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好各怀心事,沉默了一路。
前边,便是姑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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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喝药了。”
侍女侍立在床边,轻轻唤着锦帐里人。
崔茵干脆将脑袋蒙在被子里,向里侧卧,一动不动。
侍女心里着急,今日摄政王下船不知去了哪里,临走前再三叮嘱她们照顾好夫人,夫人却怎么也不肯起来吃药。
大概是身心俱疲,心底被李承璟彻底摧毁了出逃的希望,崔茵大病一场,李承璟便也不着急,慢慢走水路回建康。
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两日船停在了靠近姑苏的一处码头,李承璟似乎有要事要忙,将阿珩和她分开来,不许她再见到阿珩,以防她再想逃走。
就连春草也被他关押了起来。
因为生病,自那晚之后,他倒也没再强迫她。只是崔茵眼睛里都失去了光华,不哭不闹,像是认命一样,颓然的在床上养病。
纤纤一握的腰身,如今更是瘦的像是细柳,经不起风吹。
无论李承璟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与他讲话,就这么平静无波的看着他。
李承璟恼怒,却又觉得放下心来。他觉得崔茵已经再也没有能挣脱的后路了,等她病养好了,慢慢就会接受现实的。
毕竟她那么爱阿珩,不可能再逃走了。
姑苏天通教生乱,朝廷派了萧绪桓来平乱,李承璟却不以为意,不过区区几百人,萧绪桓一再立功,这一次被他遇到,说什么也不会让他抢了风头。
今日趁大军还没到,他下船去姑苏一趟,与官府的人商定好了计划,匆匆赶回,便听到侍女唤崔茵喝药的的声音。
“药给我,”他撩起帘子,看了她蜷缩在墙边的身影一眼,亲自端了药来喂她。
崔茵蒙在脸上的被子被他掀开,闭上了眼睛。
李承璟低笑,“你若不吃药,那就是病好了。”
崔茵还是不理他。
他将人转过来,细细打量了一番,见她似乎真的好转了许多,脸色比前几日好些了,便低头吻了下去。
崔茵推不开他,便用力咬了一下。
李承璟大笑,“看来真的是好了。”
他静静看着她的眼睛,想起明日的计划来,叮嘱道,“明日我不在,侍卫全部留下保护你,”
“茵茵,别再想跑了。”
作者有话说:
就跑就跑,明天真的跑了,去找男主啦~
第16章
崔茵很快明白了李承璟所说的明日之计划。
他要和官府之人前去捉拿天通教信众,将自己留在了这艘停靠在姑苏城外的船上。
沉默良久,她开口问他,多日不曾开口说话,嗓音有些喑哑。
“阿珩呢,你把阿珩还给我。”
李承璟笑了出来,“什么叫还给你?茵茵,那也是我的孩子。”
“在此停留多有变数,阿珩体弱,我已经叫人送他先回建康了。”
崔茵从不怀疑他对阿珩的爱,但横亘在她心里的一道坎,是李承璟温柔之下的薄情和决绝,他可以为了获得崔家的帮助以妻为妾,可以骗自己已经替阿珩寻到了良医。
她垂眸,极力压抑住内心翻涌的情绪,要他保证,“李承璟,若你还有良心,就应当好好对阿珩。”
“我要你发誓,无论我生前还是死后,你都要对阿珩始终如一,做好一个父亲,替他寻医问药,不能让崔家伤他分毫,”她抬眼看着他,唇角浮起一抹笑来,“不然即便我化作厉鬼,也要讨你的罪。”
李承璟连忙打断,“好端端说什么生死……”
这话说的怪异,但他也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崔茵病了那么久,有些胡思乱想罢了。
看着她有些较真般的目光,似乎他不保证她便又要闹,李承璟只好点头,“自然是,我答应你。”
……
是夜,李承璟便离开了。
他交代好侍卫与仆妇,务必看好崔茵,想来这一片城郊之地,远离天通教犯乱,也不会有事。
临走,他答应崔茵将春草放了出来。
春草心有戚戚焉,听说阿珩已经被李承璟送回建康了,睁大了眼睛,“那娘子,我们还逃吗?”
她并不觉得崔茵会就此放弃,如果此时不逃,等会到建康,那便是一辈子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如果要逃,就意味着崔茵要与阿珩就此母子分离。
春草不确定她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
夜深,侍卫守在船舱的门口,原本有些瞌睡,听到有脚步声,连忙开门拦住里面的人。
春草道,“今日是夫人亡母的忌日,再有半个时辰便是明日了,夫人要下船去岸边给亡母烧纸祭拜。”
她挑眉看着几个侍卫,这样的理由,他们不会一口回绝。
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王爷临走有交代,夫人……不得下船。”
春草瞬间变了脸色,“夫人这一路郁结在心,久病在床,你们也是知道的,王爷千辛万苦寻回了夫人,怎会忍心看夫人因为错过亡母忌日自责难安。”
“夫人身子骨本就柔弱,又大病一场,若是因为你们阻拦而病情加重,”她伸出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这几个人,冷声道,“看你们怎么和王爷交差!”
