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子衿抬起了雾蒙蒙的眼眸,鼻翼隐微地翕动了一番,道:“我与温兄不一样,在这个泱泱熙攘的人间世当中,对待一些较为特殊的人和事,我反而会畏葸不前,瞻前顾后,思量很多。”
温廷安闻罢,一阵了然,思量了好一会儿,适才纳罕地问道:“苏兄可是在担忧,若是魏耷或是周围的人,晓得了此间真相,你与他们,便是难以回至从前的关系了?”
温廷安此言,端是一语中的,一针见血,切切实实地道出了苏子衿的困惑以及心病。
苏子衿静默了好一会儿,适才淡声说道:“温兄所言极是,我怕一旦坦诚了真相,后面所引发的结果,并不是我能够承担的。”
苏子衿垂下了眼眸,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所以……我现在变得特别患得患失,甚或是只要想到『魏耷』这个名字,便是刻骨铭心地感受到一种痛楚。虽然说,明面上,我能够与魏耷相处得特别自如,但实质上,我的内心戏很多,我会忍不住想很多,有种东西会驻扎在我的心底,剧烈地消耗我,哪怕我在明面上什么都没说,但光是清醒着的时候,便是切身觉得很累,很疲乏。”
温廷安眸底略过了一丝显著的凝色,她拂袖抻腕,很轻很轻地拍了拍苏子衿的肩膊。
温廷安委实不知该如何回应,语言在这样的时刻当中,成为了一个澹泊而苍凉的东西,她只能通过纯粹的肢体语言,来安抚苏子衿。
温廷安心下逐渐酝酿出了一个计策,她要为苏子衿和魏耷二人助攻。
虽然,在原著之中,关于两人的感情,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半着墨,但是,这两个人物,皆是与温廷安同生共死过的朋友,温廷安出于一种同侪之间的道义,觉得非常有必要襄助苏子衿。
她虽然不曾切身历经过这种情感与状态,但是,今刻听到苏子衿陈情,温廷安颇受触动。
两人正叙话之间,外头传了一阵窸窣,传了傔从的声音:“少将回来了!——”
第261章
在时下的光景之中, 外头的傔从,速速前来值房通禀了一声,说温廷舜回了来。
兹话不亚于是一块巨大的磐石, 凭空抛掷入一潭深水之中, 顷刻之间, 便是掀起了一片千仞之高的庞大波澜,温廷安眼前一片莫大的恍惚,整个人有些发怔。
苏子衿闻言,对她莞尔说:“温兄, 那事儿便说到这儿了,我们翌日再好生商榷。”
苏子衿言讫,便是搴开了一角藏青门帘, 撩开袍裾大步离了去。
内室本身就有些昏晦的, 支摘窗之外的日色,由鎏金淡成了一片绛紫之色, 温廷安一晌燃火掌烛,一晌捧镜自照, 细致地整饬了一番自己的仪容,比及一片拾掇停当之后,她便是朝着外出行去。
日薄西山,将要入夜的光景里, 夕光俨若一层薄薄的流纱, 衬出了一片柔软温实的质感,她纵目凝睇而去,庭院深深寂寥, 偶有啁啾鹊鸣与喈喈蝉噪响起,她行至此间, 万籁阒寂如谜,人籁飘渺无声,一个青年负手卓立于刺桐树之下,背影峻挺,身临玉树,仪姿从容,举止澹泊,一径地入了画中。
许久未曾见,温廷安眼前顿时弥散入一片涩胀之意,鼻腔亦是漫漶入了一片持久的涩然。
似是听着了动静,负手而立的青年,徐缓地转过了身来。
是夜夜入梦而至的那一张脸。
是温廷安暌违好多日的那样一副神情。
温廷舜看到了温廷安,原是冷峻锐利的凤眸,须臾,柔软了轮廓,自然而然地敞开了双臂,朝着她敞开怀。
温廷安鸦黑的睫羽剧烈地颤了一下,浅绒绒的眼睑深深地敛了起来,秾纤的睫毛在卧蚕处投落下了一片纤细的深影,淡紫透青的一溜光,从远空西山的方向,片略地斜照了过来,渐而在她的面容之上,清晰地镀上了一层薄软的辉光。
温廷安眉眸弯成了两道上弦月,按捺不住涌动的情潮,迅疾朝着温廷舜飞扑而去。
