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娇看向雍烨,和她不同,他不用戴面具遮掩失态,他还没摘掉面具,纯粹为了陪着她,不让她看起来那么突兀,她清楚看到,一切结束,他戴上面具前,那副清冷无欲的样子,只是眼底比平时更暗更让人难懂了一些。
爱对她这个普通人太过深沉,对他又太过庸俗。
真的很难想象到,高山白雪如他,会在心里想爱她。
会是聊天框出问题了吗?
想要试探,想要确定的念头像是山药汁淋在心头,让她从里到外都痒痒的。
不过,直到坐进车里,直到她不小心睡着,她也没问出来。
当她意识到自己又“瞬移”到不可能出现的场景里时,焦娇有些懊恼,她就知道,她应该注意,不让自己在雍烨身边睡着的。
果然又要开始做梦了。
她往身边看,雍烨坐在她左手边,一贯的黑西装,穿在他身上,让人永远看不腻,每次看都能发现新的惊艳细节,精致突出的腕骨微动,文件翻了一页,他手指上戴着的戒指也折了缕光。
比画更胜一筹的侧颜压住了窗外雪覆高山的自然美景。
焦娇没有惊动他,往他那侧的窗外看,他们坐在车子上,被抛在后面的山脉似乎没有尽头,她微微直起身,眼睛睁大,他们的车子竟然开在料峭盘旋的山崖上,黑沉沉的岩石棱角分明地支着,仿佛轻轻碰一下都能扎得鲜血淋漓。
他们要去哪里?
焦娇立刻想起答案,他们现在在参加卡尔顿家族聚会的路上。
卡尔顿家族所在的国家并不算大,但因为地理位置特殊,还有某些不可撼动的历史背景,这里曾经是世界最大的军/火交易点,枭雄云集,政/府秩序在这里的作用几乎为零。
同时这里也拥有罕见的矿产资源和赛车界最著名的死亡赛道,有人说,这里的三岁小孩都会飙车,所有人的成年礼都是以完成死亡赛道而宣告开始的。
暴力与速度在这里恣意生长,在死神镰刀下狂欢的国家,国民相当彪悍,经过了好几年的洗牌,这里才逐渐有了三大家族鼎立的稳定局面。
卡尔顿家族就是三大家族中势力最强,也是最有话语权的家族,表面上三大家族互相牵制,实则,卡尔顿家族比另外两家突出很多,另外两家也是迫于局势,不得不联起手,才能勉强维持地位。
雍家的事务繁多,卡尔顿家族一直以来都是其中最棘手的。
这次以之前与雍家签下的合同有些问题为由,要雍家掌权人与他们重新谈判,再定合约。
雍烨这次就是代表雍家而来。
这条通往卡尔顿家族聚会的路都让人看得心惊肉跳,可知卡尔顿家族必然不是善类,而雍烨依旧淡漠冷静,好像血雨腥风在他面前,也会被他随意压在深幽的眼底,掀不起一丝风浪。
焦娇感觉到有一点冰冷随着车子震动轻轻撞她,提起裙摆,宝石脚链如同美丽却邪恶的死神之手抓握着她的脚踝,想把她拽进地面下的深渊。
焦娇有一瞬难过得眼眶都有些发酸,不过,她忍住了,把裙摆放好,转头看窗外,不再往雍烨那边侧一点角度。
车子停下来,前面依旧是山,卡尔顿家族的古堡就着当地特有的黑岩山而建,据说,这座山的山巅是美到连死神都忍不住收藏的赫尔花唯一盛开的地方。
焦娇放眼看去,看不到什么花,一点绿意都看不到,只能看到抵在云边的山尖,和风格压抑的巨大城堡。
她这边的车门由侍者打开,雍烨的手伸给她,焦娇犹豫了一下。
从他给她戴上宝石脚链以后,她就和他开始了冷战,当然,是她单方面的,而且做得很隐秘,他要她做的事情,她还是会做,只是会刻意地减少和他说话的次数。
因为过于隐秘,焦娇觉得他可能都没有发现。
这种状态,她不应该把手给他。
但是,她不敢不给。
最后焦娇还是把手放到他的手上,下了车。
冷风肆虐,焦娇的手有点冷,雍烨的手本来就没什么温度,不可能给她温暖,还好,他很快就放开了她的手。
他们并肩往前走,看起来并不亲密,还间隔着半臂的距离,而雍烨带来的人与他保持着更远的距离跟在后面,古堡下的石头台阶肃静庄严,敞开的雕花门洞像是野兽的巨口。
卡尔顿家族基因相当不错,年近六十的老家主眼如玛瑙,气质非凡,带的继承人和其他子弟也都是绿眼珠的美人,只是眼神难掩傲慢轻挑,只是老家主在,还算收敛。
老家主用焦娇听不懂的语言与雍烨交谈,翻译在旁边翻译,雍烨似乎没什么兴趣搭话,回答老家主的也是他身后的其他负责人。
似是因为这样,卡尔顿家族中有年轻人断定第一次代表雍家来到他们地盘上的雍烨不懂他们国家的特殊语言,在下面议论的声音放大了些。
雍烨视线偏都没偏,依旧坐在主位,静默不语。
这种场合,焦娇觉得都很无聊,听了一会就开始走神,她的手还是有点冷,拿到桌子下面搓了搓。
突然,一只手从桌下捉住她的。
指尖温暖,让她率先排除雍烨的手,但别人握她的手更恐怖,她低头看,却发现她第一个排除的对象正捏着她的指尖,缓缓将她整只手掌送进手心。
她看了他一眼,他的神情依旧凛然,淡淡的压迫感镇着人,贵雅又锋利,看不出任何异样,她和他坐在唯二的主位,其他人都是下首位,看不到桌下发生的事情。
但,在吃人不吐骨的卡尔顿家族环伺的情况下,他这是在做什么?
