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我相信你,玩一下也没什么,不要沉迷就好。”
这时,另一道影子在走廊出现,贺临隔着六七步远的距离,神色复杂盯着他们。蒋献柔声对施璟道:“没事的,不委屈,我会解决的,在这里等一下。”
他转过身,直直向贺临走去,在他面前站定。
两人对峙的气场几乎剑拔弩张。蒋献从容取出钱包,翻看里面的卡,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得见,“要多少?”
“什么意思?”贺临保持多年的镇定自若,隐约要倾颓。
蒋献取出一张银行卡,夹在指尖递给他,“施璟花了你多少钱,我来还。”
“蒋献!”贺临牙关咬紧,拳头不由自主捏攥。
“你给我打电话,难道不是为了这个吗?”蒋献慢条斯理,别有意味地笑着,“我答应过施璟,分手了也要照顾她。她这次惹了祸,我当然得替她善后。说吧,她花了你多少钱,我都会还。”
贺临从未觉得如此难堪,他长这么大,头一回感到屈辱。
他怎么会一时冲动给蒋献打电话呢,他当时确实是头脑发热,无计可施,一面是对蒋献的妒恨;一面是不想和施璟吵架,就想着让蒋献提醒一下施璟。
想着,毕竟施璟和蒋献在一起那么多年,知根知底。两人又是因为钱而分手,或许让蒋献提醒一下施璟,施璟就能迷途知返。
贺临深深吸气,而后道:“你想多了,我只是想让你劝她别再赌石而已。”
他没接蒋献的银行卡,步子移开,和他擦肩而过,朝施璟的方向走去。
第34章
施璟看着一步步朝她靠近的贺临, 突然跑开了。她步伐飞快,很快消失在楼梯口,踢踢踏踏的下楼梯声, 又急又重, 她在生气, 从脚步节奏中都能听出来。
贺临无端地害怕, 急不暇择就去追她。蒋献也紧随其后。
路边梧桐木疏影横斜,在秋风的游移下左右打摆。施璟跑出酒店,习习凉意中低头急奔,温度适中的空气变成燥风,让她莫名脸热,羞面见人。
跑到外面的岔路口, 拦上一辆出租车,拉开车门坐上去, “师傅, 先开, 先往前开。”
司机踩下油门, 扬长而去,透过中央后视镜瞄她, “你要去哪里?”
“德桦新城, 花中大道下段的伦南公馆。”施璟报出市中心那套大平层的地址。
“好嘞。”
她看向车外右侧后视镜,远远能看到蒋献和贺临都出来了, 二人就站在路口, 似乎在吵架。施璟羞愤得面红耳赤,几根手指轻轻搅在一起, 脑回路失控地狂飙。
这两个男人在吵什么,他们在说什么, 是不是在谈论她赌石的事儿?他们会怎么说,是不是阴阳怪气地嘲讽她了不长进,朽木不雕?是不是还有可能一块儿对账,谈论她花了他们多少钱?
小气鬼,出尔反尔。
明明是他们自己给她银行卡的,到头来又嫌她花钱多,她都说了她控制不住,他们还偏偏给。自己把钱往烧火盆里扔,还嫌火烧得快,有毛病!
蒋献和贺临长身玉立站在路边,各自拿起手机,目光在街上来往的车辆转荡着,不约而同给施璟打电话。
两人一块儿打,全都显示正在通话中。
蒋献放下手机,对贺临轻蔑地抬了抬下巴,“你先别打,我来打,你打了她不会接的。”
贺临没说什么,当是默认。
蒋献重新拨号,这次是显示无人接听。
“还是我来吧。”贺临又给施璟拨过去,施璟居然接了。
她说话很快,像是难以启齿,“我今晚不回南山路那边了,想自己待一会儿,别再给我打电话。”
“那你今晚住哪里?”贺临忙问。
“住酒店。”施璟随口回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蒋献两指夹着手机,在手里转了转,尴尬又落寞。
他固步自封地以为,即便分手了,他在施璟心中的分量也要比贺临高。他和施璟从小一块长大,又谈恋爱那么多年,到头来居然比不上贺临这个新欢,这让他无法接受。引以为傲的优越感遭到了威胁。
“她说什么了?”蒋献问道。
贺临神情肃穆,抬头正面直视蒋献,“跟你没关系。”
蒋献怔了下,很快将情绪藏得滴水不漏,若有若无的嚣张,“对了,刚才的话还没谈完呢,你想要多少钱?”
“有病。”贺临转身离开了。
蒋献立在秋风中,看向贺临离开的背影。
鄙夷地打量,人长得没他帅,穿上衣服人模狗样,脱下后还不知道几斤几两呢,又抠抠搜搜,施璟花点钱他就急得跳脚。施璟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估计是玩一玩,解解罢了。
施璟那么调皮,无聊了,找个男人玩一玩也是可以理解。
他在脑海过了一圈,决定去伦南公馆碰碰运气。施璟和贺临吵架了,说不定还闹分手,有可能回伦南公馆去了,那里才是她的房产。
在门外,果然看到门缝有亮光。他没出声,收声敛息按下门锁密码,轻轻推门而入。
施璟的情绪总是来得快,去得也快,她光脚盘腿坐在地毯上,一块脸盆大小的黑皮原石端在跟前。她一只手拿着拇指粗细的强光手电筒,一只手握着金刚砂锉刀忙碌。
这块仔料其实是中秋之前偷偷买的,没告诉贺临,懒得听他唠叨。
一共45万,她很看好这块石头,从之前的经验中,总觉得这块开出来玻璃种。但买下来后,迟疑着没敢开,怕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就先带回伦纳公馆这边藏着。
门口突兀的响声将她吓得不轻,手里的强光手电筒直接照过去。
这种专业用于押玉鉴石的手电,光线强劲,穿透力很强,照到蒋献的眼睛上,他被耀得眼睛出现一圈虚幻的光圈,连忙抬手挡住。
施璟看到是他,这才关掉手电。
蒋献揉了揉眼睛,适应过来后,自顾自弯腰在鞋柜里找拖鞋。没找到,里面只有施璟几年前留下的大牌鞋,问道:“我鞋呢,你全扔了?”
