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
  看在她这么可爱的面上,崔望决定坦白。
  “不好看。”
  他道,“菀菀好看。”
  郑菀敲了下自己脑袋,她发现自己有点太好哄了。
  居然一下子就不生气了。
  崔望快走几步,与她并肩,一只手从袖口下去牵她,郑菀不肯,却被他用域牢牢制住——
  崔望顺利地牵到了手。
  握在掌心,软软香香的一只。
  他还将另一手执着的碟子递过去:
  “吃。”
  郑菀捻起一粒黄倚果放入嘴里,碟中只剩下七粒了。
  她看了看碟子,又看了看崔望那张笑一笑几乎能让天地变色的俊俏脸蛋,顺手拈起一粒黄倚果:
  “啊,张嘴。”
  郑菀张嘴朝崔望示意。
  崔望一愣,眸光从微微嘟起的唇珠、到糖渍染过的殷红唇瓣上滑过,又落到她小巧的舌尖,他别开头:
  “我是男人。”
  “……”
  连后脑勺都透着拒绝。
  郑菀伸手就将他脑袋扳了过来。
  “吃。”
  她没好气地将手往前一递,拈着黄倚果的指尖险些戳到他的嘴唇,“别暴殄天物,啊?老天爷赏了你这张脸,就是叫你要好好珍惜的。”
  崔望知道,郑菀喜欢他这张脸——
  两人在冰泉池中,若她正面对着他,情绪便会格外高一些,起来得极快,也极容易……
  他想了想,还是张开了嘴。
  郑菀将黄倚果往崔望嘴里一递,正要抽回,谁知竟与他卷着果子的舌尖触了触:与崔望冰冷削薄的嘴唇不同,他的舌尖明显要温一些,软一些。
  郑菀抽回了手,抽手时顺便拿他袍袖擦了擦。
  “……”
  看着自己被当成抹布的袖口,崔望默了默。
  洁白如雪的一截染上了红色汁液,濡湿的手指印赫然其上,他敢肯定,她又不高兴了。
  却又不知道,那儿惹着她了。
  她这一天,总是不高兴。
  郑菀确实不高兴。
  女人的情绪,便像是弹簧,怒气值总在不断蓄积——而她的怒气值,从一开始便未真正清零过,好了坏,坏了好,好时想想变成了坏,坏时想想更坏:
  总没有完的一日。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总生气。
  瞧着那长得跟江南烟雨似的美人,她生气。看着崔望轻而易举就能长得十分好看的脸,她生气。她不小心碰到他舌尖,她也生气——
  多没出息,方才一刹那,她居然想踮起脚尖与他的舌尖来次亲密接触。
  他茫然,她生气。
  他小心翼翼,她更生气。
  郑菀问自己:
  瞎折腾什么呢?
  究其原因,不过是她那缸积满了水的池子,从一开始就装了厚厚一层淤泥,以至于再多水灌进去,也成了浑的。
  清不干净,
  也理不透彻。
  崔望哪里又弄得明白女人那千回百转的心思,过了一会,见郑菀闷头赶路半天没动静,张口道:
  “三粒才有用。”
  郑菀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崔望才吃了一粒黄倚果。
  她晲他一眼,笑了:
  “要喂?”
  郑菀笑得一脸娇憨,崔望摩挲了下手指,看向不远处灰蒙蒙的迷障,再往前进一层,便是黑乎乎的滚滚浓烟。
  他“恩”了一声,却见郑菀蓦地板起了脸:
  “想得美。”
  她拈起一颗黄倚果,在崔望的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大圈,又直接塞到自己嘴里:“自己不会吃?”
  话说一半,嘴唇便被盖住了。
  崔望用空着的那只手紧紧扣住她的后脑勺,迫她紧紧贴着他。
  他削薄的嘴唇触之冰冷,可舌尖却是温热的。他迫她张开牙关,长驱直入,舌尖在她口中肆虐,卷着残了一半的果子,一点点地尝。
  “甜的。”
  崔望用鼻尖蹭了蹭她。
  郑菀一下子便软了下来,伸到一半的手想捶,又绕到他脖后,扣在了一起。
  她配合得踮起了脚尖,良久,两人分开。
  崔望鼻息重而浊,低而沉的声音轻轻拂过她的耳朵:
  “喂了。”
  郑菀立时清醒过来:
  “呸,不要脸。”
  谁喂了?
  明明是他到她嘴里来抢。
  郑菀捂着滚烫的脸颊,茫然地想:他俩这样……算什么?
  她私心里,并不想和好。
  现下和好,总觉得不甘心。可不和好,也不甘心。
  “那你想如何?”
  烬婆婆蹲在养魂木内,看得有趣,小丫头表情很好猜。
  “我也不知道。”
  郑菀若是明白,也不会为此反反复复、周周折折。
  升知微境时,她以为自己勘破了。
  可现下看,却没有。
  罢了,先筹谋孔雀才是。。
  既知机缘,自然没有轻轻放过的道理。
  郑菀可没有那等礼让谦逊的好品德,更无不许抢旁人机缘的觉悟——她连自己的性命都是生生抢来的,哪里还怵半途截胡?
  何况,修道界,机缘从来是有缘者得之,若她得了,那便说明,她也是有缘人。
  郑菀想着,若崔望帮她得了孔雀,再用孔雀翎羽替她做把扇子,她便彻底原谅他。
  “前辈,又见面了。”
  郑菀才想完,便见不久前才分道扬镳的那位江南烟雨式的美人儿又出现了。
  只是这回不再出现在身后,而是站在她面前,睁圆了嘴巴,一脸惊诧地看着她。
  她脸脏了?
  郑菀下意识摸了摸脸。
  暮江则直愣愣地看着郑菀。
  她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有些蠢。
  原因无他——
  眼前之人,实在过于漂亮了。
  比她忖度过的,还要美得多的多。
  这相貌,即使放到青云界,亦是数一数二的。
  她一袭轻红浅纱,安安静静地站在那,不言不语便已是尽态极妍的一幅画。
  比她好看的,还未生出来,便是生出来,那气质又多有不及。
  起码,暮江未见过这样的。
  她见过的大多数修士,都是如她这般,清冷到近乎寡淡,哪里有过这样的人物?光光站着,便像担尽了人间的春雪,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于眸光流转里,便是风花雪月、浮沉一世。
  看着她,暮江终于明白,何为十丈软红尘里走出的娇艳酥骨。
  她下意识看向崔望,这个救了她与师兄一命的白袍剑修——
  他亦生了一副神仙难描的毓秀之貌,两人站在一块,便像是冰与火,明明格格不入,偏又缠绵到了极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