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献没再纠缠,起身道:“嗯,照顾好自己,有事儿就和家里人说,别自己硬抗。”——“家里人”三个字咬得格外重,傲气不露自显。
施璟跑到阳台,荧荧路灯下,能看到蒋献走出单元楼。这会儿她才猛然回神,蒋献回来了,真的回来了,三年多不见,有些东西变了,又好像没变。
次日一大早,她都还没醒,贺临给她打电话:“今天去上班吗?”
“上啊。”
“是直接去公司吗,要不要先回家一趟?”贺临问。
施璟:“不回,直接去公司。”
贺临又道:“那衣服呢?”
施璟:“我昨晚没住酒店,回家了。”
贺临稍稍愣住,下意识问:“哪里的家?”
“还能是哪里的家,我自己的家啊。”施璟掀开被子起来,“以后我不住你那里,也不租那个单间了。我就住在自己家,通勤时间长就长吧,我起早一点就行了。”
贺临没敢再跟她争执:“那你今晚下班后我去接你,我们再谈一谈。”
“随便你。”
施璟起来去洗漱,找了以前的衣服换上,坐一个半小时的地铁到公司。
下午下班,贺临开车来接她。施璟开门见山地问:“你为什么要把我赌石的事情告诉蒋献?”
贺临坦诚地解释:“那几日你每天晚上都去公盘,我们约好去看电影,你电话不接消息不回,自己跑去看人家赌。我想找个人劝劝你,考虑过你爸妈,你朋友她们,最后选择了蒋献。”
“为什么是蒋献?”
贺临:“你说过,你以前花钱很凶,但蒋献会一直帮你打掩护,他不会让你丢脸。”
施璟不明白他这个逻辑,往旁边走了几步。
贺临紧跟上去牵她的手,“小璟,我第一次谈恋爱,有些事情不太会处理。我很害怕和你吵架,不敢多劝你,就一时冲动给蒋献打了个电话。”
“我以后不会再赌了。”
贺临抱住她,在她脸上亲了亲,“不赌就好。”
三天后,贺临下班来施璟公司楼下,却没接上她。给她打电话,她支支吾吾说自己有事,让他别管。
贺临立即开车往平沙公盘,找了一圈没找到人。问了几个档口的老板,有人说刚才还看到施璟在这儿逛呢,这会儿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一直找到晚上八点,还是没找到。
正好,这个时候蒋献自己给他发消息,问他施璟去哪里了,怎么联系不上。
贺临给他回复:“好像又来赌石了,我在平沙公盘里,还没找到她人。”
蒋献挂断电话,拿起车钥匙就出门。
施璟此刻在距离平沙公盘500米处的高档玉器加工店。她终于下定决心开料,观察了这么久,积累了这么多经验,敢肯定这次能回本。
如她所猜,真的开出了玻璃种。
玻璃种是翡翠中档次最高的,晶粒小于0.01毫米,玉质细腻纯净,行内称之为“老坑玻璃种”,集亿年山川之精华,历史上的帝王绿翡翠就是这样的玻璃种。
翡翠的质地失之毫厘差以千里,同样一枚翡翠戒指,如果是一般冰种的话,可能卖个10万。但是帝王绿玻璃种,就能卖500万以上。
店里的人都来看施璟这块帝王绿仔料,问她怎么挑到的。施璟笑笑不说,赌石这种东西,经验眼光和运气缺一不可,她前期花了不少冤枉钱买经验。
这次算上是70%靠眼力,30%靠运气。
开料的师傅帮她估价,说这么大块翡翠起码能卖2500万。如果施璟有兴趣的话,可以去了解玉器雕刻的市场,雕成几个玉镯、戒指、观音坠之类,到时候参加拍卖,能赚得更多。
施璟还是放弃了,她没精力去搞这些,雕琢再拍卖也有风险,她志也不在此。她只是兴奋于开料那一刻的悸动。
最后,决定直接把这块翡翠卖给店里的玉石商。
双方找来平沙公盘翡翠鉴定交易协会的鉴定师过来议价,最后定了2800万的价格,施璟和商家都能接受。
走的是平沙公盘这边翡翠交易的合同,鉴定师拍照,注明翡翠的条厚、重量、质地等。通过协会的账户打款,避免买卖双方后续因为翡翠价格波动而发生纠纷。
平沙公盘对这样大单生意流程已经很熟悉,填好合同不到半个小时,施璟就收到款了。
她离开店里,算了算现在的钱,之前她赚了赔,赔了赚。这次不仅把之前的本都回了,还赚了两百万。
店里的开料师傅来追她,问她以后还赌不赌石,可以合作一起看料。
施璟摆摆手:“不了,我以后不怎么玩了。”
“干嘛不玩啊,刚赚了这么多钱。”
施璟:“风险太大,及时收手比较好,多看少买才是正途。”
她揣着银行卡,继续在赌石场里逛,只是看别人赌,自己不赌了。都说赌瘾难戒,施璟却觉得还好,她见过大风大浪,大钱花过不少,热情一退却,就云淡风轻了。
她正在档口看别人切石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施璟,不是说不来这里了吗?”
施璟转过身,朝贺临走过去:“没玩。”
蒋献也在后面出现了,脸上和贺临一样的担忧,怕施璟脱不开身。
施璟走出赌石区,来到外面的岔路口,这里光线没那么亮,树影在脚下斑驳。
她从口袋里取出之前贺临给的银行卡,递给他,“全部回本了,还多赚了两百万,你记得回去后把两百万转给我。”
蒋献走过来问道:“开了45万那块?”
