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既是我带来之人,安危自有我护着。”
  “是极,是极,”李司意打了个圆场,“还不如合计合计,接下来该如何。”
  “玉卿真君此话有理。”
  千霜颔首赞同,“我方才派我的兔儿去查过,就在下方百丈处,横卧了一块刻有讣文的长形石槛,我兔儿看到那石槛,便不肯继续了。”
  她的雪玉兔,在玄苍界很是出名,属变异品种,有趋吉避凶的能耐。
  “什么讣文?”
  千霜冥想片刻,从储物囊中取出一张白纸,将那“讣文”依样画葫芦写了出来。
  郑菀发觉,自己到了玄苍界,成了……文盲了。
  但看其他人,也是一脸晕乎,唯有崔望看了会,才道:
  “这是上古商文,写着,‘生人不赴,死人勿来’。”
  “这是何意?活着的,进不去,死了的,也不能进?难道要半死不活的?”
  李司意疑惑道。
  崔望摇头:
  “我亦不知,不过想来这邪气的来源,必是在下方。”
  明玉一抛龟甲:
  “容我占个卜。”
  龟甲滴溜溜在空中东南西北直转,一阵金光大作,停了住,明玉脸色明显白了些:
  “此卦,大凶。”
  “我不信这些。”
  崔望唤出鸿羽流光剑,一手牵住郑菀往前,“若谁犹豫,也可在此地等候,我先去探一探。”
  “算我一个。”
  李司意折扇轻摇,跟了上去。
  明玉、千霜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道:
  “我等也去。”
  随后书远,与另外两位知微境修士也几人汇到一处,形成崔望为首的阵势,往前方探去。
  只余下四人在原地守候。
  郑菀跟着崔望,只觉得眼前被浓浓的黑雾遮挡,除了琉璃灯照亮的一隅,甬道里黑得一点光都透不进。
  崔望一剑挥去,便在前方开出一条道来,气浪翻涌里,她被他一路牵着往前,根本无暇他顾——
  也直到此时,她才看到自己与这人实力间的真正差距。
  对她、对后方几位修士千难万难的邪气,在他一挥之间便一扫而空,只是邪气太浓太盛了,即使扫空,很快便又铺天盖地地蜂拥而来:
  百丈,他们用了几乎一柱香的时间。
  “便是这儿了。”
  千霜指着前方横卧的一块石槛。
  郑菀发现,她形容得实在太过保守,这块石槛横卧下来,直接将能四五人并排的甬道挡住了,若要过去,势必要横跨过石槛。
  而石槛前,有一道血手印。
  崔望一剑挥去,能开山裂石的一剑,却没能在石槛上留下一道印子,反倒是邪气被牵动,气浪滚滚,汹涌而来。
  书远连连下了十道阵旗,才将后方屏障堪堪撑住。
  “崔望,是不是要将手放上去?”
  郑菀想起凡间之事。
  死刑犯要签字画押,按了血手印,监斩官才会判“杀”,摁血手印到杀头前那一段——
  便是“确定要死而未死”之态,若要牵强地解释,也可以算是活死人。
  “生人不赴,死人勿来。”
  活死人才过。
  崔望看向她,素来清冷的眸光微微漾开,露出一丝赞许,人却已经当先一步,右掌按了上去。
  一阵地动山摇,石槛“咔啦咔啦”开了一条缝,血手印旁出现一行字:
  “壹。”
  “恐怕每个人都要来按一次。”
  崔望看着门槛石裂开的一条缝。
  血色的手印落入人眼里,似是透着不详的征兆。
  郑菀笑盈盈地道:
  “我来。”
  说着,小手也摁了上去。
  又一阵“咔啦咔啦”声,血手印旁出现了一个“贰”字。
  其他人见状,也一一将手掌印了上去,直到所有人都摁过,石槛发出一阵粗粝的磨牙声,一道血色的光闪过,众人这才发现,那哪里是一块横卧的石槛,分明是一副凶兽的下颔齿。
  只是这副下颔齿已经石化了。
  “这是……”
  “我们怕是误入了人家的巢穴,有邪气的话……怕是上古凶兽。”
  崔望道,他将手递给郑菀:
  “菀菀,来。”
  郑菀将手放了上去,心道:不,是专为你准备的瑞兽。
  “记在这齿石上的,已进入凶兽之眼,咱们也去。”
  明玉道。
  一行人一一跨过齿石。
  书远看着前方联袂而去的一对儿男女,弯起眼睛笑了笑,也跟了上去。
  郑菀却在一进去,发现刚才还牵着自己的崔望不见了。
  入眼可见,接天连地,黄沙漫漫。
  猛然之间,脑中浮起二字:无缘。
  第84章 四时阵
  漠漠黄沙,遍野无人,耳边只听得到呼啸而过的风。
  郑菀站在其中,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一股她无从抗衡的力道给迅速地攫紧了——
  不痛,却有股说不出来的茫然。
  无缘?
  何谓无缘?
  若照命数,她早在一年多前,便该死了。阎王殿生死簿上,她早除名了。
  她现在的一切,都是她自己争取来的。
  她对着崔望撒娇卖痴,为了区区一碗生辰面,逛遍大半个坊市,从买米到选材,事事亲为,连对阿耶阿娘都没那么尽心过,可最后呢?
  崔望没吃。
  这碗面被丢给了一个木头人。
  她害怕被抛下,可崔望明明答应得好好的,却在接到消息后,随手将她抛了。
  她凭着一股冲劲儿闯过来,贿赂守卫,对着崔望撒娇威胁样样来,好不容易才争取到进入罅隙的机会——
  可现在,老天爷却跟她说无缘?
  从此后崔望自有美人相伴,有麒麟相随,他往后前程似锦,待她之种种特殊,将由旁人分去,她……
  郑菀越想越委屈,想到后来竟一屁股坐下,抱臂抽抽噎噎起来:
  “好、好歹还花了一块上阶元石的……崔望这混蛋……”
  她哭得太专注,太伤心,以至于忽略了旁边突然出现之人,直到哭累了抬头,才发现书远安安静静地在旁坐着,手里不知从何处摘了一株蒲浦草在编。
  一只青翠欲滴的蚂蚱在他白净的指尖成型。
  北冕门浅蓝色七星法袍随意地散在黄沙上,成了天地间一抹亮色。
  “郑真人。”
  郑菀揩了揩眼泪,粗声粗气地道:
  “干嘛?”
  “喏,给你。”
  书远将编好的绿蚂蚱递来,弯起眼睛笑了起来,两只梨涡隐约现出:“我阿弟哭的时候,我就用这个哄他。”
  郑菀接了过来。
  蚂蚱编得极其精致,活灵活现,她看了眼,便放进了储物囊里:
  “谢谢。”
  “你也进来了?此处是何地?”
  书远看了眼她红彤彤的兔子眼,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