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靠着延寿丹拉长的生命线,便突破了呢?
  一旦突破,便又是许多年的活头。
  凡人有轮回可入,间接意义上来说,这亦是一种长生。
  可当修士踏上修道之路的那一刻,他便抛却了来世,有前生无来世,死也罢,生也罢,命只有这一条。
  一旦命陨,便天地茫茫,再无踪迹。
  是以那人“银铃花”一出,郑菀能感觉周遭之人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品相好一些的延寿丹,可增寿三十年,差一些的,十年五年不等,可延寿丹在市面上压根就有价无市,缘由之一便是——
  八种主药里的两种,银铃草和莽腥花太难得。
  传闻丹心宗在两百年前,开过一炉延寿丹,被各大宗长老一抢而空。低阶修士莫说看,连个响都没听着。
  郑菀也想要。
  她还很贪心,想要两颗。
  阿耶阿娘能活的日头太短了,若有延寿丹,他们还能伴自己久一些。
  可惜:
  “假的。”
  眼看周围人要打起来,郑菀清啸一声,造幻诀,一法以造天,再加上玄冰焰——这等幻术,已经无法欺瞒于她。
  定力好些的,已经在她清啸声中醒了过来。
  圭镜远远朝她笑了笑:
  “多谢郑真人!”
  定力差的,却充耳不闻,往满地的银铃草扑——郑菀叹息了声,一边一个抓住了自家两位不争气的,一人贴了张冰心符:
  “魂来!”
  翠微峰与金吒峰两位峰主弟子茫茫然醒来,但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哪里还有银铃草?
  可其他修士便没那么好运了。
  被同门弟子拉住的还好,没拉住,扑到那片虚幻的银铃草时,便蓦地一声痛叫,捂住眼睛满地打滚起来。
  北冕门队首足间往前一踏,北斗五行阵拉着中招的几位拖了回来,护在其中:
  “诸位,可有什么想法?”
  他问的是诸位,看的,却是郑菀。
  落入此地不过短短一瞬,唯独这位玉成境榜首瞬间反应过来,加上扣住两位同阶修士左右一带时的轻描淡写——
  足见其盛名不虚。
  “不知。”
  郑菀理直气壮道。
  她对阵法确实没什么见识,唯独在破幻这一道上得天独厚,但看起来,此地也不止幻法。
  书晋已经领着两位浩然宗弟子蹿过来:
  “玉美人,你可真厉害!我便跟着你罢,你保护我。”
  他毫不客气,理直气壮。
  郑菀莞尔,这小哭包倒是颇有两分自己的风范,吐出两个字:
  “没空。”
  “我有空便行了。”
  书晋变戏法一样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只白玉簪,簪上还镶着一颗龙眼大的明珠,明珠上刻着密密麻麻的连珠阵法。
  “喏,给你,护卫费。”
  郑菀掂量了下,按照法器、玄器、宝器、仙器的品阶,此物快抵得上一个下阶宝器了,关键是品味不俗,不过分高调,整支簪身都透着股古朴丽雅的韵味。
  她接了,嘱咐道:
  “不许给我找麻烦。”
  郑菀顺手将崔望之前送她的步摇摘了,插上了这支白玉簪。
  润玉落入墨云一般的发髻,趁着那黄衫也有了端丽古朴的风情。
  书晋觑了一眼,又偷觑了一眼,脸悄悄儿地红了:
  “这簪子比前头那支衬你!我、我回头再送你几支。”
  郑菀只笑,注意力从白茫茫的天地收回,嘱咐玉清门两位弟子紧跟着她,只是……她下意识往旁边那位散修瞧了一眼。
  普普通通的模样,五官瘦而寡淡,唯有露出的一截下颔有利落嶙峋的棱角。
  “这位修士……”
  郑菀好奇地问,“我们是不是从前在哪儿见过?”
  “郑真人贵人事忙,自然是不会记得我等。”
  这是承认见过了?