她扑上去的那一刻,温廷舜配合她的身量,劲韧瓷实的双臂适时伸了过去,朝上施力,稳稳当当地托起了她。
温廷安的世界便是朝上抬升而去。
也是在这样一个时刻当中,她为保持自己的重心,双腿缠住了温廷舜的韧腰。
这般的姿势,委实有些蒙昧,温廷舜倒吸了一口凉气,当下便将温廷安托起,一径地朝邸舍当中行去。
温廷安伸出两截藕白的臂,搂紧了温廷舜的脖颈,不知为何,她蓦觉自己的眸眶弥散入了一片濡湿之意,胭脂色的水雾氤氲于她的眸瞳之中,眼前是温廷舜矜冷的侧脸剪影,青年的面容由明晰逐渐变得朦胧,影影绰绰的一片,俨若远山一带素淡的一幅画,留白居多,委实教人看不清真切。
温廷安觉得自己变得有些患得患失了,明明她在官场之上,能够见招拆招,没有事能够真切地难倒她。
但是……
平心而论的话,她自己其实是有较为脆弱易碎的一面,只不过,这般的面目,她从来不会为外人看到。
她身居在大理寺少卿之位,自然不能教任何人看到她不那么坚韧的一面,否则的话,这很可能会造成军心动摇。
但在温廷舜面前就不一样了。
比及两人相处的时刻,她在他面前,便不是在是威严谦和的大理寺少卿,而只是一个意欲汲取温暖的女子,她会露出自己的憨态,露出一些小女子的脾性,露出一些较为真实的自我。
易言之,在温廷舜面前,温廷安会感到颇为松弛,也会感到很放松、自在、雍容。
公务、案牍、任务所裹挟而至的压力,也会变得极其轻盈,在与温廷舜相处的过程当中,这些压力,便是会被逐渐冲淡。这样的感觉,类似于一种精神减负,温廷安的身上,就像是扛着众多的担子,但有了温廷舜在,他会为她减轻众多的担子,很快地,温廷安便是会感到非常的松弛。
今后的人生,她的神识虽然是会一直绷紧,但是,时常会有人主动为她松绑。
这样的话,她就能活得很自在,也很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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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厢,温廷舜将温廷安揽入了怀中,他将她搂得非常紧实,两人的身躯,近乎是严丝合缝地偎紧在了一起。
温廷舜的大臂,如炽沸的热铁一般,箍紧了她,。
在这样的时刻当中,温廷安蓦觉自己的骨头,庶几是要被碾碎了,她整个人多少也有些喘不过气来。
温廷舜的体温过高,这般反而衬得她的体温很凉。
青年的力道,非常劲韧结实,温廷安被他搂抱住时,感觉他浓烈而潦重的念欲,是一种想要将她揉碎在身体里的念欲。
当下,温廷安忍不住捻起了一只小拳头,不轻不重地捶打了下温廷舜的肩膊,说:“你太用力了,能不能松开些?”
温廷舜闻言,这才稍微松开了一些力道,但两条铁臂仍旧紧紧得箍住她,并不松开分毫。
好像她是他叼在嘴中的猎物,唯恐她跑了一般。
温廷安伸出了手,纤细的素手,轻轻撩抚着温廷舜的后脑勺,俄延片晌,手顺藤而下,搂揽住了他的脖颈。
温廷安枕在了温廷舜的颈窝之中,耳屏紧致地贴在他的脖颈肌肤之上,谛听着他的脉搏动响。
青年的脉搏,形同他的心跳一般,如此强烈而有力。
温廷安伸手,隔着数层衣物,轻柔抚于温廷舜的.胸膛前,低声说道:“你的心,跳得很快。”
温廷舜正在大步行路,闻得斯言,垂眸下视,鼻翼适时抵在了温廷安的鼻峰之上。
两人的嘴唇仅有一纸之隔。
温廷舜的两条胳膊皆是紧紧托着温廷安,暂时无暇抽出手去『惩处』她,于是乎,他俯眸低眉,在她的嘴唇之上,不轻不重地轻咬了一下。
温廷安一记吃疼,眸色雾蒙蒙,薄唇溢出了一身细碎的嗔,她凝睇了他一眼,说:“你干嘛突然咬人?”
温廷舜继续咬了她一下,将她的嘴唇咬肿了去,说:“那你适才为何撩我?”
