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因为这个司机,沈棠初恐怕还没打算去考驾照。
自己开车,总比有人在旁边影响心情要好得多。
司机又开口:“睡不好可以试试换个枕头,我老婆生前也有失眠的毛病,用决明子枕头会好很多。”
沈棠初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应了声。
过了会儿。
她隐约感觉哪里不对。
生前?
可她记得,司机提过他老婆,不是说开出租车的吗?
头疼的感觉在加剧,一抽一抽的,神经却有种被麻痹的感觉。
不对劲。
沈棠初强撑着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只从后视镜里和司机那双浑浊阴沉的眼神对上。
在高速路口。
语音提示要从右边出口下高速。
司机直接关上导航,将手机扔到一边,径直朝前方开去。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咧嘴一笑:“对了沈小姐,其实我不姓孟。”
“孟是我老婆的姓,我出狱之后,有好心人帮我换了她的姓氏。”
“我其实,姓臧。”
后座的女孩儿紧闭着眼,已经昏过去了。
在冰箱的所有饮料里,都被加了足量的药,够她好好昏睡一阵子。
他们无冤无仇,他没想折磨她。
“只怪你自己运道不好,不该认识傅家人。”
臧罗扯着笑,拉下口罩,露出张因整容而略显怪异的脸,他重新把手机拿回来,一个数字一个数字,拨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第一次打过去直接被挂断了。
但他很有耐心,足足拨了十多次。
那边才终于接起来。
“哪位?”漠然的声音响起。
与十六年前那个少年青涩的声音已经没有一分相似。
成熟,冷漠,高高在上,仿佛能掌控一切。
司机促然一笑,尾声尖锐而刺耳:“是我。”
那头沉默了数秒。
他很清楚,傅柏凛一定能听出他的声音。
如果尝试过仇恨的滋味,就一定不可能忘记仇人的声音,它会像魔咒一样时刻悬在心头。
“什么时候放出来的?”傅柏凛依旧冷静。
“一年前,”臧罗的手指惬意地轻敲在方向盘上,吹了个口哨,“我做了个整容,然后回国找了个不错的差事,薪水高,只需要接送雇主女儿,对了,那位小姐性格很好,跟曾经的傅太太很像。”
傅柏凛有些不耐烦。
听他用令人作呕的声音提及母亲,令他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有话直说。”
臧罗:“就是跟你说一声,我绑了个人,你认识她。”
傅柏凛在车里慢慢坐直,漆黑眼眸慢慢睁开,露出鹰一般冷戾的目光。
拳头忍不住攥紧,青筋突起。
“现在七点半,限你九点之前过来,老地方见,别报警。你要是迟到了——”臧罗顿了顿,“你会再一次见到你最在乎的人凄惨死去。”
电话那边的忙音就像持续不断的耳鸣。
让傅柏凛想到那些噩梦里杂乱的警笛声。
他无声捏紧膝盖,面上风平浪静,力度却几乎要将膝盖骨捏碎。
他拨出一个电话,久久无人接听。
再拨一次,手机直接关机。
心中那种可怕的预感已经强烈到就要变成现实。
傅柏凛的气质本就冷感,此刻更像是一尊冻到化不开的雕塑,只有危险的气息四下蔓延。
他开口吩咐何磊,声音沙哑:“去查沈棠初现在在哪儿,查她今晚的行程。”
何磊愣了下:“傅总……”
“不要问,立刻去查,不惜一切代价!”
第29章 我在,初初别怕。
“你是说, 沈家聘用的那个司机,就是那年劫持你的那个凶徒?而他现在要对初初下手?!”
项希尧脸色阴得几乎快要结冰。
傅柏凛面无表情盯着车前的路。
黑暗,寂静, 路两旁的树叶哗哗轻晃着, 顺着敞开的车窗散播进来。
他需要这种外部的噪音来让自己保持冷静。
“没错, 他叫臧罗,现在整了容并且改了名字。”
这是助理查到的结果。
臧罗在制造那次事故后,就进了监狱,他本身是美籍华人, 服完十年刑后被驱逐出境, 再也没有任何音信。
其实傅柏凛是可以用一些手段的。
至少让他没那么容易获得减刑,被释放出来。
或是让他在境外的日子过得没那么舒坦。
这些他都可以轻易做到。
可傅柏凛没有。
臧罗入狱的时候他还小, 家里突逢巨变,母亲去世不久, 很快家里又迎来新的女主人, 占据了那个位置。
那个家从此变成一个恶心的地方,他非常抵触, 于是少年的他就搬出来,独自住在城郊的老宅里。
后来升初中, 傅柏凛那段时间连学校也不怎么去, 沉浸在一个混乱的世界里,可以说, 那时的他充满戾气, 对整个世界都抱有敌意。
他没有在那种状态下沉浸很久。
母亲那边有亲戚提过将他接到国外读书, 也给他找过心理医生,通通都被他拒之门外。
也就是那时候,他决定要走出来了。
他去找了傅震宇, 说要转校,傅震宇把他新娶的太太叫来,还有新来的继女,美其名曰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那副神采飞扬的温馨场景让他作呕。
好像是杨瑜这个人从来就没存在过。
傅柏凛桀骜不驯地□□坐着,冷笑着,叫来服务生,让她在旁边添一副碗筷。
“做什么?”傅震宇严肃地问他。
“这里是我妈的位置,你忘了,我可没忘。”他冷冷地盯着傅震宇,同时在那对母女脸上读到不安的神情。
傅震宇当即震怒,用力拍了下桌子,碗筷哐当着摔在地上,“你这个逆子!你说什么!你就是这么跟你父亲说话的吗!”
父亲什么父亲?
傅柏凛那时极端地想,那天在车里的人该是他才对,那才算冤有头债有主。
他拿起桌上的酒,给自己满上,遥遥对着对面三人敬酒,平静而冷酷地说道:“嫁进傅家可是很危险的,我祝你们好运。”
说完,不等他们有所反应,傅柏凛便慢条斯理地将酒洒在地上。
遥祭先母。
他起身离开后,听见包间里桌椅餐盘落地的剧烈响声,还有傅震宇的怒吼声,喊着让他以后有种别管回家,别找他要钱。
傅震宇在和杨瑜结婚时立过婚前协议,而且杨瑜有单独立过遗嘱,写明她将遗产的三分之一留给慈善基金会,其余部分都留给了儿子。
他继承的现金、股份和其他不动产加起来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大可不必看任何人的脸色。
他不愿再想那件事。
转校,升学,日复一日地成功让生活重新步入正轨,慢慢变得成熟,变成那个冷酷而无所不能的傅柏凛。
对于那起案件的任何细节,他都不愿意再去触碰。
在臧罗出狱后,有人告诉过他这件事,傅柏凛听闻后并未有什么动作。
他希望这件事彻底过去。
对方已经服刑,通过法律的途径付出了代价,那便是结果。
再为此多付出哪怕一分心神,也会让他感觉恶心。
那种不得不与脏东西打交道的恶心。
可臧罗在这表面的和平上撕开一道口子。
让他知道,这一切还没结束。
或许今天就是最终的了结。
项希尧紧盯着屏幕上显示的高速路监控视频,那辆黑色林肯在一个出口下去,在主路行驶几分钟后,拐入了一条山间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