  郑菀自认记性不差,却无论如何想不起自己在哪儿见过这样一个人,虽说容貌普通了些,可瘦到这种皮包骨之人,也是少见。
  修士因着元力淬体的关系,大都体面端正,歪瓜裂枣都少有,更别提这等——
  郑菀倾向于他曾经受过不可挽回的大伤,以至于如今形貌似鬼。
  “修士名号……”
  “不值一提。”
  郑菀热脸贴了人两次冷屁股,面上带笑,心下却恼,将金步摇塞入储物镯时动作大了些,引起流苏的一阵瑟瑟抖动。
  她发觉那黑衣人又往自己看了一眼。
  瞪回去时却听旁边惊呼了一声,丹心宗也不知如何想的,送进来一个柳依,柳依抖着手,指着前方:
  “那、那儿……”
  郑菀魂识往远处落去,发觉白茫茫一片的大地,竟然裂开了。
  有几位修士反应不及,直接被裂开的口子吞了进去——
  而吞了几人的缝隙却像是吃饱了,努了努,合了上去。
  “这是……”
  “地怒阵。”
  北冕门人恍然道,“上古仙门为守护重要之物,便会设下三杀阵,一重幻,二重怒,三重……伤。”
  幻为最低,伤为至高。
  “我等退了。”
  北冕门齐齐抱拳,不待众人反应,竟是直接后转,预备踏入来时的光影。
  “传说中六畜皆净的三杀阵?”
  “不成,宝物再重要,也没性命重要。”
  有些修士面色一青,当机立断,与北冕门一齐通通退走。
  “你们也走。”
  郑菀对两位玉清门人道。
  “可郑真人你……”
  “我再看一看。”
  “是。”
  不一会儿,刚才还浩荡的人群竟是一下子走了七七八八,只留了十来人,郑菀一眼看去,柳依、书晋,书晋俩跟班,黑衣人,圭镜,以及几个面生的。
  地裂越来越频繁,脚下不知何时便会了裂开一道,郑菀尚有余力,魂识探向前方,目之所及,在前方两里处,冉冉升起一座白玉高台。
  “银铃草。”
  包着银铃草的光团一闪一闪,这回,是真的。
  郑菀闭了闭眼睛,富贵险中求,
  她往回看了一眼,见书晋也看着高台发呆,问:“去不去?”
  “去!”
  书晋抬头,“玉美人去,我自然要去的。”
  郑菀朝圭镜拱了拱手,身形一荡,便踏云而起。地底裂缝传出的巨大吸力,让她的云朵几乎是贴地而飞,只差几毫距离,便会被吞噬进去。
  书晋座下是只碧玉葫芦,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柳依咬牙看了一会儿,望着前方地底不断豁开的口子,审时度势,到底是退了,退前忍不住往回望了一眼,前方那风流袅娜的女修有股张牙舞爪的生气,在裂缝间飞得颤颤巍巍,却一步未退。
  心底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她收回视线,退出了光影。
  她告诉自己,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有傻子,才一腔孤勇。
  郑菀不知道自己被当成了傻子,只觉得底下的一条条裂缝,像凶兽大张的嘴巴,要见她一口吞了去。
  “美人儿,你怎样?”
  书晋往前进了一步,书生袍被风吹得狂乱。
  郑菀往嘴里滴了一滴樱露,她方才试过,深陷在地怒阵,体内的元力用一些少一些,外界的元力暴躁沸腾,完全无法补充。
  若是不能在地怒阵结束前赶到高台,她迟早要力竭而死,被吸入地底。
  余光注意到有人来,郑菀往回看了一眼,不由双眼瞪大:黑衣人竟也跟来了。
  他看起来完全不似她这般艰难,脚下的桃枝有举重若轻之意,经过她时速度慢了一慢,见此,郑菀道:
  “这位道友,怒阵后,还有伤阵,不若你我合作?银铃草我只要三棵,剩余全归你。”台上银铃草粗粗看去,约有数十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