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王氏常带孩子过去,我不知道出了事。”李思明咬牙跺脚,“我现在就去接她们回来!”
“回来!”李思清叫回李思明,“不能去!王府接王氏和孩子过去,若和平常一样,你这么急吼吼接回来,必定惊动了王相公,若是……是王相公特意打发人接的,你去了也接不回来,稳定!”见李思明急的脖子都红了,李思清厉声呵斥了一句,“你急什么!就算是王相公特意让人接过去的,也不过扣几天,绝不会伤害王氏和孩子,你急什么?”
李思明不停的错着牙,“王相公这是疯了!连你都信不过?连我都信不过?连自己的孙女儿也信不过?!他想干什么?他敢伤了幼仪和孩子一根寒毛,我一把火烧了他们王府!”
“镇静!”李思清呵斥了弟弟一句,“不到那一步!你只管放心,王氏和孩子必定平安无事!”
“那去城外庄子?我先陪阿娘和侄子侄女们去。”李思明用力咽下这一口恶气。
“不必了。”李思清有几分无力的挥了挥手,“不能抛下王氏和孩子,就是阿娘,也必定不肯。”
第407章 下一步
“大哥,你让阿浅南下,没想到今天这事吗?”两人相对无言沉默好大一会儿,李思明低声问道,李思清微微仰着头,好一会儿才答道:“已经生了反心的人,哪还会有回头路?阿浅心地慈悲,又是个有办法的,有她在端木华身边,至少端木华不会发疯。”顿了顿,李思清看着李思明接着道:“听到端木华火烧永安城的消息时,我后背都是冷汗。”
“一座空城……”李思明话没说完,就紧紧闭上了嘴,李思清看着他苦笑,“你也想到了?真要是一座空城,厉大将军那样身经百战、心思慎密的人,会引兵进城?端木华自小性子孤僻执拗,没有阿浅,他在这世上就没什么亲人了,这么个人,无牵无挂,一肚子仇恨,若真是发了疯,岂止生灵涂炭,这天下只怕要被他烧成一片焦土!改朝换代和一片焦土相比……”
李思清看着李思明,话没说完,李思明长长叹了口气,又叹了口气,“那咱们怎么办?韩家也反了,朝廷又乱成这样,官家活不了几天了,若是太子登基,百官必定惶恐不安,离心离德,若是四爷,那么个奶娃娃怎么激励将士?韩家南下,端木华北上,嗐!我看韩家和端木华很快就能直接对上了!”
李思明甩着手,这三家,他最不看好朝廷了。
“韩家想南下没那么容易,”李思清神情平淡中带着丝睥睨,“凡事要做最坏的打算,做最好的准备,这是阿浅的话,端木华南下的时候,我作了最坏的打算,让人星夜兼程北上联络北部各族,韩家若和朝廷开战,请他们南下,他们占领的草场都归他们所有,我还用了端木华的名义,双重许诺。”
李思明呛的一阵咳,朝廷也就算了,端木华的名义!“朝廷就算了,可莲生那个人……”
“这都是以后的事,一时想不了那么多,就算真到那时候,想再夺回那些草场,理由多的是,再说,答应他们占领的草场给他们,可没答应不能去夺他们原本的草场,总之,这是小事。”李思清摆了摆手,对于政客来说,这确实是小事。
“就算没有韩家,我觉得莲生要想北上肯定很快,咱们怎么办?阿浅在莲生身边这事,瞒不了几天,到时候,你怎么自处?咱们家怎么办?不光咱们家,还在常山王府,姚家,宋……大嫂家也不能不管!”
李思清有几分烦躁,抬手不停的揉着太阳穴,“我也没想出什么周全的办法,官家还在,先等等看吧,如今情形多变,几天后也许就又是一番情形了,只能等等看了,你最近留心找找端木华留在京城的心腹主事之人,先联络上,就说,问问阿浅到了没有,身子可还好。”
“行!”李思明爽快答应。
宋皇后还住在她那间宽大奢华的宫殿内,宫门却时刻紧闭,门口守着内侍,除了内外递送东西,不许其它人进出。
殿内,宋皇后面容浮肿、脸色苍白,呆坐在锦榻上,双目无神也没有焦距的看着窗外,自从太子被高墙圈禁,她被锁在这座宫殿内以来,除了最初那些天她整天放声号啕,哭到声嘶力竭,再之后,她就是这样了,整天吃饱喝足就坐在榻上发呆,身边的人若是开口劝说,她就开始放声号啕,以至于没人再敢说话,只任她呆坐茫然。
姜嬷嬷进来,眼里闪着希望的亮光,上前曲膝道:“娘娘,家里来人了,有要紧的事!”
