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传来哐哐的击打声,将刚刚闭眼休息的楚谌吵醒了,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抬起没有受伤的手,解锁了手机。
屏幕上许多人发来消息,问他们在哪里,现在怎么样,还安全么?他没有力气一一回复,幸好学校那边许惟宁已经联系上,也报了平安。楚谌艰难地往下滑动一下手指,就看见了唯一一个显示20多条未读信息的通知栏。
那是吕懿。
最近的一条消息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两个多小时,是吕懿跟他说:【等我。】
事情发生后,他们被店长安排进仓库,只来得及把手机关机,就不敢再动。
当匪徒崩开仓库门,举着枪口对准他们时,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整座商场的电源都被切断了,漆黑的仓库内,只有门口透进来的一两尺模糊的亮光,是来自穹顶折射的阳光。
匪徒看不清货架深层藏着什么,但货架后的人可以清晰地看见,枪口正对着谁。
那是一对母女,看起来也是来观光旅游的。小女孩缩在妈妈怀里,不过才五六岁,硕大的眼眶里盛满了泪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她的妈妈死死抱着自己的孩子,长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面颊上,一片灰败的死气。身陷囹圄,她想不出有什么让自己孩子绝对能活下去的方法。她能做的,只能用尽全力抱着女儿,以此来告诉她:不要怕,妈妈陪着你,妈妈永远爱你。
她们十分不幸地成为匪徒盲选下的第一个目标。
在扣动扳机前的那几秒里,死亡的恐惧让这位妈妈开始剧烈颤抖,她捂着女儿的嘴,大滴大滴的泪水滴落在女儿抬起的脸庞上。
小女孩感受到了妈妈的悲伤,听话地任由妈妈捂着自己,伸出手来给妈妈擦擦眼泪。
这看似漫长的一切,其实只发生在须臾之间。
她们不能动,匪徒现在根本不知道这间仓库藏了人。一旦她们动了,这间仓库就会被一寸寸翻烂,把每一个活着的人都翻出来。
可如果她们不动,子弹入体的声音,依旧会让匪徒察觉到这里有人。
除非,枪打偏了,击中货架,那还有一线生机。
楚谌离这对母女只有三五步之远,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们。
不仅是他,仓库里藏着的所有人都看向这对母女,他们心里也翻涌过万千情绪:救不救?怎么救?是让一仓库人都暴露还是赌一个打偏的可能性?
无论怎么选,都没有完美结局,眼下的境况注定了这一次的结局不会是happy ending。
然而就在匪徒扣动扳机的那一刻,楚谌毅然决然地扑了过去。
那是两条人命,他赌不起。
巨大的冲击力撞倒边上的货架,振聋发聩的巨响过后,门口的匪徒再次举枪,对准已经暴露位置的楚谌。
千钧一发之际,许惟宁举着护照挡在楚谌身前。
匪徒端着枪,慢慢靠近,仔细查看护照和许惟宁的脸,接着把他往楚谌和那对母女边上一丢,继续挨个查看其他人的身份。
最后他们只把m城本地的三位店员和两名顾客带走,留下了楚谌他们,和另外两对外国游客。
看这做法,完全不像报复社会的亡命之徒,更像是某种有目的有预谋,不想与其它国家交恶的组织。
许惟宁压根没心思关心他们是什么人,在仓库门重新关上后立马翻身查看楚谌的情况,问他怎么样。
那对劫后余生的母女终于敢哭出声,妈妈瘫坐在一旁紧紧搂着孩子,对楚谌说了一连串的谢谢。
方才瞬间涌上来的肾上腺素逐渐消弭殆尽,楚谌的脸色慢慢变得苍白。他觉得很痛,浑身都痛,尤其是右边的胳膊,不知道是撞在货架上还是哪里,痛得他忍不住发出一两声抽气般的呻|吟。
许惟宁按照他的话,伸手摸上了右边的胳膊,很凉很湿,带着微微粘稠的触感。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哆哆嗦嗦地开了机。
借着屏幕开机的那点微弱的光,他看见楚谌胳膊上擦了一大道口子,鲜血顺着胳膊缓缓流下。不一会儿,就在楚谌曲着的手心里,积了一小片。
之后的事情变得很简单,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只是被关在这里,在不确定外面是否有人看守的情况下,等待成了现下唯一能做的事情。
楚谌的伤口被简单包扎起来,方才救下的小女孩慢吞吞地走过来,在楚谌面前摊开手。
手心里放着一颗已经在包装纸里融化的巧克力。这颗巧克力一直被她拽在手心里,陪她度过了如此艰难的一个傍晚,是她的勇气和希望。
但现在,小女孩把它送给了楚谌,并蹲在他面前,看他吃完。
黏糊的巧克力很甜,让楚谌在一刻不停的疼痛中得到喘息。他忽然想到去年圣诞节,自己收到的那盒品牌方送的巧克力。
味道很好,很甜,只要吃一颗就能让心情愉悦。
楚谌觉得自己是痛得迷糊了,不然怎么会对这种小孩子的零食怀念起来。
但实际上,疼痛让他异常清醒,思绪清明。楚谌一直坚持到警方找到他们,将他们带出商场,和外面的同事打了个招呼后,才在救护车上晕睡过去。
楚谌很累,明明身体没什么事,但就是睁不开眼。
记忆和梦境混在一起,他想到了许多年前,也有过这么累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