这几个侍卫并不如在钟山时那几人好说话,他们想着,摄政王严令要求过,毕竟这位夫人可是逃出来过一次的,他们不敢轻视。
可他们也知道,如此一个弱女子,小世子也被提前送走了,在人生地不熟地姑苏城郊,又能出什么事。
正犹豫着,春草冷哼一声,“你们就是看夫人好欺负,不怕得罪,想着夫人不过要被养在外面,哪有巴结正经的摄政王王妃好处多,恨不得夫人生病起不来呢!”
几个侍卫听她胡搅蛮缠,吓出了一身冷汗,他们是李承璟身边的人,自然知道两个王妃之间的秘闻,虽没有这个心思,但若是被她告状给摄政王听,怕是也免不了被责罚。
“春草姑娘,你可不能这样含血喷人……”
春草不依不饶,“你们心虚,被我说中了,不然夫人想下船祭拜亡母这样一点小事,也要被你们如此阻拦?”
……
河岸边,春草抱着一沓侍卫去附近弄来的祭纸,扶着崔茵下了船。
这河岸与码头偏僻,两侧都是山,月色半遮半掩在山后,江水泠泠,河堤遍布着干枯的杂草与枯枝。
崔茵手心紧握着,不知不觉冒出了冷汗,只有这一次机会了,虽机会渺茫,她也不想错过。
“夫人,不能再往前走了,就在此地吧。”
侍卫紧跟在她身后,见她沿着河堤越走越远,皱眉提醒道。
崔茵停下脚步,目光扫过这一片河岸,又看向那个侍卫,“寻一处平整的地方也不可以吗?”
那侍卫看向河边,欲言又止,只好点了点头,继续跟着她走。
终于寻到一处岸边,侍卫后头看向大船,在黑夜里只剩一点光亮。好在此处没了山顶的阻隔,圆月悬在空中,洒下淡淡的清亮。
火光燃烧着祭纸,侍卫知道祭拜亲人不能被打扰,几个人便站在不远处看着崔茵。
橙红色的火光映着美人精巧的下巴,规规矩矩在祭拜。
夜空中,忽然有异样的响动。
那声音似乎从船那边过来,几个侍卫忙起身察看,只见那艘大船瞬间被火光点燃,倒映着江水变成了血红色。
崔茵也惊住了,她没有料到,今夜真的会发生什么意外。
“快!护送夫人离开!”
远处有人高呼,却在下一秒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几个侍卫瞠目结舌,“是天通教!”
“快,夫人快走!”
崔茵没有半分迟疑,拉着还在震惊中没回神的春草向前跑,可前面漆黑一片,只有一条路。
侍卫忙左顾右盼寻找着路口,那天通教之人行事惨无人道,这次必定是冲着李承璟来的,才寻到了这处偏僻的码头。
可李承璟不在,刚才那人的一生喊叫,必是惊动了他们。身后果然有大片黑影和火把朝着崔茵的方向赶来。
一滴冰凉的水滴滴在了额头上,“下雪了。”
却又不是雪,如今已经要出正月了,江南的雪都化成了雨,顷刻间沾湿了衣裳。
崔茵回头看去,那天通教之人皆带了火把,原本还怕若是往山上跑,他们会放火烧山,既然下雨了,那便不用担心了。
不顾侍卫的呼唤,崔茵拉着春草,从一处斜坡上艰难的爬了上去。
几个侍卫急作一团,只好跟着她。
手刚攀上倾斜的山坡,要爬上去,视线里却忽然出现了一角裙裾。
“夫人……”
侍卫睁大了眼睛,却看见月色下,那张殊色的容颜上落了几滴雨,高高地俯视着他,下一秒,决绝地用力一推。
为首的侍卫滚落了下去,一脸的不可置信,剩余几个人也都惊呆了。
再抬头时,山坡上密密麻麻的荆棘密林里,早已不见了崔茵的身影。
……
这山上的荆棘和矮树丛生,若不是在冬日,叶片没有那么茂盛,崔茵和春草这样纤细娇小的身影也有些寸步难行。
正是这样,即便后面的人追上来,也不会比她们的速度快。
崔茵本就生着病,脚步越来越虚浮,但她总觉得耳边一会儿是天通教的追杀声,一会儿是李承璟的厉声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