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菀险些惊叫起来,那些无数条蠕动的虫足,以及红扑扑肉滚滚近了还能看到皮下一层的肉虫居然伸出舌头——
  “二、二师姐……”
  太可怕了。
  太肉麻了。
  郑菀看着一起蠕动的虫足,手足酸软。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还在一边安静站着的蓝袍突然挡到了她面前,也不知如何动作,那肉虫又退回去了。
  圭镜冷眼看着:
  “行了,上虫来,我们尽快去霄竹路。”
  绯衣女修看了眼泪汪汪的郑菀:
  “你怕虫?”
  郑菀点头:“怕。”
  “嗤,果然没出息。”
  她笑了一声,一拍肉虫背就跳了上去,这个虫车……是只有虫,没有车的。所以如果要坐,整个人便是坐在那肉乎乎的背,与那薄薄的一层红皮白肉近距离接触的。
  其他人也纷纷上了虫背。
  郑菀惨白着脸,又“呕”了一声。
  这些对玄苍界之人自然是家常便饭,可于她,便像是花坛的青虫变了色,还长成了半个大房子那么大。
  “队长,要不您带队友先行,我领小师妹在后面跟着。”
  二师姐提议。
  一般来说,一队修士里如果有驭兽门之人,大都会选择坐他们的虫子,毕竟这虫子好养活,吃点青草便可,载人多也不费力,若要自己御剑出行,还得耗费元力。
  地方远的话,元力耗损过多,到目的地直接便损失了一员战斗力。
  “玉清门就是麻烦。”
  猴脸修士骂了句。
  便在这时,方才还看着快不行的女修竟然一踏虫子,利用轻身术法上了虫背,只是脸跟死了娘一样白,整个人摇摇欲坠,随手抓了样东西握在手中:
  “走,走。”
  绯衣女修看着她,却见那郑菀瞪大眼,看着手里肉乎乎的触角,傻了。红虫也抬起头,黑乎乎的眼珠子与她相对,嘴巴咧了一下,触角一动——
  “哇。”
  郑菀忙不迭丢开,哭着扑到了身后,揪着绯衣女修拼命将自己团起来往她怀里缩。
  绯衣女修:
  “……”
  ???
  “太可怕了,呜呜呜,”郑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泪眼汪汪的,整个人团在一块,连屁股都不想与红虫子挨着,“太可怕了。”
  可她一边说着可怕,一边又不肯下来,只一个劲儿催促圭镜快驱虫走。
  圭镜看着那哭得红扑扑的小脸蛋,第一次没了脾气:不过还是个孩子。
  “小红,快走。”
  他驱使红虫按心意往前,虫子沿山路跑得很稳。
  郑菀缩了一会,从香香软软的怀里抬头,发觉那绯衣女修一脸无奈地看着她,也不知从哪儿拿出来块帕子,替她揩了揩脸:
  “好了没?”