施璟一声不吭,低头用砂锉刀磨削石料外皮。
蒋献自然而然走进来,神情自若,如往年同居时一样。
一切好像没变过,似乎还是老样子。以前施璟也是这样,每次他外出工作回来了,她也无动于衷,要么玩手机,要么摆弄自己的小玩意儿。甚至还带着怨气,嫌他回家唠叨,嫌他管天管地。
旧事回溯,画面清晰到可以用手指描绘下来。
蒋献按照以前的路线,来到卧室,轻车熟路打开角落的立柜。
一切原封不动。他以前每次外出住酒店,离开时都会把一次性拖鞋带回家攒着,那一摞用皮筋捆着的拖鞋还在。
拎着拖鞋到门口换下,又去卫生间洗了手,移步至施璟身边,蹲下来看她专注的侧脸。手电光反射到她脸上,细小的绒毛了了可见,似一层薄雾。
蒋献目光一寸寸下泄,看她密而翘的睫毛,黑亮的眼睛,紧抿的唇,半截白净的脖子。忽然燥了,喉结滚动了下。
“再看,拿这石头砸死你。”施璟头也不抬,怄气地警告。
蒋献意识回笼,眸光转到她面前的仔料,手伸过去,白皙指腹在石面摩挲,“花多少钱买的,能开出翡翠吗?”
“45万。你不是看不起我赌石吗,还问这个干嘛。”施璟心里拧巴,用手电头敲了一下蒋献指尖,“手欠,碰坏了,你赔得起吗?”
蒋献被砸得钝痛,收回手,半笑不笑,“这么凶。”
“来我家干什么,出去,这是我家。”施璟挺直身子,脸绷着冷睇他,固执地补充,“别以为是你买的房子就可以乱进,当初你自己不愿意把房子拿走,现在回来干嘛?”
蒋献半靠到后头的沙发,手臂舒展着,“房产证就写你一个人的名字,我还能要回什么。是你自己不改密码,我才回来的。”
“那你出去,这是我自己的家,不是你家。”
蒋献不以为然,眼底水光潋滟,眼尾上挑,“都这么久了,当过大老板了,也交新男朋友了,怎么还和以前一样暴躁。”
“跟你没关系。”
两人静默了十来分钟,施璟一直在打着手电反反复复看面前的原石。
蒋献也跟着看,他惊讶于这样的石头在自然光下什么也看不出,但这种强光手电的光线居然能穿透石皮,看到是石皮下的内部色泽。
施璟将灯光调为黄光,黄光适合带皮鉴玉,照射力度极强,光线能穿透外层石皮,清晰观察到玉肉的水头、颜色、纹路、绺裂等。
蒋献不懂里面的门路,只能看到在光线的穿透下,石皮底下应该是有玉的。因为强光这么一打,黑色石皮底下就隐约透出绿光。
他饶有兴趣地问:“施老板,说说话呗,你都看出什么了?”
施璟将石头往他跟前挪了下,道:“知道我为什么把这块石头带回家看吗?”
“不知道。”
施璟讲得认真:“这是一块高档毛料。对于这种高档毛料,必须沉下心观察,不能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市场里人多口杂,好多人一直在鼓动吹嘘,要么怂恿你转卖,要么怂恿你现场开料。大家都在起哄,现场开料会切得很快,如果是一块好种的话,用寻常的开料方法,非常伤玉。”
“那你要什么时候开?”蒋献又问。
施璟指尖在石面上轻点,没直面回答他的问题。
而是道:“行里有句话‘黑随绿走,绿靠黑生’,石皮越黑,里面的绿越多。按我这块的颜色,里面水头肯定不错。但还不能确定是什么种,我猜是玻璃种带绿飘。如果是的话,我这次就能回本了。”
蒋献听不懂她的话,只是道:“那回本之后呢,还玩吗?”
“玩。”施璟脱口而出。
蒋献暗自叹气,又摸上那块石头,语重心长:“以后用我的钱玩吧,别用贺临的。钱嘛,还是花家里的才没有后顾之忧。”
“家里的?”施璟转过头看,有点憨厚的稚气。
蒋献淡声道:“不是吗,别人每次问你,房子车子哪里来的,你都说家里给买的。我可不就是你的家里人吗?”
施璟垂下头,话不对头地说:“我刚开始接触赌石时,兴头上来就不管不顾。现在才明白这一行得‘多看少买’,得看好了才能买,而不是靠运气去买。”
“真棒,能收手就好。”
施璟慢慢摸着跟前的石头,低声嘀咕:“我也不是真的喜欢赌,就是觉得很好玩。一块这样粗粝无华的石头,里面却包裹着晶莹剔透的心脏,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蒋献点头:“确实很神奇,没切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样。”
施璟将手电筒和砂锉刀收起来,移开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有一个月了。”
施璟兴致缺缺:“来找我干什么?”
蒋献:“贺临跟我说你在赌石,想让我劝劝你。”
施璟还在气恼:“他怎么不自己劝啊,还让外人知道,脑子有病。”
“我也这么觉得,什么垃圾男人,素质真差,咱们以后别跟他在一起了。”蒋献谈噱自若,销歇的优越感又归位了。他才是施璟的家,贺临算什么东西,解闷的小玩意儿罢了。
“你走吧,我要睡觉了。”施璟下了逐客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