宋皇后慢慢转过头,木木然好象是在看姜嬷嬷,姜嬷嬷满心的希望和喜悦顿时被宋皇后这幅样子浇灭了不少,这样的主子,真让人生灰意冷!
“娘娘,家里来人了,说是太子的事,能救太子和娘娘!”姜嬷嬷不得不放弃说话谨慎这一项原则,宋皇后如今这幅状况,不适合谨慎委婉。
“太子怎么样了?他们杀了他没有?我的儿啊……”
“娘娘!”姜嬷嬷一声厉呵打断了宋皇后眼看要喷薄而出的嚎哭,“您再这样不死不活只知道哭,太子就真要死了!”她实在忍无可忍了。
“家里来人了!”姜嬷嬷几乎咬牙切齿道:“娘娘赶紧净面换衣服,这样子怎么……”宋皇后如今这幅样子,不管谁见了都会觉得她没救了,唉!
宋皇后被姜嬷嬷一块热热的大棉帕子用力搓在脸上,一激一痛之下,打了个机灵,总算清醒了:家里来人了!来递信儿!来救她和儿子!她们有救了!
“快!叫进来!”宋皇后两眼放光,顿时象换了一个人。
姜嬷嬷松了口气,手下加快,侍候宋皇后净了面又抹了些脂粉,再点了唇,换了衣服,这才亲自出去,带了来人进来。
来的是个眉目清秀的青年内侍,内侍垂着躬身,进来就磕头。
宋皇后皱眉看着内侍,这人她眼生得很,好象从来没见过。姜嬷嬷在旁边低低提醒,“这是姑娘从前的大丫头紫玉的儿子,姑娘刚进宫的时候见过他,见他生的机灵,就给了恩典,让他净身进了宫,如今在内厨房当差。”
内侍垂手侍立,浑身上下透着卑微,一动不动听姜嬷嬷介绍,这么多年,他早就学会把恨藏的深深的,深到连他自己都几乎觉不出来。
“原来是紫玉的儿子,”宋皇后神情一松,“倒出息了,可惜紫玉死的早。”
“是,儿子进宫第二年就病死了。”姜嬷嬷带着几分叹息,是个没福的。
“说吧,家里说了什么?是谁交待你的?”姜嬷嬷替宋皇后问道,内侍上身往下弯了弯,“是老侯爷是小的带话给娘娘,老侯爷说,娘娘不能坐以待毙,娘娘再不有所行动,一旦四爷立太子的大礼好了,三爷和娘娘不是一根白绫就是一杯毒酒……”
“大胆!”姜嬷嬷一声呵斥,这么说三爷和娘娘,这是大不敬!
内侍低头躬身,宋皇后抖着嘴唇,“让他说!父亲还说什么了?”
第408章 挑事
“老侯爷说,”内侍抬头看了眼宋皇后,眼睛里没有畏惧,亮的令让宋皇后莫名心惊。“不能坐以待毙,太子、娘娘,还有宋家,不能任人宰割。”
宋皇后听的激动,姜嬷嬷两只眼睛也亮的出奇,内侍看了两人一眼,淡然的垂下眼皮接着道:“家里已经打听清楚了,官家的身体已经油尽灯干,撑不了几天了,老侯爷的打算,一不做二不休,救出太子直接扶太子登大位,老侯爷打算在元旦那一天发动。”
“元旦?!”宋皇后一声惊呼,带激动带害怕,声调明显发抖,姜嬷嬷也一样的激动害怕,直盯着内侍,哑着声音问道:“老侯爷真这么打算的?谁统总?家里哪有……”姜嬷嬷把后面的话硬咽了回去,宋家,哪有能顶事撑台面的人?就是老侯爷……老侯爷哪有什么本事?胆子又小……
“这真是老侯爷的话?”姜嬷嬷想着宋氏族里那些人,越想越疑惑。
“是!”内侍扫了眼宋皇后,“这是老侯爷当面吩咐我的话,至于嬷嬷说的统不统总的,小的不知道。”
宋皇后闭着眼睛,双手紧扣抵在下颌,嘴唇动的飞快,嘀嘀咕咕不知道念叨什么,姜嬷嬷眉头拧的更紧,内侍飞快的扫了她一眼,脚尖不易觉察的挪了挪,“小的觉得府里象是添了不少人,有一位小的从前在俞相公府里见过。”
姜嬷嬷一双眉一下子舒展了,她真是糊涂了,太子做了几十年的储君,积下了不知道多少人心人才,从前这些人才都在俞相公手里的握着,俞相公消失,这些人自然就会聚在宋府周围,有这些人才,能有这样的举动决定也是常理之中,老侯爷还有几位大爷,本事虽没有,好在听话……
“元旦那天,娘娘该怎么做?老侯爷交待过没有?”姜嬷嬷疑惑褪尽,心神就集中在元旦行动这件事上了。
“交待了。”内侍暗暗松了口气,娘娘是只蠢货,姜嬷嬷却不好糊弄,这么些年,也亏的姜嬷嬷在娘娘身边照应,不然,娘娘这样恶毒之极的蠢货,早就死的骨头也化掉了!
