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停下脚步,输入:【知道了,祝愿叔叔身体早日康复。】
盯着屏幕一分钟,顾时屹没有给她回复,她收起手机,往实验楼外走去。
那会儿,陈暮还不知道,他这一回去,竟会是半个月之久。
*****
13年的年初,顾家过得有点动荡。
老爷子年纪大了,身体大大小小的毛病不少,但最后压垮他让他住进医院,还要从顾家大哥说起。
顾时屹这一辈,兄弟姐妹共有五人,老大走了老爷子的路,毕业从基层做起,事业发展还算顺利。
事情起因在于他老婆弟弟身上,本是门当户对的一门亲事,顾家上下都对这位长媳十分满意,结婚五年来,她称得上无可挑剔。
但却不知她家中弟弟何时长成了纨绔,换任在即,和已然注定失败的那家公子有过一些牵扯。
而这牵扯被有心人抓住,给顾家大哥使了绊子。
洗牌在即,老爷子撑着病驱为他奔走,多方交涉后,算是帮他平了这次风波,却不想,转眼梁家就来提了联姻的事,他帮这忙,可不白帮。
梁家老爷子老来得女,对自家女儿可谓宠上了天,梁荟玟自小顺风顺水,唯有一件事,没遂了她的意,她喜欢顾家老二,但顾家老二,对她却没一点想法。
帮顾家老大这事,原本是梁老爷子顾念和顾老爷子的战友情谊,被梁荟玟听了去,死活求着老爸拿这事帮她去说联姻的事。
顾家老二哪里都好,就是对她女儿没意思,梁老爷子不是不知道,但架不住女儿夫人左右夹击,他去和顾老爷子提了这事。
这场谈话又不巧被顾家大哥听了去,梁老爷子前脚一走,顾家大哥和顾老爷子随即爆发了一场争吵。
顾老爷子回梁老爷子的是:“现在是新时代了,还是要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愿。”
顾家大哥却说,他不也是听了家里意思取的老婆,这联姻他就联得了,老二联不了吗。
顾老爷子说:“没有金刚钻,还非揽瓷器活,为什么你需要联姻他不需要你不知道吗?”
老大的婚事,是他做父亲的为儿子前程给他选的姻亲。
顾时偈却听恼了,他一直觉得在老爷子心中,他这个做哥哥的,是比不上顾时屹的,这么想着,他也就这么说了。
这段时间顾时偈在家中歇着,一个没忍住语气冲了点。
老爷子急火攻心,一气之下人就进了医院。前妻去的早,对大儿子,自小该费的心,一点没比小儿子少,都是孩子,没有厚此薄彼这一说,却不想,大儿子竟是这么想他的。
......
......
顾时屹赶回京市的时候,顾家上下都到了抢救室。
医生说这次恐怕凶多吉少,让家属做好准备。
顾时屹知晓原委,拉着顾时偈去楼梯间打了一架。
打到一半,抢救室那边传来消息,双双挂彩的兄弟俩一齐去见了老爷子。
老爷子全身插管躺在病床上,看着鼻青脸肿的兄弟俩,他气若游丝地说:“都说人老之前是会有预兆的,鬼门前走这一遭,我知道,到我了。”
“爸,给你做手术的医生说了,没那么严重,你别自己吓自己。”
老爷子强撑着眼皮看向顾时屹,他这个小儿子最像他,从小到大,在他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但长大后却说什么也不肯走他铺好的路,一心做自己的事业。
他做父亲的,不是不知道其中缘由……好在这么些年来,也算做的风生水起,川禾交到他手里,比在他二叔手中强了万倍。
“是你大哥不争气,自己失察连累了自己。”
顾时偈想争辩几句,都是成年人,娶了老婆没有还要教小舅子的道理。
老爷子呵斥说:“你给我闭嘴。”
缓几秒,他又对顾时屹说:“但你们兄弟俩,打断骨头连着筋儿,没人亲得过你们,这次如果我有什么不测,老二,委屈你了。”
顾时屹缓缓阖了下眼,再睁开,他说:“爸,我知道该怎么做,你放心,顾家不会有事。”
有了这句承诺,老爷子安心闭上了眼。
……
……
后事处理完,已经是一周之后,这期间,顾家大哥出面和梁家约定,念在老爷子刚走,顾时屹和梁荟玟的婚事,三个月后订婚,等梁荟玟三年后毕业,再把结婚提上日程。
梁老爷子没意见,这事儿就算定下来了。
顾家大哥恢复上任的第一天,顾时屹堵在了车前,他说:“哥,毕业那会你说你想走爸那条路,又怕爸偏心,机会我让给你了,这次,是我最后一次看在你是大哥的份儿上帮你......”
