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珂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好看到李暮近好友添加消息。
章苗苗在一边给她分析两件事有没有关联,她通过了李暮近的添加。
她平时会开勿扰模式,主要不爱聊天,所有加她微信的人老等不到她的消息,就腻了,删了,所以没什么人愿意加她。
她给李暮近微信还是源于病房门口看到的那幕,有人口蜜腹剑,说得比做得漂亮,自然做得比说得好的,格外能得到她的青眼。
他加不加她并不在意,加了正合她意——
孙礼被李暮近带去游艇,阿嘉失联之前是去游艇路上,显然关键在于游艇,而李暮近他妈送他游艇这件事才上过新闻。
她通过后,率先打了两个字:“地址。”
片刻,李暮近发来一个定位。
丁珂锁屏手机,打断在无章分析的章苗苗,打开录音,对她说:“我去找阿嘉,把她带回来。”说完把录音给章苗苗:“明天六点之前没消息,拿这录音报警,就说我找人也失联了,警方会出警的。”
章苗苗担心她:“我一个人没问题吗?我跟你一起吧!”
“留个人照应。”丁珂一边说一边穿衣,预备出门时,停顿一下,回身打开抽屉,把之前用坏的手机拿出来,出门前对章苗苗说:“先睡。”
章苗苗撇嘴说:“咋睡得着?”
“这算什么事?”
章苗苗欲言又止。既然丁珂这样说了,那就是没事吧?丁珂允许一切事发生,几乎从不言之凿凿,她觉得不算事,大概真不算吧?
丁珂打车去轮渡码头,看到闸门紧闭,搜索了私人码头的位置,发给司机,抵达后果然有人在等。
动力艇很快,出发时驾驶员给了她一件防寒服,又套了救生衣,她大概意识到游艇已经离岸很远,当真越来越冷。不知多少海里,她总算看到海面冉起橙光。
驾驶员说这艘游艇适航三等航区,离岸最远二十海里。
二十海里约等于三十七公里,出点事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抵达游艇下水斜坡后方左侧,栈桥自动开放,管家在登船口等,她一上游艇,他就接过她身上的防寒服、救生衣,笑着说:“您是先洗个澡还是先吃点东西?现在还有宵夜,是自助的。主食有面条,厨师现做。”
“我找人。”丁珂说。
“好。”管家带路,迎她往里走。
丁珂以为会收她手机,还为此带了一个报废的,竟然没问她要。
三层游艇,大部分人活跃在一层,丁珂随管家穿过引桥听到越来越多的笑声,身着清凉,或者干脆赤裸的人接连不断出现在面前。
她一身黑色宽松版运动卫衣,黑鸭舌帽遮住眼睛,微卷的长发散开,遮住左右脸,璀璨明亮的灯照下十分突兀,格格不入。
有人认出她,歪头寻她的眼:“丁珂?”
丁珂抬头,不认识,但应该跟她同属一个学区,自然而然是跟阿嘉一道来的,直接问:“阿嘉呢?”
“哦,她喝多了,里边睡觉去了。”
“里边哪儿?”
“就客舱啊,你问酒廊那边的酒保呗,刚才阿嘉在那边跟俩男模喝酒来着。”
丁珂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跟学姐隔着人群对上眼。
学姐下意识躲避她的视线,再喝酒的动作显得手忙脚乱,没了上秒的熟稔。
丁珂走过去。
学姐转过身,佯装自然地去别处。
丁珂手搭在她肩膀,用力一扳,逼她回身。
两个人面对面,学姐一笑:“丁珂吗?老是听说,今天见到了。”
丁珂比她高,眼神向下,从她微抖的手里把酒拿走,声音冷淡,压力十足,“阿嘉呢?”
学姐用笑容、撩发这种多余动作掩饰慌张,“喝醉睡觉去了吧,我一直跟朋友聊天也没注意看她,但这么大人了应该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吧?成年人可以为自己负责。”
“也没说你诱拐她,此地无银了。”
学姐笑容崩开一瞬。
“带我去找她。”丁珂走近一些,用两人听到的音量,“今天看到一切我保证守口如瓶。”
学姐嘴硬:“我可以带你去客舱帮着找找,但你保不保密跟我关系也不大,我就一过来玩儿的,跟阿嘉一样,玩儿都不让玩儿啊?”
“那我就报警好了,你这么干净,银行流水啊转账记录啊什么的应该经得住查,你说呢?”
学姐变了脸,怂了:“客舱1103。”
李暮近从三层甲板的玻璃围栏处,看着丁珂跟人说话,说话可能不太准确,她神情动作更像威胁。
她通过好友添加之后,他是没打算理她的,是她先问了他的地址。
他知道她不是要找他,但也没说找谁,就是不想让他知道她找谁。她对他有防备心,她怕他因此对她要找的人做什么,或者用那个人威胁她。
他以前确实做过这种事,那个人叫薛诗与。
他记得那天天气很坏,丁珂没去上学,他去她家找她。
薛诗与担心她,也去了她家找她。
薛诗与到时候,他刚从楼上下来,不让她上楼,还叫人堵住楼道。
当时薛诗与红着眼,指着他大骂:“你刚对她做了什么!李暮近你他妈一定不得好死!”
李暮近自然用不着对她说明什么,就这样把她限制在楼门外。僵持到中午,他又让人把她吊在楼底下那棵树。
薛诗与也硬,被吊得脸充血也不求饶,更大声喊:“丁珂别下来!我没事!别再走进他的圈套!也别再受他摆布了!”
