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下场。”
  书晋眉毛挑了挑,这一刻他面上的神情让郑菀感觉莫名熟悉,正疑惑间,却见书晋又笑嘻嘻的了:
  “成啊,那看谁能得这灯王。”
  毫不意外的是,郑菀赢了。
  她的青空闪,在这等比赛中,简直是无往而不利,当她拿了灯王落地时,书晋蔫头耷脑地过来,小声嘟囔道:
  “我还想赢了这个拿来当嫁妆呢。”
  “嫁妆?”
  郑菀哑然。
  “对啊,旁的东西,都是我用阿耶给的元石买的,不稀奇,唯有这些,才是我亲自赚来的。美人儿,我以后还会赚更多的,要不你考虑考虑我如何?”
  “你居然真的愿意当人夫侍?”
  “自然是不愿意的。”
  书晋老老实实地承认,“不过若是只有这个法子才能跟你在一块,也只能委屈一下了。大、大不了……以后努力让你看不上别人便是。”
  “美人儿,你想想,这买卖不亏,我有这么个厉害的阿耶,必定会有丰厚的嫁妆,人长得不赖,还会陪你玩,逗你开心……”
  书晋一样样地掰着手指,努力推荐自己。
  那张艳丽的脸皮,此时透着股天真诚挚。
  郑菀提着灯王,注意力却不知不觉分散到了旁处。
  三年里,这灯市一如往昔,连灯王的样式也相差仿佛,精致漂亮。
  时间悄悄地过去了,三年对修士来说,当真不值一提。
  可想起旧事,却已经恍如隔世。
  “美人儿,美人儿?”
  书晋唤她。
  郑菀回过了神,不知是不是因为今天又重新见到崔望,竟然格外的多愁善感,她笑了笑,将灯王递过去:
  “呶,给你。”
  书晋立时便笑了,又推过来。
  这一送一推,俱都被收入远处那双眼睛里。
  灯影憧憧里,那二人笑得天真烂漫,年轻女子眼里盛着这无处不在的灯光,透着深深浅浅的水意,她的发髻上,趴着一只紫色的蝴蝶。
  她一动,蝴蝶的翅膀便是一扇。
  蝶翼翩跹,美人如玉。
  随着她颊边荡开的笑容,崔望捏了一路的蝴蝶簪子蓦地扎进手心,血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可他感觉不到疼痛。
  袖中藏了许多东西。
  会跳舞的小马,会唱歌的镜子,会自动梳头的玉梳……
  许多,许多。
  “松开!松开!都流血了!”
  老祖宗叫道。
  “老祖宗,我的心,好像裂了。”
  有点疼。
  不,很疼。
  崔望咽下喉头冒出的腥甜,他指尖突然捏了个诀,面前升起一面水镜。
  水镜里照出了一个苍白似鬼的面孔。
  长眉俊目,容姿秀丽,在某一刹那,那面孔突然与他记忆中的阿娘重合了。
  “阿娘……”
  他抚过水镜,低低道,“儿子甚是不争气呢。”
  作者有话要说:老祖宗:暧,这般反反复复、进进退退,让人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爱情啊。
  ——
  男主没有ooc,男主没有ooc!
  请参考凡间界!
  ——
  第118章 你疯了
  水镜中那人沉默地注视着他,突然又幻化成一张又枯又瘦的脸。
  那脸扯出一抹干巴巴的笑,浑浊的眼里往下落了一滴泪。
  泪珠晶莹剔透,似凝结的珍珠。
  崔望怔怔伸手,珍珠落入掌心淌成了水,他被这无所不在的水汽笼住,他看见了阿娘,看见了阿耶,也看见了小小的自己。
  崔望很清醒。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又被桃枝人的记忆困住了。
  他被困在循环往复的噩梦里,困在这上元节,困在这无处不在的花灯里。
  小小的他牵着阿娘的手,穿行闹市。
  闹市熙攘,人声鼎沸。
  他拿着糖葫芦快活地左看右看。
  这是阿娘第一次带他出门,第一次给他买糖葫芦,第一次对他温柔地笑。
  他快活极了。
  “阿娘,我们来买灯么?”
  阿娘牵着他:
  “我们来找阿耶啊。”
  “找阿耶做什么?”
  “找阿耶回家。”
  可最终阿耶没回家。
  阿娘找到了阿耶,他也找到了阿耶。
  阿耶搂着一位年轻貌美的娘姨逛灯市,他给那娘姨买金簪,买花灯,他们题灯谜,他们放花灯,他们饮酒作乐,旁若无人。
  “阿娘,我们不去找阿耶回家吗?”
  “不找。”
  阿娘拉着他,狼狈地跑了。
  他被拉得跌跌撞撞,回头时看见,阿耶的脸,化成了郑菀。
  郑菀持着花灯,在一片灯火阑珊里,对着年轻的男人笑颜如花,她娇娇地说:
  “好啊……”
  巨大的迷雾,将晃人的华灯拢住,连着女子鲜妍的脸蛋也一并遮住,记忆里的幻境“轰隆隆”倒塌,碎成一地齑粉。
  崔望睁开了眼睛。
  水镜里,没有了阿娘,没有了桃枝人,没有了那一滴泪。
  只有他自己。
  凉风飒飒,满身萧索。
  不远处飘来小儿女轻快的话语。
  “美人儿,要不咱们去隔壁凤清街逛上一逛?听闻那儿新开了家食肆,浆果酪甚是美味……”
  “浆果酪?那是何物?”
  “听闻是那家店主自小千界带回来的一种新鲜乳食,先将数十种元果切成小块,再浇上……”
  一盏琉璃灯,一把夜光扇,说说笑笑,晃晃悠悠,便与这长街上成双成对的男女融为一体。
  他们渐渐地走远了。
  人群消散,唯有街边的玉兰灯不灭。
  崔望站了一会,转身往外走,一阵猛烈的风来,黑色斗篷被整个儿掀起,露出里面痕迹斑驳的白袍。
  红色的茂覆果汁,黄澄澄的酒液,斑驳杂陈,渲染出一身狼狈。
  崔望瞥了一眼,突然停住了脚步。
  月光照得他一身彻冷,可这冷里,却燃烧着某样东西。
  这东西,三年的冰雪囚笼未曾关得住,三年的清心寡欲未曾压得住,它经久不息,越燃越烈,越烈越抑,越抑越沸——
  他再坐不得,再立不得,无有一刻安稳。
  崔望猛地回身,他以比离开时更快的速度往回走,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似一道狂风,卷过长街,华灯被风吹得摇曳起来。
  ——————
  凤清街。
  郑菀左手拿了串糖葫芦,右手拿了盏琉璃杯,琉璃杯内装了那所谓的浆果酪,书晋替她提着灯笼,两人说笑着往外走。
  突起一阵飓风,郑菀下意识一个扭腰要逃,谁知那飓风竟带了迟滞的压力,她完全反抗不得,便被整个儿卷走,拖到了暗巷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