  她揉了揉眼睛,讪讪地道:
  “好,好了。”
  真丢人。
  郑菀骂自己,刚想从那怀里出来,身下虫子一个颠簸,她又忍不住往里躲了躲。
  “……”
  算了。
  还挺可爱的。
  绯衣女修看着一旁快速掠过的树影:
  “我道号静月。”
  “我还没道号,郑菀。”
  郑菀将自己从人家怀里退出。
  “你这么怕,为什么不坐你二师姐的剑?”静月是没办法理解,这世上为何会有人害怕一只到处可见的红虫子。
  坐了就耽误事儿了,郑菀虽然蛮横,这点儿还是懂的。
  她顾左右而言:
  “为什么你们不怕。”
  这才奇怪。
  多肉麻,多可怕啊。
  书远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底流光溢彩,倒是个……坦率又娇气的女修,跟一般女修不大一样呢。
  他看着她脸上被阳光照得格外璀璨的泪珠儿,女子脸颊细嫩白皙,酡红未煺,心里竟生出一股狠劲,很想将眼前之人拖来欺负,再叫她狠狠地哭一哭。
  光这么一想,热血又开始沸腾了。
  一行飞鸟唧唧喳喳地飞过,一只灰扑扑的铃雀掉了下来,张着嘴落到青草地,像被一股力道掐断了脖子。
  崔望在远处突然抬头,魂识暴涨,在附近搜地般搜起来,刚才他似乎感应到了一股邪气,倒像是邪修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书远:女人,你惹起了我的注意。
  第72章 人间狱
  “到了。”
  圭镜话音方落,郑菀便已经像屁股下有针扎一般利落地下了虫。
  她远远地站了,与红虫子隔着一条过道相望,红虫子似乎觉得委屈,黑乎乎的两只绿豆眼往中间一对,又死命地瞅了她几眼。
  “……”
  郑菀转过头去。
  目之所及,是一垄垄绿油油的田地,两个被太阳晒得黑乎乎的农夫正坐在畦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旱烟,田中有几人歪着腰侍弄着绿苗——
  倒像是凡间的九阳草,一切都井然有序,生机勃勃。
  农夫们对他们的到来似乎司空见惯,纷纷起身恭敬地行了个礼,便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了。
  这和她想象的一点不一样。
  郑菀本以为邪气入侵,附近应该是荒草丛生,杳无人烟,谁知竟见了这么一副悠闲的农人稼穑图。
  “说起来也多亏离微真君发现及时,否则,此地早成了一片荒芜、民不聊生。”
  圭镜朝远处拱了拱手,“霄竹路旁就挨着一个村,村民在这儿繁衍生活了世世代代,人不少……此次我们的主要任务,就是沿着这条路将附近的异兽都清理了,以免它们下山骚扰凡人。”
  郑菀觉得奇怪。
  她还记得头一日来玄苍界时所见,修士与凡人泾渭分明,现在又如何会愿意为保护凡人而出力?
  她心里奇怪,便也问了。
  静月笑了:
  “修士虽已超脱凡人,可却是自朝生暮死的凡人而来,由这一方水土所哺,能耐越大,自然责任越大,我等虽不与凡人为伍,但也不会坐视他们等死……”
  ……能耐越大,责任越大。
  郑菀心中震动。
  她错了,她之前想的,全错了。
  修士凡人确实有别,可这别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与凡间界也无甚不同——只是从前她是享受权利的一方,而今站的,却是她阿耶阿娘的位置,她觉凡仙有别,殊为不公:可这一切,不过是凡间界的另一重演化。
  凡间界的庶民,不得穿绫罗披绸缎,屋舍有规,行车有度,放到玄苍界,凡人亦是此理。
  而相比较而言,反倒是这些高高在上的修士,有所谓的大爱怜悯。
  凡人界,士族精英、国之重器,都是被高墙重重耸卫,而冲杀在前的,往往是微末小民。反倒是这些修士——
  郑菀下意识便想起昨日在营地所见,那些精英弟子包括崔望,尽数守在邪气最盛之处,理所当然地将后方安全些的地方留给低阶弟子。
  若这是强者的怜悯……
  “仙子姐姐,仙子姐姐,您能不能帮我看一看我弟弟怎么了?”
  就在这时,旁边田垄那儿走出来一个穿着粗布褐衣的小女娃,扎了两个羊角辫,白皮大眼睛,眼珠黑乎乎的,她也不怕人,仰着头问郑菀,手里还颠颠儿地抱了个小婴儿。
  小婴儿闭着眼不哭不闹,脸上布了一层黑气。
  郑菀不明所以,二师姐“咦”了一声:
  “邪气入体之像,竟然支撑到了现在。”
  她问圭镜:
  “可还能救?”
  圭镜小心翼翼地从腰间取出一支竹筒,拔开塞子一倒,一只八爪蜘蛛从竹筒里爬了出来,爬到了小婴儿的额头,长长的触角往额心触去,刺破了点皮,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小女娃抱着才满月的弟弟,直挺挺地站着,她动也不敢动,心里想着村里的伯伯们都说了,这些仙人们心肠好,又神通广大,一定能救弟弟的。
  她心里想着不怕不怕,可一看蜘蛛,眼泪就在框里打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