李暮近就站在楼门前的台阶,扫量荒芜老化的六层楼。不是丁珂,他都不知道鸠州还有这种危房,还都满员。
可就算住满人,也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薛诗与这么喊,没一个人出来看看。好像是为生活奔波得太累,没有多余精力管别人死活,也好像是丁珂住的这栋楼有结界,楼里人他们管不了。
一直到一点半,丁珂终于下了楼。
她那天脸色跟天色一样,坏透了,下楼时一直打软腿,嘴唇苍白,眼睛疲惫,背过身的手一直抖。
薛诗与当即哭出了声:“是不是他怎么你了?是不是?”
丁珂一言不发。
也是从那天起,丁珂被李暮近强奸的传闻满天飞。
所有人都说,那么漂亮有骨气的丁珂,被李暮近强了,不干净了,人生毁了,这一辈子估计只能委身于他了。
也说,李暮近真坏啊,逼不出结果来,就用强的,世上怎么能有这种恶魔。
后来,传闻愈演愈烈,国际学校老师报了警,警察询问丁珂,她却否认了这件事。强奸指控没办法继续调查,事情便也无疾而终。
那时国际学校很多人都转骂丁珂,说她下贱,大伙为她主持公道,她还执迷不悟、自甘堕落,迟早有天死在李暮近手里。
一语成谶。
那年的秋天枫叶漫天,街角、路边一片霞光,像诗那样浪漫,一场大火突如其来,烧尽了秋色,也烧死了那个为美色所累的姑娘。
李暮近睁开眼,回忆暂存,音乐、欢笑回到耳朵,神思也回到游艇,回到这片海。
如果她不是她,下意识隐瞒什么?
只有她清楚他会威胁她,才会想方设法规避。
她清楚的原因当然是,她就是她。
他低头看看酒,不知不觉见了底,他却一直没放下杯。转身时把酒杯放到桌上,回到赌桌。
台球案旁边,刚进行过np,一地黏腻,服务员来清扫,淫虫上身的男人甩着那根东西猥琐地求欢,骚劲儿下不去的女人坐在台球案子张开双腿。
学姐带几个男人过来把他们轰走,翻白眼、嫌恶地骂:“没他妈床啊把台球案弄这么恶心!”
几个男人巴结地帮着服务员收拾,有女孩哄着学姐先坐到了沙发上。
“这不正常吗?怎么突然这么气?”有人拿杯酒过来。
学姐打听丁珂:“那个政法学院的丁珂有什么背景吗?”
“她啊?不懂,没听说过。”
有女孩“欸”一声,凑过来,说:“之前李暮近案的受害者是不是就叫丁珂啊?”
“是,她跟那个丁珂同名。”有人答。
又有人想起来,“这个游艇是李暮近的吧?我看新闻上说,李暮近精神病好了,又继续上学了。还什么一改过去的混蛋德行,有礼有节又好学,简直脱胎换骨。她妈去五台山还愿回来就送他一艘游艇,希望他保持状态,从此以后,乘风破浪、砥砺前行。”
有人笑出了声:“这是找枪手写的稿子吧?他妈我知道,春晚上唱歌都念错字,上热搜以后痛哭流涕地解释,说当时发烧了,脑子没有跟上嘴。”
“太有画面了。”
他们当中有跟学姐一样拉皮条的,说:“江好组的局,应该是借李暮近的游艇。”
学区一个大学生在这时问:“就是说,李暮近没来呗?”
有女孩挤眉弄眼地打趣她:“这话把你小心思暴露干净了,想看看这哥是不是新闻上拍到的那么帅吧?”
大学生脸一红:“谁想看这么歹毒的人啊?”
“看一看、评一评又不代表三观不正,怕什么啊。夸他长得帅,又不是否认他作恶的事实。”
有人说:“他应该没过来,有他的局都会提前说,怕他阴晴不定,突然来火,他身边人更怕,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聊着,学姐注意力还在丁珂身上,“没有背景,她怎么那么牛?她是什么东西没人告诉过她?她在拽她妈啊?”
大伙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她还在想丁珂。
“学法的理解一下,我老觉得干法律这行的人眼都长在头顶上,拽什么的太正常了,以为自己能伸张正义呢。”有人言语间毫不掩饰恶意偏见。
有人说:“这还不好说嘛?抽她。”
“对啊,都是自己人,就她一个外人,手机又都收了,就算她一五一十都记得住发生什么,咱们人多,一口咬定不是,谁信她啊。”
学姐正来气呢,被撺掇也顾不上权衡利弊,眯起双眼,攥紧拳:“我把阿嘉安置在了1103,丁珂要去找她必须穿过第三层的甲板。”
有人“操”了一句:“够坏的哈,那帮二代正跟上边玩儿牌呢,从不让上,她等下还能好好地下来吗?”
一个猥琐的男声这时插入:“没准儿她巴不得呢,大半夜上这,说是找人,其实就是想靠那张脸勾搭上谁吧?好家伙一下迈入名媛行列了。”
“哈哈——”
丁珂问了管家1103客舱具体位置,从船首电梯上了三层会客区,跟露天沙龙玩牌的众人打个结结实实的照面。
一对多,她很平静,欲解释来意,一个男的先走过来:“没人跟你说不要上三层吗?下边两层那么大地方不够你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