而且她还在和他冷战。
焦娇想着悄悄把手抽回来,躲开了他的手,假装去拿水喝。
雍烨面无表情地掠她一眼,把手收回。
等到卡尔顿家主让闲杂人等在外厅等待,换席品尝他们国家特别的餐后点时,焦娇特意坐到了雍烨的对面,不和他坐在一起。
她以为她这样一定没有后顾之忧了,心里为自己的叛逆行为感到后怕和……刺激的时候,她的小腿凉了一下。
她往桌下看,心头一悚,雍烨交叠着长腿坐在那,姿态说不出来的矜居优雅,锃亮反光的黑色皮鞋也有种禁欲感,而他就用那样的姿势,那样的皮鞋,在桌下掀起了她的裙摆,皮鞋压着微微粗粝的布料,贴着她的皮肤缓缓向上。
焦娇惊诧地抬眼看他。
雍烨的眼神冷而静,桌下的放浪形骸丝毫没影响他上位者倨傲睥睨的气场,甚至修长的指还拿起酒杯。
平静地一抿,薄唇浸了一层水光,诱色平添在高山白雪之上。
焦娇耳尖慢慢红起来,痛快地认输,和他比疯她一秒都扛不住,压下想要再次躲开他的冲动,乖乖地坐好,希望他能看在她态度不错的份上,快点放过她。
雍烨看了她一会,侧目看卡尔顿家主的时候,裙摆落回。
焦娇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也看不明白生意场上的风起云涌,只看到老家主似乎被说得松动,将要签字的时候,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男人突然起身,与老家主说了几句什么,老家主顿时情绪激动起来,挥手要人把这个年轻人带走,下一瞬大厅两侧的门打开,身着当地特别军方制服的人涌进来,却不是向着年轻人,而是将老家主控制住,有人要替老家主反抗,刚起身,一声枪响。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前一秒还是和平地谈判,下一秒血光就飞了出来,焦娇来不及反应,暴力的风眼就在她身侧,她下意识要往旁边看,神情平静到有些冷血的雍烨截住她的视线,冷冷地命令:“看着我。”
她的目光被拉回,怔怔地看向他。
他带来的人迅速围出了一个专业的保护圈。
他还是松弛高雅地坐在那里,手抬起,不知道是在玩还是在帮她整理裙摆,语速很慢,听起来有些散漫:“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公主,她养了一头恶龙,恶龙喜欢吃人,喜欢掠夺……”
焦娇一愣,他怎么突然给她讲起童话故事了?
