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御宅屋 > 都市言情 > 华灯初上 > 华灯初上 第50节
  晚上,她收到曹跃飞的电话。
  他刚刚做完一台八个小时的手术,看到苏然的微信后,给她拨了过来。
  “有了姓名就会好办许多。”他坐在办公室休息,“我明天问问妇产科,我有位关系很好的师姐在那里,让她也问问其他医院的同僚。”
  “好。谢……”她习惯性地要想说“谢谢”,却意识到,也许应该说的是“对不起”。
  “你吃饭了吗?”她顾左而言他地说。
  “叫了外卖,等会和同事一起吃。”曹跃飞嘴边噙着微笑,“你呢?”
  “我也吃了。跃飞,”她决定摊牌,“我现在在c市。”
  “你去c市了?”曹跃飞感到意外,“去c市做什么,出差吗?”
  “不是,”她看着酒店的便签,左手无意识地翻动一张纸的页脚。她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问,“还记的我们之间‘一月为期’的约定吗?”
  那头安静了下来。
  “记得。”他说。
  似乎已经有了预感,在苏然开口前,他反而笑说:“还有三天就一个月了,是要提前转正了吗?”
  苏然没有回答。
  沉默了十来秒。
  “……好,”他微微叹气,“我知道了。那干脆让我来说吧,苏然——我们提前结束吧。虽然我们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开始过,但是一个月的约定就到此为止了。我是外科医生,给人开膛破肚、做心脏手术是家常便饭。但我知道,心脏可以治疗、甚至移植,但是心不能。”他顿了下才问,“是那个位置的人回来了吗?”
  话语在苏然嘴边打转了好几圈,她才慢慢说道:“你真是位聪明敏锐的医生。”
  “可惜还没轮到我看诊,你就痊愈了。”他却叹道。
  苏然不知如何接话。
  “不过无论怎样,”他又把话题捡起来,“恭喜你痊愈。其实现在我还挺轻松的,相信你也是同样的感觉。”
  听他这样讲,苏然在电话那头松了一口气:“谢谢你,跃飞。”又吞吞吐吐,“如果……你不方便,那件事情也不必……”
  “你多虑了,苏然,”曹跃飞磊落直接地说道,“我并不是因为要讨好你才帮你忙。朋友之间的人情往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现在我帮你,以后也许也有你帮我的时候。”
  “好,”她欣赏他的干脆利落,也不多言,“等我回了a市一定请你吃饭。”
  “这次可别再食言,你说过请我吃饭的次数可大大多于实际行动的次数。”他调侃她。
  “这次真不会了。”她认真说道。
  第55章
  临睡了,苏然捧着手机,给陈焕庭发信息:你在干嘛。
  大概过了五分钟,陈焕庭的电话打过来。
  “我在医院。”他说。
  “会不会影响你?”苏然问。
  “没事,外公已经睡了,我在会客厅,看得到他。”
  “我来陪你吧。”
  “不用,你好好休息,医院也没多的床。明天早上几点的车?”
  “11点25。”
  “好,我来送你。”
  静了静,苏然又问:“陈焕庭,你怕吗?”
  那头微微一愣,似乎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她在问什么,他说道:“不怕了,已经过了那个时期了。我比较担心我妈。”
  “如果害怕,可以告诉我,这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苏然说。
  他静静笑了下,目光落到病床边的相册。红色封面的硬壳影集放在最上面,即便事情弄清楚只是虚惊一场,可那抹红落入眼里仍让他感受到一种绝处逢生。顿了顿,他说道:“其实死别并不可怕,怕的是生离。”
  苏然忽然没了声。她紧紧地攒着话筒,一动不动,似乎意识到他在指什么。
  “在你昨天问我小姨的事情、到今天我妈道出真相这段时间,我感觉前所未有的恐惧。苏然,我想过一千种和你的关系,但是唯独没有想过这一种。有一刻我想,即便是我们什么都不是,别说朋友,哪怕就只是陌生人,此生永不会相见,也会让我感到万分庆幸。但如果你真的是我的表妹,这会是我人生最绝望的悲剧。”
  那头静了许久,终于传来低低的啜泣:“……我也是。”
  -
  苏然早上与孙强详细说了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孙强问:“有没有可能冉兰兰不是医药公司的职工?我问过当时的接洽朋友,他们都说没人叫冉兰兰。但是确实有人记得有位孕妇和杨素梅同住,还以为是她的亲戚。”
  “不是亲戚!”苏然一听到“亲戚”两个字差点跳起来,条件反射般地否定,“我问过她在c市的父亲了,绝对不是她的亲戚。”
  “杨素梅在a市的社交圈子其实很狭窄,应该好查。”孙强听她语气着急,连忙安慰她,“现在有了相对明细的线索,也算一件好事。”
  挂了电话,时针已指向10点。苏然买了11点多的车票,现在差不多要出发了。可她翻看手机,上午既没有陈焕庭的微信,也没有他的电话。
  也许他昨晚太辛苦,还在休息。
  她独自下楼吃早饭。等到早饭吃完,手机也没响一下。她办完退房,心中渐渐涌起不安,就在她要给陈焕庭打过去的当下,他的电话来了。
  她几乎秒接。
  “苏然,”他的声音疲惫又低沉,带着悲伤的恳求和苦涩的慌张,“你打车来医院。越快越好。”
  -
  苏然在病房外面见到了陈焕庭。
  苏然用目光询问他,但他并没有回答——这个回答已经是令人心痛的回答。
  他默然抓住她的手,几乎是带着她小跑般冲进病房。里面已经围了一圈人,除了陈国栋和杨素珍,还有她没见过的亲戚。陈焕庭拨开人群,将苏然带到病床前。杨启明仰躺着,眼神远不及昨日那般清明。
  “外公,外公?”陈焕庭低下身,轻声叫他。
  “啊……”杨启明微弱应道。
  “我把她带来了。”陈焕庭说,“昨天你见过她的,是苏然,小苏。”
  杨启明浑浊的目光看看苏然,仿佛已经不记得昨日才见,又看向陈焕庭,含糊地说道:“……是她吗?”
