阵,不到十几息,便被轰出了密密麻麻一圈大洞。
  “不妙,散开!”
  天鹤怒斥一声,拔剑便上。
  谁知这一下,竟是被崔望阻了,他一手揽着郑菀,一手捞着师尊往半空踏,唯有那一处,是没有血人怪物的。
  “莫要用兵器!”
  可已经晚了。
  常妩道君一剑斩下去,“噗”,方才还看上去雄赳赳气昂昂的血人一下子爆开了。
  金色液体像天女散花一样溅了开来,溅得到处都是。
  机灵些的,已经闪了开来。
  可还是有两人沾到了。
  常妩道君猝不及防之下被泼了满头满脸,元力罩一下子被腐蚀出无数个小洞,不一会儿,一位英姿飒爽的大修士便被融成了一滩液体。
  而更快的是,这滩液体被血雾包裹着重新站了起来,成了个形似“常妩”的怪物。
  另一个倒霉蛋,则是自猜出“紫薇星君”后,便一直有些木愣的井宿道君。
  白发白须的老修士想去拽常妩,才拽到,手腕上便沾了一点金液。
  “……老夫替人卜了一辈子卦,却唯独卜不准自己……原来出门那一卦,是死卦啊……”
  金液融骨。
  “井宿!”
  “井宿!”
  接连几个大修士都叫出了声。
  井宿道君在玄苍界威望甚高,从来都是老好人,性子慈蔼,在场几位,有哪几个没有受过他的好处?
  天鹤眼睛都红了:
  “这、这该死的——”
  郑菀沉默地看着。
  她与这位老修士无甚交情,却也记得初入山门时,他率先朝她递出的橄榄枝:
  “这位女娃娃,可要入我北冕门?”
  她拒绝,他也不生气。
  这样一个人,就这般无声无息地死在了这里。
  常妩、书御……
  包括那些被洗脑了的邪修们。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为了一个人的野心。
  那边崔望则在短短的十几息内,以剑气化绳,圈着几位大修士一同站到了半空。
  七杀站在血人堆里,一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