这倒不是第一次,她被他带回来以后,有时候会因为怕黑怕鬼不敢一个人睡觉,他给她找了很多医生都没用,突然有一天,他面无表情地拿着一本彩绘童话书坐到了她的床边。
她再也不怕黑怕鬼了,她怕他给她讲童话故事,没有表情的脸,冰冷的眼神和声音,好像她晚睡着一会,就会被他吃掉。
虽然她的失眠症“痊愈”了,但还是听到他给她讲了很多故事。
她一开始以为那些童话故事都是正经作者写出来的,后来才发现那些绘本,那些故事都是他为她“专属定做”的。
怪不得那么吓人。
砰地一声,拉回焦娇的思绪,她听到有人在吼什么,倒是没再有枪声响起,但她好像听到有人在用什么敲砸着什么……
雍烨手放在她的腿上,轻轻握了一下:“专心。”
焦娇本来就有点敏感,这个位置还特别,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人都有点软,不敢再分神。
过了一会,刚刚那个扎马尾的年轻人过来,笑眯眯地向雍烨敬酒。
焦娇没注意他说了什么,只看到他拿着酒杯的手在滴血。
靠穷凶极恶站住脚跟的家族,权利变更也相当简单粗暴,一顿晚餐的功夫翻天地覆。
马尾男和老家主一看就是相反的风格,拟定好的合同被他丢到一边,双脚踩着桌边,吊儿郎当地看着雍烨,让翻译转述他上位后,新的谈判条件:他要和雍烨在他们家族著名的死亡赛道上玩一次赛车。
焦娇看着马尾男,他夺权夺得这么随意暴力,完全不用在雍烨面前完成这件事,但他特意选择了这个时间点。
这是专门给雍烨看的,是给雍家的下马威。
隐藏着威胁,雍烨不可以拒绝,不然他会像做掉老家主一样,让他也有来无回。
焦娇想起刚刚的枪声,指尖都有些不稳。
看得出来,马尾男是个疯子,他才刚刚登上权力的宝座,不像其他人一样想办法巩固,或者放肆行乐,而是马不停蹄地策划了一场用自己的生命作为赌注的豪赌。
雍烨会同意和他赌吗?
应该不会,雍烨最厌恶别人威胁他。
而且雍烨再疯,也应该知道自己身份贵重,不能把命当成游戏花。
焦娇看向雍烨,眼里隐着许多她自己都分辨不出的情绪。
比起她,雍烨更像是旁观者,对马尾男的兴趣止步于一眼,连他敬的酒都没有看,倒是在她发现了什么值得让他关注的东西,目光淡淡地落在她的身上。
最后,微微颔首,接受了马尾男的“邀请”。
焦娇茫然,他怎么能同意?
这里的普通人都敢为赛车玩命,更何况是出生于卡尔顿家族的马尾男。
马尾男眯起眼看了雍烨一会,站起身,刚要走,突然看到了什么,唇角勾起来,让翻译替他转述他的新灵感:“只是这么玩,太平常无聊了,不如再加一点赌注,车上除了我们,再带上我们最珍贵的东西,如果慢一步到终点,或者在路上被吓得开不动,就把我们带的宝物送给对方,这才刺激好玩。至于宝物是什么……”
马尾男自己越说越嗨,翻译都差点没跟上他,他走向坐在一边的艳丽女人,抚摸着她的脸颊,好像充满爱意:“对于我们这样的男人来说,珠宝古董,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真爱的女人只有这么一个,对我们这样的男人来说,女人才是宝物,对不对?”
最后的问句,他问的是被俯下身的他逼着对视的女人。
他与她旁若无人地对视几秒,猛地直起身,边笑边介绍:“这位是我的未婚妻,是我发过誓,这一生唯一爱的女人。”他看向雍烨,目光慢慢从他渡到焦娇身上,“你今天带的女伴应该是你的女朋友吧?那你的宝物就应该是她了!”
马尾男绿色的眼睛像极了毒蛇,焦娇感觉到寒意顺着后背骨节攀爬。
“我这应该算是尽了你们说的……”马尾男手点了点,用蹩脚的中文说出了个成语,“地主之谊吧?我赌上了我的未婚妻,她还怀着我的孩子,过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只要求你赌上一个随时都能换成新的的女朋友,应该不过分吧?”
焦娇看向被马尾男按着肩膀的女人,她穿着华丽的礼服,面无表情地用手搭在隆起的小腹上。
马尾男是魔鬼吗?焦娇僵硬地转回目光。
但她好像也没办法同情别人,毕竟她和那个怀孕的女人一样都只是随意添上去的“赌注”。
雍烨连自己的命都敢赌着玩,何况是她的呢?
马尾男冲雍烨挑眉:“我谨慎的东方朋友,你敢跟我赌上最宝贵的东西,接受这样刺激的挑战吗?”
雍烨这次没有看焦娇,还是坐着,明明这样比站着的马尾男高度差很多,而逆着光线的他却以晦暗莫测的眼神把物理意义上占了上风的马尾男一寸寸压进了泥土里。
他开口,不带语气,冷到了冰层最底:“这就是你认为的刺激?”
“难道不是吗?“马尾男压低声音,翻译随着他翻译,“我和你在死亡赛道赛车,说明我连自己死都不怕,但我会怕我亲爱的未婚妻落到别的男人的手里,只是想想都好心痛,所以,我宁可带着她一起死,也不可能输给你,这不刺激吗?”
马尾男说话时癫狂的表情,别人看着就怕,可雍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就用你自己赌啊。”翻译只翻译了他的话,没办法模仿他的语气,但依旧让马尾男狠狠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