“老侯爷说,宫里最好乱一乱,最好宫里先乱,这样,外面一来好动手,二来,也是为了太子登基顺顺当当。”
姜嬷嬷立刻就明白内侍的话意,太子要顺顺当当登基,官家得先死了,官家如今已经是油尽灯干,自然会受不住宫里的动荡,确实是好主意!
“老侯爷的意思,”内侍瞄着姜嬷嬷的脸色说话,话说到一半,却被宋皇后一声尖叫打断,“乱?怎么乱?我手里没人了,家里难道不知道?再说我又被禁在这殿里不能出去!这不是难为我吗?家里就知道难为我!”宋皇后愤然非常。
内侍垂手不响,姜嬷嬷侍候宋皇后许多许多年,早就淡定了,看着内侍示意,“娘娘心疼太子,心里难过,你接着说,老侯爷还说什么了?老侯爷什么意思?”
“老侯爷说,娘娘刚经了劫难,让娘娘不必顾忌太多,只要能乱起来,越乱越好,老侯爷的意思,宫里若是走了水,这乱就能乱的不能再乱了。”
“这是个好主意!”姜嬷嬷失声赞赏,宋皇后眉头舒展,放火这事容易,交给姜嬷嬷就行了。
“赏他!”宋皇后精神十足的吩咐姜嬷嬷,姜嬷嬷忙取了装了两只小金锞子的荷包,递给了内侍,内侍躬身谢了,垂手退了出去。
“娘娘,现在就得准备起来。”姜嬷嬷容光数焕发,“离元旦可没几天了,宫里水龙水缸齐全得很,这场大火要想烧起来,得备不少东西!”
“这事就交给你操办了!”宋皇后立刻将这件大事指给了姜嬷嬷。
韩家宣布自立为王的事,很快就在京城流传开了。
瑞宁公主气的浑身发抖,一阵风般直冲外院去寻韩征。
韩征正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喝闷酒,韩家宣布自立为王的事,他知道的比一般人都要早些、也仔细些。他知道翁翁声泪泣下的祭过了天地祖宗,他知道那个姨娘养的弟弟,被立了世子,他也知道那主帅之位,从翁翁手里,直接交到了那个姨娘养的弟弟手里!
阿娘带他们兄妹来京城时,想到如今的情形了吗?阿娘要带他们兄妹来京城时,翁翁是怎么想的?那个时候,翁翁就准备扔掉他们,扔掉他和妹妹,扔掉他这个韩家嫡长孙了吗?
翁翁没把自己当韩家人、当成他的孙子看,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者是……自始至终都是?因为阿娘吗?因为阿娘妹代姊嫁,因为阿娘害死了那位应该嫁给父亲的大姨娘?都是简家女,翁翁究竟是为什么?就算阿娘有不是,他和妹妹有什么过错?他和妹妹身上流的是韩家的血,究竟是为什么?!
韩征仰头,一口喝干杯中闷酒,他这个韩家弃子该怎么办?
“韩征!”门外传来一声怒极的厉呵,“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阿爹是怎么待你的?把你当我一样疼爱!把我嫁给你!你那胸膛里装的是人心人肺吗?阿爹哪一点对不起你?我们黄家哪一点对不起你?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狼心狗肺!”
瑞宁公主气极了,可她智力有限才华有限,就连骂人的本事也有限,一怒之下又少了几分智商,就更想不出词句,翻来覆去就是狼心和狗肺。
闷酒最上头,韩征已经喝了不少,目光定定的看着瑞宁公主,瑞宁公主被他盯的更加大怒,他什么时候敢这么看她?这样挑衅她?