顾时偈自知理亏,打断说:“你现在也许对这门亲事不满意,但你想想,我和你大嫂不也是听家里意思成的,感情这东西,都是培养出来的。”
顾时屹冷笑一声:“大哥,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爸走这件事,我怨不上你,他年纪大了,早晚有这么一天,但顾家绝不能断在我们这一辈手里,所以我答应联姻,这是无奈之选,也是权宜之计,至多三年,你要自己没本事坐稳这位置,就别坐了。”
顾时偈听恼了,没有哥哥被弟弟威胁的道理:“爸爸退了这么久,川禾要经营下去,少不了政策照顾,没有我在这位置上,你以为川禾怎么每次都能赶上利好政策。”
眼看又一场争吵在即,顾湉汐带着她妈拉开了她两个哥哥。
顾湉汐给她大哥打手势,示意叫他去工作,顾夫人则拉着他哥回了屋。
到屋里头,顾夫人说:“阿屹,你大哥虽然不是我生的,但你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也好,既然答应了要帮他,又何必再吵伤了兄弟义气。”
顾时屹四指撑着额头,表情恹恹的,就是因为他这个大哥和他同父不同母,他处处让着他,却不想有一天,顾时偈会理所应当的觉得他该一直这么让着他。
这段时间顾时屹情绪不振,除了老爷子去世以外,另一层原因,只有顾湉汐知晓,她知道他哥这会听不进去他妈的任何劝导,几句话哄了顾夫人先回屋。
站起身,顾夫人视线在这一对儿女身上转了几圈,儿子一周之内憔悴的像是变了个人,眉眼间全是划不开的悲痛,可丈夫去世,对她又何尝不是重重一击,她叹口气,带着安慰意味拍了拍两兄妹的肩膀。
等房间里只剩下顾时屹和顾湉汐,两人无言坐在那,许久,顾湉汐轻轻点了下顾时屹的手臂:“哥,你真的会和荟玟姐结婚吗?”
她想问,那陈暮怎么办,她挺喜欢她的,相处时的每一声嫂嫂也叫的真心实意,却不想一朝突变,事情到了这种境地。
顾时屹低哑的声线在这时响起,他说:“不会。”
声音很低,却很坚定。
顾湉汐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一刻的震撼,她和顾时偈年纪差的多了点,自小便不亲厚,可顾时屹不一样,这是她的亲哥哥,爸妈忙事业的那几年里,都是他管着她,她哥在她眼里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她敬佩他,也为他担忧:“可嫂嫂如果知道你订婚这事,她肯定不会和你继续的。”
“那就不让她知道。”
“万一......”
顾时屹抬眼,没什么表情的望向顾湉汐:“没有万一。”
顾湉汐想说,这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现在又是互联网时代,就算梁荟玟还要在外头读三年书。
可难保她从哪知晓陈暮的存在,到那会儿,你们又要怎么办呢,但对着他哥冰一般的眼神,她一个字也不敢说。
隔天早上,梁荟玟来顾家拜访顾夫人,碰上和顾夫人告别的顾时屹,她站在他身后,想拉住他的手和他说她其实是想来看他,但出于自小的教养,她忍住了。
顾时屹转身看她一眼,算是致意,而后便要走。
梁荟玟终还是挡在了顾时屹面前,“二哥,你这是要离京吗?”