施璟点头。
贺临接过银行卡,又塞施璟口袋里,“这卡本来就是给你花的。既然都回本了,以后就别赌了,一刀富一刀穷风险太大了。”
“我知道,以后不会玩了。”
贺临牵过她的手,还想说什么。
蒋献却不耐烦了,他听不得一点点旁人对施璟的“埋怨”,有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扭曲感。施璟就算做得不对,还有他善后,哪里论得到别人指指点点。
当初他哥对施璟说过“包养”的话,他都恨不得撕了他哥的嘴。
他脸上讪讪,剜了贺临一眼,自认十分明事理地调节矛盾,“这么点小事有什么好说的,风险大不大,施璟自己难道不知道吗?她都收手了,你还想怎么样。她还小,走点歪路也难免,一直骂她干什么?”
贺临被噎住,他哪一句话骂施璟了。
蒋献高高在上,继续指责:“别动不动就说赌这个字,说话没分寸。她今天回本了,该是件高兴的事儿,你一直喋喋不休,她心里能好受吗?”
贺临有种错觉,蒋献的言行举止很像溺爱孩子的父母,无条件无理由护崽心切,别人说一句他家孩子不好,他都得拼命。
甚至于,他感受到从蒋献身上的敌意,除了情敌的忌恨外,还有类似占有欲极强的父母对子女配偶的嫌恶。是高人一等的蔑视——我是施璟的家里人,我有权审判你这个外来女婿。
“你是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话?”贺临心里不是滋味。
蒋献皮笑肉不笑:“家里人。”
第35章
贺临倏忽间只觉得头重脚轻, 缓缓转头看向施璟,施璟纵目远眺,饶有兴致遥视不远处倒车的丰田皮卡。显然, 她对于两个男人的争端意兴索然。
直到此刻, 贺临才意识到残忍的真相。
他和施璟在一起这么久以来, 施璟很少主动提及蒋献, 他起先以为蒋献在施璟心里没那么重要,分开就分开了,过往云烟罢了。
现在才恍然大悟,施璟明明一直都在提蒋献。她说房子是家里给买的,车子是家里给买的。聊天时偶然提到某个旅游景点,她说她早就去玩过了。问和谁一起去的, 她总说和家里人一起去。
生活细节的方方面面更是无孔不入,施璟总有一些奇怪的道理, 雪糕刚从冰箱里拿出来, 要晾一会儿才能吃, 不然会拉肚子;躺着玩手机会腰肌劳损;每天睡觉前要按摩一下头皮, 不然会变笨......
问她这些东西是从哪里看来的,她说是家里人教的。
细细一想, 这个家里人, 大概率就是蒋献。
她处处不提他,生活里却处处都是他。
“该回去了。”贺临不想再和蒋献继续这种无意义的较劲儿, 牵住施璟的手道。
施璟目光收回, 抽开贺临的手,“我们先分开几天吧。”
“为什么?”
“不知道。”
施璟说不出口, 她只是觉得贺临变得和蒋献一样了,她不喜欢这样子, 有时候会在心里埋怨,为什么贺临要辞掉兽医的工作。他以前说过的,家里人管得太严,他不喜欢家里安排的生活,才出来做兽医。
现在为什么妥协了,为什么又回到原点了。
贺临进退维谷,不知该如何弥补,甚至搞不清楚施璟真正在意的点在哪里,是因为他不让她赌石吗,还是因为他把她赌石的事情告诉蒋献了,又或者......仅仅是因为蒋献回来了。
“别这样,小璟,有什么问题我们聊开了就好了。”
他再次握住她的手,抱住她,臂膀紧紧箍住她双肩。施璟没抗拒,语气里浓浓的埋怨,“我都说了我有分寸,我心里有数,你还总是说我,管着我。我最讨厌别人管着我了。”
“是我不好,以后再也不会了。”
施璟被贺临抱着,她对上蒋献的目光。
昏黄路灯下,蒋献优越的五官更加凸显。他什么也没做,静默地看着他们相拥。这会儿才真正意识到,施璟真正离开他了,她有了新男朋友,她和新男友在他面前拥抱,完全不需要顾及他的感受。
施璟也盯着他,嘴唇动了动,用唇语道:“看什么看?”
蒋献笑了,眼底像一潭不见底的井水,牢牢锁住她不放,也无声无息地回复:“就看,怎么了?”
施璟觉得丢脸,轻轻推开贺临,“走吧,先回去。”
“回哪里?”
“回我自己的家。”施璟说这话时,瞥眼蒋献的侧脸,像是故意刺激他。
蒋献站着没动,看着她和贺临上了车,车子开出前方的岔路口。他也上了自己的车,不远不近跟着他们。
一直回到市中心的伦南公馆,施璟带贺临上楼了。
蒋献坐在自己的宝马里,抬头遥遥往上望,看到十楼位置施璟的家亮了灯。不禁在心里感慨,这是他给施璟买的房子,如今她带着新男人住进去了。
贺临这个贱人脸皮也真是够厚,他没有尊严的吗,怎么会好意思睡在女朋友的家里。
施璟收拾着沙发上的衣服,对贺临道:“你回去吧,明天还得上班呢。”
“很晚了。”贺临也捡起沙发上的一件外套,抖了抖,熟稔地折叠。
“就是因为晚了,所以才让你赶紧回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