  “是她啊,”陈焕庭忽然哽咽,“一直都是她啊。”
  苏然眼眶一下红了,倾身蹲下来,跟着陈焕庭叫了声:“……外公。”
  杨启明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下。
  杨素珍泪水长流,覆上杨启明的手,轻言说道:“爸,你放心吧……”
  闻言,杨启明似乎真的放下心中大事,安然地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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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启明的丧事办得很低调。临近春节,杨家人在他生前的教育系统发了讣告,朴素地举办了追悼会。陈焕庭是杨启明唯一的孙子,苏然知道他从小与杨启明亲近,便和单位请了三天的假,留在c市陪他。等到第三天,苏然犹豫要不要再延长假期,陈焕庭却说:“你先回去吧,我还想在c市多陪下我父母。”
  苏然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我的年假有7天,我可以再申请的。”
  陈焕庭说:“我知道,但是a市的房东不是也在催你回去吗?我昨天听到你打电话了。”
  是的,苏然的房东上个月底告诉她,这个月后他不续租了,因为他的儿子有了女朋友,要来自住。昨晚房东又打电话来问她找好房子了没,什么时候搬。如果不来c市的话,她确实是在a市看房子的。
  “我现在走,你怎么办?”苏然问。
  陈焕庭笑了笑:“我这么脆弱吗?虽然外公去世我很伤心,但我并不想用这件事情来绑架你。生老病死,我们都要学会坦然接受。而且在c市我还有我妈我爸,还有很多亲戚。悲伤如果分担一下,也没那么浓。”说到这里,他神情忽然定住,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变得深沉。
  苏然接触到他的目光,忽然意识到他想说什么。
  果然,过了两秒,他说:“当年你父亲去世,你只有你一人。”
  其实不止如此,苏然不仅孤身一人,还被忽然告知自己不是亲生,昔日姑姑全然不看二十年的亲情,在金钱面前与她撕破脸皮、对簿公堂;为了完成她爸爸的遗愿,她仰仗沈家,即便明知自己不爱沈睿、沈睿对她也未必专情,她也无法拍桌走人。
  只是她没想到陈焕庭会由己及人,提到她的这件事。她心头微微一颤,有点细碎的委屈,可更多的是对他这份理解的释然感动。那年她父亲去世,他也曾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做了她生命力唯一的光。
  她摇了摇头,纠正他:“不对,我还有你呀。当年不是你陪在我身边吗?”她鼻尖发酸,眼中泛起朦胧的水汽,“当年是你陪着我,现在换我陪着你了。”
  陈焕庭久久地看着她,无声的情愫在二人之间流淌,忽然间,他说:“报告。”
  “什么?”苏然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可还没等她做出反应,他直接上前一步,低下头,吻住了她。
  潮湿的吻,阔别已久的吻。
  嘴唇上的细胞像是泡腾片滑进了水里,每一个都沸腾叫嚣起来。它们在渴求、在祈祷、在哭泣,像久旱龟裂的大地终于等来了令人心醉的甘霖。
  他们曾经那么熟悉,在他进入她身体的时刻,便已然进入了她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苏然忽然听到自己巨大的心跳声音,几乎要撑破她的耳膜。她猛然回神,一把推开陈焕庭,羞恼地说道:“你又越界了!”
  “我打过报告了。”他佯装无辜。
  “谁同意了?!”
  “……你说不能动手动脚,我也没动手动脚。”——他确实没动手脚,他动的是嘴唇。
  “陈焕庭,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无赖!”苏然又好气又好笑,他居然跟她玩儿文字游戏。
  “可是,”他索性圈住她,将鼻尖抵在她的鼻尖上,轻啄一口她的樱红小唇,低低问道,“你也喜欢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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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然一回到a市,就被陈倩迫不及待地拉出来八卦。因为大黄,苏然不得不请了陈倩这尊大佛,告诉她因为陈焕庭外公去世,她要在c市多呆几天。就这简简单单一句话,陈倩感受到了宇宙爆发般的海量信息。
  “我说什么来着,你们还死活不承认,”陈倩脸上神情之丰富,融合“叹息、着急、鄙视、呵呵哒”等多种心里活动,暗含“我压中宝了”、“我终于松一口气了”等多句台词,目光火辣辣地盯着苏然,“你们就老实交代吧,到底什么时候开始的,是不是研究生时候就有一腿了?”
  “就因为他外公的事情我们才一起的。”苏然挑着问题回答。
  “学生时代真没有?”陈倩跟侦探一样观察她的微表情。
  “有一点不错的印象吧……”苏然含糊其辞。
  这几乎等同于默认,陈倩差点拍案而起:“我就说!我那个时候就看出来陈焕庭很喜欢你!而且我也感觉你对他也有好感,是不是?”
  苏然不吭声,很微妙地低头喝咖啡。
  陈倩见她模样,长长叹一口气,感慨一般:“造化弄人、造化弄人啊!偏偏你那时又有个渣男男友,真是占着茅……”
  对方倏然抬头,陈倩及时刹车,话锋一转,笑嘻嘻道:“不过好事多磨,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现在是到哪一步了?一垒、二垒、还是全垒?”
  苏然哭笑不得:“你现在怎么这么黄?跟个臭流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