顾时屹心不在焉的嗯一声。
梁荟玟:“去做什么?”
瞧见儿子眼中的不耐烦,顾夫人喊梁荟玟到身边来,眼前人一走,顾时屹头也没回的出了房间。
梁荟玟巴巴望着顾时屹走的果断干脆的背影,心里委屈的不行,爸爸明明跟她说的是,顾时屹是愿意的。
顾夫人在一旁安慰说:“他前阵子谈了笔合作,拿了一大笔投资,但这投资款是分批到位,资方要看到成果才打钱,阿屹这段时间,为这事熬心费力,你俩早晚是一家人,他有自己的事业,你要学会体谅他。”
梁荟玟把准婆婆对她的指点牢牢记在心里,她红着脸低下头说:“顾阿姨,我知道的,订婚前我就先不走了,有空我多来看您,就当替二哥陪您了。”
顾夫人牵起嘴角笑笑,她的儿子她再了解不过,瞧态度,这就没可能成,但眼下这个时间点,怕老大那里再生什么枝节,两家的婚事只能应下,且看他后面的造化吧。
*****
这半个月,陈暮虽然和顾时屹没联系,但她的生活中发生了另一件大好事。
江逾白马前失蹄,站错了队,他的事业中心要转移到国外去了。
这事是她无意中听来的,虽说她是寄养在江家,但这么多年来,和江逾白圈子里的那些人多少也算认识,有回她和室友逛街,碰到圈子里一公子哥带着女伴在购物。
那人问她:“你哥以后要在美国做生意了,你还在临城读书?”
陈暮不太想和江逾白圈子里的人有牵扯,但人问得和和气气,她也不好不给对方面子,她说是,还要读三年呢。
他女伴从试衣间换好衣服出来,喊他过去参谋,那人上下睇她几眼,这才不疾不徐迈步走过去。
也是有了这茬,陈暮才花了些心思去打听江逾白的现状,怪不得近段时间他顾不上搭理她,原来他已经自顾不暇了。
江家飞离临城之前,付女士象征性的给她来了个电话问她跟不跟着一起去,她说不了,她要读书,没有去美国的计划,现在不会去,以后也不会去。
付芸青不甚在意地说:“随你。”
这是自两人年前通话之后的第一次联系,接到电话的那一秒,陈暮心中是有期待在的,怎么说,这也是付芸青难得的主动联系。
但仅仅半分钟,电话就挂断了。
她拿着手机愣愣的站在那,心中五味杂陈,一直以来,她都不知道付女士为什么不喜欢她,爸爸在时,妈妈对她明明不是这样的,她们一家也有过很多美好回忆。
但爸爸离开后,妈妈像变了个人似的,满心满眼只有钱。
她扯起嘴角自嘲般的笑一声,早该习惯了的,不是吗。
顾时屹的电话就是在这时打进来的。
她无意识的接起喂了一声:“哪位?”
顾时屹在听到陈暮声音的那一秒钟,积压在心中多时的郁闷顷刻间散去,他轻缓的笑起来:“是我。”
陈暮想要丢开心中那点郁结,问问他,你家中的事情都处理完了吗,叔叔情况怎么样,可这人,前脚答应她多多约会,后脚就半个月没了踪影,心里总是有气的,她抿着唇不出声。
电话那头,顾时屹像是对她的不语毫不在意,他说:“暮暮,我今晚回临城,陪我用晚饭吧。”
方才两个字,几秒过去了,她听得也不大用心,可这会儿,当他讲了这么一句后,陈暮便听出来不对劲了。
惯常清隽的声线之下,似乎带了点低沉的情绪,这样消沉的感觉,在以往,从没有过,他好像,不太开心。
陈暮:“顾时屹,发生什么了吗?”
他说:“没什么,实验室几点结束,我去接你。”
陈暮这下更确定顾时屹不对劲儿了,平日里时间观念贼重一人,怎么连今天周末都忘了,她说:“今天周日,不用去实验室的。”
顾时屹很轻的笑了声:“是吗,家里事太多,过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