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几乎睁眼到天明。早上七点来给我送早餐的宋小如似乎比我熬夜还狠,她两个眼睛肿得馒头一样,脸上没什么血色,整个人蔫巴巴的,反应也异常迟钝,像个幽灵。我仔细一看,吓了一跳,这已经不是熬夜的问题了吧!不如说,都这样了还能给我准时送早餐,我天,小姑娘都被这公司pua成这样了吗?我赶紧叫她回去补觉,她盯着我,眼神很空洞,好像脑子怎么也反应不过来,我把她推出门,她却突然开始掉起眼泪,她哭着说,姐,你也不要我了?
  也?
  不是,谁不要谁了?
  我想跟她解释,但很难,她根本听不进我说的话。最后我命令她回去睡觉,她才乖了一点,点点头,就魂不守舍地往前走,我还是觉得不对劲,一把把她拽回来,跟她说,你睡我这儿,那个床一直没人睡过,我回来要看到你完好无损地在这儿待着。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不确定极了,她语无伦次地说她还要拍摄还要干很多事,我说不行,你今天就在这儿好好睡觉哪儿也别去等我回来。这一次宋小如郑重地对我点头向我保证,我才出门去了印象城。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脑子很乱,我又想到昨晚听到童舒的声音,我猜想童舒很可能只是来找江遥的,不知道一旦她看到我也在这儿会是什么感受——不过那意味着她马上就会知道我签的是凤舞,还是算了,我想,能不遇到就不遇到,我现在摊上的事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复杂,先是顾总的事儿,又是《危城》的事儿,我总觉得我在逐渐走入什么风暴中心,但我看不清前方到底是什么,除了硬着头皮继续往前我别无选择,更何况黎白杨也在那团迷雾中,我怎么也得把她给拽出来。
  印象城是非常大的一整片商场,我绕了一大圈,东门、东南门和南门上都贴了营业时间:早十点到晚十点,我琢磨再去哪个门也一样,正准备打电话问问萧桐,突然看到一个人影,很熟悉,我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她走过拐角正要从进到一个侧门里,我连忙追了上去,手正好抵住了在她身后关上的玻璃门,我看四周无人,赶紧喊了一句:“立夏前辈!”
  袁立夏回过头来。她戴着帽子、压得很低,但我没有认错人。她比半年前消瘦了好多,妆容很淡,眼下有淡淡的黑眼圈。她在努力认我,但好像失败了,顿时有些警惕,问:“你是?”
  我告诉她我叫苏时挽,想了想,还是没把《危城》的角色说出口,只说是来补拍镜头。她恍然大悟地说,我记得的,只是一时间没想起来。她再次打量了我一遍,又说,原来是你啊,那就更方便了,我当初就还蛮看好你的。她主动伸出手。
  我简直受宠若惊,两只手握了上去。
  我在原《危城》里扮演的角色不仅和女二姜若澜有两场对手戏,和女主袁立夏也有一场,但是很短,几秒钟的镜头,一次就过了,可以忽略不计,我想她不记得我这个小角色也很正常,但她居然还记得。
  她接着说:“虽然没一起拍过,但今后机会很多,一起加油吧。”
  她放开我的手,我后背有些发凉,只好也配合她僵硬地笑了起来:“好的前辈!”
  我跟在袁立夏后面一起走了进去。那个侧门藏得很深,我之前都没发现,进去之后发现别有洞天,地下一层几乎一整层都是各种搭建好的场景房,古风和风现代风欧美风什么样的都有,但方便的代价是在这儿拍摄绝不会便宜,尽管不是实景。所以这都是凤舞出的钱?我不由得感叹,有钱真好!
  袁立夏团队里的所有面孔都很新,不是我曾有印象的任何一个工作人员,他们很客气地跟我打招呼,接着就继续忙着挪移灯光,有人专门给我做造型,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发现我此刻对自己的脸十分陌生,好像它根本不该出现在这个造型中。
  ——这就是《危城》里姜若澜的造型,我太熟悉了,几乎半点儿不差。后来我去换衣服,发现连服饰都一模一样,但,这是没有姜若澜的一版全新故事,我在剧中是女二号却不再和袁立夏有cp线,它或许未必再叫《危城》。我站在镜子前恍惚,看到袁立夏走了进来,她还是原先的装扮和造型,我在镜子里看到她微笑的脸。
  “很好看,很适合。”
  就像她很自然地说“没和我一起拍过戏”一样。我一句话说不出来。
  她又问我:“剧本看了吧?”
  我呆呆地点头。
  她似乎很开心,拍拍我的肩,说:“那就好。我很喜欢这个剧本,比《危城》好多了。”
  我实在无法掩饰我的惊讶,她主动提起《危城》,而且表现得还更无波澜,轻易否定了半年前她说的“新的起点”、她的重要心血。袁立夏却开启了话题就停不下来似的,她继续说。
  “我认为,一个好的剧本只要有人物、有剧情就足够了,卖cp,尤其还是同性cp,实在让人恶心,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