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近爱上了撕胳膊的蜕皮,自己坐在那一撕能撕半天,上瘾似的。
言惊蛰不让他乱撕,小孩子肉嫩,怕再给撕破了,说了几百遍也没用。
“我不撕。”言惊蛰抹抹他细溜溜的小胳膊,“大就是大,小就是小,什么叫一小块大皮皮。”
“就是有点大,可是也没那么大。”言树苗很宝贝地缩回胳膊,“那我等一下再撕,不然撕完就没有了。”
言惊蛰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只有亏欠。
这个年龄的小孩儿明明是最贪玩,也最该带出去培养性格爱好的阶段,言树苗跟着他,平时就只能闷在家里,他的腿一骨折,这个月几乎就没出过门。
撕死皮都能成个爱好。
更让他灼心的是,这样的日子,他也不知道还要继续多久。
“等爸爸腿好了,带你出去玩儿。”言惊蛰说。
“真的?”言树苗眼睛一亮。
“嗯。”言惊蛰也弯起眼睛,“今年生日都没好好过,到时候给你补上。”
话是真的,想补偿言树苗的心情也是真的。
可小孩子跟大人所理解的“等”,从来都不是一个概念。
十分钟没到,言树苗来来回回问了三四次。
“爸爸你的腿什么时候能好?”
“明天可以吗?晚上早点睡觉可以吗?”
“那后天呢?大大后天呢?”
“爸爸我可以去骑小马吗?就是超市那个小马,喂它吃一块钱它就会动的那种。”
“可以坐两次吗?”
他一遍遍问,言惊蛰就耐着性子一遍遍解释。
不过当言树苗又提出新的要求时,他一下子不知该怎么回答。
“爸爸,可以喊上次的叔叔一起吗?”言树苗问。
“什么?”言惊蛰有些愕然。
“就是送我礼物的叔叔,”言树苗比比画画,“还帮我掰雪人的胳膊,还给我钱,还带我坐大汽车,还给我买棉花糖。”
“他是好叔叔,可以吗爸爸?”
言惊蛰沉默了很久,他已经极力避免再麻烦段从分毫,结果无意中又欠了这么多。
“爸爸到时候问问。”他只能这么告诉言树苗,“叔叔不一定有时间。”
段从最近还真没什么时间。
他把自己的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将两三个月的活儿浓缩在三周内,韩野连着两次喊他出来吃饭都没约成。
最忙的一天里,他开车跑了三个地方,在午夜的高速路口险些跟别人撞上。
“疯了啊?”终于碰上面,韩野张口就骂他,“活不过今年了怎么着,给阎王爷挣钱呢?”
话难听了点儿,关心却是真的。
段从懒得跟他逗嘴,不想解释,笑了笑,抿一口杯子里的黑咖啡。
怎么解释呢,他连自己都说服不了——已经过了三十的人了,竟然还会像刚进入青春期一样,需要把时间都挤满,才能遏制住自己的种种情绪。
段从不想再为言惊蛰付出情绪,一丝一毫都不想。
没意义,也没意思。
所以那天从便利店分开后,他为自己近乎可笑的幼稚举动反省了半天,只能强行借用外力来填充时间,杜绝后患。
这事儿他很熟,五年前怎么过来的,那之后他处理自己任何情绪,全都得心应手。
韩野身为铁直男与曾经的情场浪子,无法在这方面真正明白段从的心思。
自顾自说了一阵儿,想起言惊蛰,他嘴上就很自然地带出来:“对了,言惊蛰把这个月房租发我了。”
段从“嗯”一声。
“我是继续不收,还是接了转给你?”韩野又问。
其实言惊蛰要是坏一点儿,哪怕耍耍赖,别每个月到点了就想着转钱,他们仨都能省不少事儿。
偏偏这人实心眼,到时间了就转钱,哪怕钱不够也得先把能给的给上,再附带一大段解释。
韩野回回还得找借口不收,也是折腾人。
他也不用等段从回答,直接开口:“就还是不收呗?”
段从没说话,又举起杯子。
“段儿,我那天琢磨了,感觉这也不是个事儿。”韩野“啧”了声,抱起胳膊往后一靠,用眼神斜楞着他。
“什么眼神。”段从看回去。
“你要真放不下还有心思,你大大方方承认,然后把人追回来,都哥们儿我也不笑话你,毕竟人各有志。”
“但你非说自己没那意思了,一边给他房子住还费这么大劲瞒着……纯冤种吗不是。”
“你做生意挺明白个人,怎么到了他这儿连账都不会算了?”
韩野都不想把话给他说透。
“依我看啊,等他腿好利索就拉倒了。”
韩野换条腿叠着,正正神色。
“你也不可能帮他一辈子,刚来这边生活,有困难你接应一下说得过去。等他顺起来,我找个理由让他搬走。”
“你觉得呢?”
段从没点头也没摇头,他纤长有力的食指在杯身上摩挲两下,倦怠地捏捏眉心。
“你看着办吧。”
韩野这边半真半假支着招儿,然而还没等他出马,言惊蛰那头却先出了情况。
老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是对有钱人的标准。
骨折后第二个月还没到头,言惊蛰拆了石膏,左腿能落地以后,顾不上医生那一嘟噜叮嘱。第一时间就先去姐夫那儿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