温廷安有些愕讶,对方竟是懂得『撩』之一字的意涵。
温廷安一错不错地凝睇向温廷舜,笑着说:“不错哦,有长进了,竟然是知晓了一些东西。“
温廷舜削薄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细线,但笑不语。
温廷安深深埋在了温廷舜的颈窝之中,深嗅着他身上雪松冷杉的气息,好久没有嗅到这样的气息了,这样的气息让她颇为怀恋与牵念。
温廷安搂得更紧,鼻翼捻蹭在了温廷舜的肌肤之上,一晌深嗅于他的雪松冷杉香,一晌徐缓地合拢上了眼眸。
这是一种,好舒服,好惬意,好安心,的感觉。
就这样深嗅着对方身上的气息。
温廷舜身上除了冷香,还有一层薄薄的汗渍。
温廷安垂敛下了眼眸,唇角勾起了一丝极浅的弧度,附在温廷舜的耳屏处,轻声地说道:“你身上的汗味,也很香。“
一抹黯色浮掠过温廷舜的眉眸,他显然没料知到温廷安竟是也会说情话。
少女的嗓音,俨若蘸过了饴糖蜂蜜一般,衬出了一份细腻温糯的质感,听在对方的耳屏之中,便是如摄魂夺魄了一般。
一股痒酥的质感,弥散上了温廷舜的心房,他摩挲着她的颊面,说:“这几日,可有遭受什么棘手之事?”
温廷安摇了摇首:“不打紧,最后都解决好了。”
她搂紧他的脖颈,曼声说:“是托了母亲与吕家的关照。”
温廷舜闻言,顿作一副了悟之色:“那就好。”
方离深庭,乍入内间,温廷舜将温廷安抱入床.笫之上,本是想要为她宽衣解带,哪承想,他将温廷安放置在床榻上时,发现她已然是阖拢了眼眸,浅浅地睡过去了。
温廷舜看着少女娴静姝美的睡颜,一时失笑。
他一晌拿起衾被,徐缓地为她罩上,一晌轻柔地托起了她的后颈,拿起簟枕,将其置放在了温廷安的后颈处。
行完这一切,温廷舜细致轻柔地摩挲着温廷安的面容,他的目色聚焦在了她的眼下眶。
烛火将少女的面容映衬成了一轴古雅素淡的画,她的皮肤瓷白如凝脂,这般倒是将她的卧蚕上的晕黑,格外得鲜明。
温廷舜的眸色凝了一凝,心道:『她应当是好些日子,没有休息好了罢。』
他沉眸低眉,鼻翼在少女的鼻梁之上轻轻地蹭了一下,末了,薄唇在她嫣红柔软的嘴唇上,落下极尽悱恻缠绵的一吻。
浅眠之中的少女,发出了淡淡的一记『唔』声,在昏晦的光影之中,她慵懒地睁开了双眸,纤细的素手,钩住了他的脖颈,道:“我刚刚是不是睡着了?”
温廷舜耙梳着温廷安鬓角间的发丝,“无碍,乏了便是休息罢。”
温廷安捧着青年的面容,说:“可是,你才刚回来,我本想好生同你叙叙话的。”
温廷舜道:“我和你一同休息,我也有些疲乏。”
温廷安眨了眨眼眸,撩开衾被,腾出一个位置,她拍了拍身侧的位置:“来,睡这里。”
第262章
温廷舜闻罢, 一抹凝黯之色浮掠过眉庭,他的容色黯得可以挤出水来,嗓音蘸然了一丝喑哑之意:“此话当真?”
温廷安不必不让地凝睇着温廷舜, 徐缓地说道:“我有哪次说话不是属实的?”
温廷舜安眸色黯了一黯, 俄延少顷, 便是在温廷安的近前徐缓地告了座。
温廷安能够切身地觉知到,身侧的床榻,显著地塌陷了下去,一阵寒沁沁的、几如冷松一般的凉冽气息, 以漫山遍野的势头,倾覆而来,将温廷安彻首彻尾的笼罩住了。
自然而然地, 温廷舜抻出臂膀, 朝着温廷安伸了过去,:“枕着?”
温廷安见状, 『嗯』了一声,凑身近前, 伸扬起了脖颈,仰起了下颔,一晌捻抚住了温廷舜的臂膀,一晌凑过脑袋, 不偏不倚地枕在了温廷舜的胳膊上, 须臾,她很轻很轻地蹭了一蹭,独属于成熟男子的郁热气息, 悄然蔓延了上来。
温廷安狭长纤薄的眼睑,淡淡地垂敛了下去, 邃黑的眼眸,敛成了一道下弦月的弧度,她的眼梢朝上勾勒起来,笑眼弯弯地凝睇着温廷舜。
她本就是枕在了温廷舜的臂弯之间,抬起螓首与他相视之时,两人的鼻翼就这般不经意地触碰上了。
从温廷舜的这个角度俯望过去,他能够明晰地看清楚她的脖颈纤细秀美的线条,肌肤白皙如凝脂,在案台烛火的洞照之下,颈部肌肤透白得庶几可以晕染出一片飘渺的光华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