“你这个混帐东西!”瑞宁公主的愤怒升级,原本就不怎么样的口才干脆一点也没有了,只会一遍接一遍的骂,“狼心狗肺!混帐东西!狼心狗肺!”这两句骂哪能发泄出瑞宁公主涛天的愤怒,瑞宁公主冲前几步,一把抄起桌子上的酒壶,冲着韩征的脸用力全力砸上去。
第409章 错断
韩征抬手抓住酒壶,壶中的酒却洒了一脸。
“我妹妹死在你手里,我阿娘死在你手里,我狼心狗肺?”韩征握着那只酒壶,笑出了声,笑的前仰后合,泪流满面。
瑞宁公主被韩征笑的从里往外渗寒气,“别笑了!别笑了!我的话你没听到?别笑了!”
韩征压根听不到她的叫喊,直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站起来,垂着手,不时笑一声,从瑞宁公主身边擦过,出门走了。
瑞宁公主呆呆的站在屋里,直觉得寒意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自从出了京郊大营闯进京城的事,从前不管白天黑夜从没关过的城门就恢复了久远的旧制,落黑关门,天亮再开。
天边泛起鱼肚白,守城兵推着沉重的城门刚开了条缝,韩征一人一马纵出城门,直奔北方。
早朝早就停了,本该是早朝的时候,官家半躺在勤政殿内的炕上,面无表情看着双膊捆在背后,跪在炕前的韩征。韩征垂着头,睁着眼,头几乎呛到地上,死人一般,官家看他的眼神,也仿佛看死人一般。
“送他回府,好好将养。”官家平和的声调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阴森感觉。
“召王相、黄相、杭枢密、钟大学士、翰林邵盛觐见。”看着两个小内侍架出韩征,官家声音清晰缓慢的吩咐道,该册立太子了。
李思明进了丰乐楼,回想着那个小厮的指点,转弯抹角,越走越热闹,穿过热闹喧嚣的湖东边,又转了四五个弯,才看到小厮说的挂着彩色缨络的灯笼,紧几步进了小院,小院正中一明一暗两间上房,上房周围花木葱茏,倒是个雅静的好地方。
上房里温暖如春,炕上已经摆好了酒菜,屋角垂手立着两个小厮,李思明左右看了看,脱鞋跳上炕,伸手摸摸银酒壶,温温的正好,李思明倒了杯酒,端起来一口喝了,满意的咋了咋嘴,莲生的小厮就是体贴。
李思明吃了几口菜,又盛了碗汤喝了,中间又倒几杯酒喝了,还是不见人来,下巴冲屋角侍立的两个小厮抬了抬问道:“你们主家呢?还没到?”
“回二爷,小的主家实在来不了,二爷体谅则个。”小厮中的一个上前半跪答话,正是白水。
“是你啊!”李思明笑起来,“你让人把我叫这儿来,还什么主家来不了?!”
“二爷是小的半个主子,借小的几个胆儿,小的也不敢跟二爷论主家,小的是替我们爷和夫人请二爷呢。”白水和李思明最熟,说话也随意。
“你在京城就太好了,你们爷走的时候就把你留下了?”
“是!”
“你说你们夫人,你们夫人到南边和你们爷见着了?”李思明第二句就紧着问李思浅。
“是!爷已经接到夫人了,”顿了顿,白水又笑道:“不敢瞒二爷,夫人刚启程,小的就知道了,递了信给爷,爷到湘州城接的夫人。”
“到湘州城?”李思明立刻想到了端木莲生突袭湘州的事儿,“你们爷突袭湘州城是为了接你们夫人?”
“小的不知道。”白水笑眯眯看着李思明,爷又没跟他说过,猜测这种事,李家二爷可以猜,他可不能乱猜乱说话。“还有件事也得禀了二爷,请二爷恕罪。”白水说着,双膝跪地连磕了几个响头。
“先别磕头!什么事?你跟你说,真有什么事,磕头也不管用!”见白水说话前先这么郑重的磕头,李思明的心猛然一跳就提起来了。
“是丹桂姐姐她们的事……”白水几句话说了丹桂她们怎么找的他、怎么说的,他又是怎么安排她们出李府南下的,李思明听的目瞪口呆,曲着手指一停的敲着脑袋,“这几个丫头……这几个丫头!到南边没了?见着你们夫人没有?”
“还没有,她们没走湘州那条线,算着行程,应该快到了。”白水看着李思明笑,被几个丫头因为一句话识破真相,这事真够让二爷郁闷的。
李思明满肚皮闷气,白水看着他笑问道:“二爷找小的,有什么事没有?”
“没什么大事……是没什么事,如今这局势……唉!我就是想问问你们爷在京城留了人没有,毕竟,靖海王府那边,端木族里,还有城外姚世子妃,你们府上还有位姑娘,你们爷凡事想的周全,肯定留的有人,没想到是你留在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