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也没怎么细看,目光重点在他的学生证上停留了一会儿,便抬起头。
  他问:我倒还真有个问题,你对你现在的人生满意吗?
  季柯以为他会问自己的一些个人经历,家庭情况,从而来判断他的人品,却没想到他一开口就是问这么深奥的问题。
  季柯没怎么犹豫,点头说:满意啊。
  各方面都满意吗?有没有觉得很难解决的事,或者让你觉得很头疼不想再去管的事。
  季柯想到了他的母亲。
  他妈的事,算是一个比较大的问题,但他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他会不间断的给她的心理医生付费,多余的也不会再管,所以感觉也还好,没有让他很头疼。
  季柯摇摇头,生活嘛,肯定是会遇到困难和问题的,但我觉得目前没有遇到让我感觉难以解决的事。
  江先生点点头,那就好,挺好的,平淡才能长久。
  这位学生家长说是要跟他互相透底,其实什么关键的都没问到,就问到了一些他对生活的感悟,然后就去拿他弟弟的成绩单和课本了。
  季柯心里怪异的感觉更甚,但更怪异的,是他竟然不觉得这种怪异危险。
  季柯看了看学生的成绩和以往做的习题和试卷,大约看了一个小时,心里对这学生该怎么教心里有了谱。
  他放下试卷,抬头一看,只见沙发上空空如也,刚才坐在他对面的江先生不知道去哪儿了。
  季柯找了一圈,然后听到了厨房传来炝锅的声音,紧接着葱蒜爆香的味道传了出来。
  他走近厨房,江先生正围着一条黑色的围裙做饭。
  还有一个小时就要上课了,江先生又在这会儿做起了饭,他觉得自己也没有离开的必要了,就又坐回了沙发。
  他拿出手机,无聊的刷着新闻,等江先生把饭做好。
  大约又过了半个小时,门口传来响动,一个穿着校服的大男生走了进来。
  他嘴里唱着乱七八糟的rap,本来一个人挺高兴,猛地看到沙发上还坐了个人,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
  这种以为没人自我放纵却没想到被人看到的尴尬感觉,季柯大概明白一点。
  他适时地起身,准备自我介绍,然后就见男生张大了嘴巴,一脸震惊地望着他,宿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为何会在我滴家中?
  这句话说到后面莫名就成了戏腔。
  季柯:
  前一秒rap,后一秒古白话 戏腔,这就是传说中的中西合璧?
  季柯保持住了笑容,继续作自我介绍,同学你好,我是来面试家教的,我叫季柯,你想叫我学长或者老师都可以。
  本以为做完自我介绍,这尴尬就该散了,却见男生的表情更加震惊,我的家教?!
  他茫然惊讶的表情像是从来都不知道有请家教这回事。
  就在这时,厨房门打开了,身后的江先生端着菜出来,脸上依旧是温柔的笑,饭好了,小沅,快过来吃饭吧。
  这句话是对男生说的,接着他又对季柯说:这是我弟弟,江沅,这个年纪的小孩儿都有点神经,你见谅。
  季柯摇摇头。
  怪异感upup。
  江沅放下书包去洗手。
  等最后一个菜上桌,三个人一起围坐在了餐桌旁边。
  其实之前因为收拾行李,季柯跟室友们两个小时前才吃过饭,这会儿还不怎么饿。
  但人家都把自己的份儿给做上了,还盛情邀请,一点都不吃显得太不给面子,所以他还是一起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季柯跟他们家人也没什么好聊的,就问江沅最近上课感觉物理难不难。
  江沅啃着鸡翅,十分霸气的一摆手,说:不难,难什么呀,那点内容啊!
  一声惨叫,江沅的脸因为痛苦皱在了一起,刚才的话自然也就顿住了。
  季柯清晰地看到江先生对着江沅温柔一笑,然后江沅立马就换了个态度,改口道:那点内容,还真挺难,啥也听不懂,特别需要一个家教老师来帮我讲课。
  季柯:
  他真的不是遇上人贩子了吗?
  江先生用公筷给季柯夹了块小排,这孩子就是爱说大话。
  江沅立马点头,啊哈哈哈对,我这个人就是有点爱面子。
  季柯干笑着,低头,吃下了小排。
  尴尬的晚饭结束,终于要开始讲课了。
  经过怪异的一下午,季柯也留了个心眼,课就在客厅讲。
  讲课的过程倒是没出现什么意外,江沅也对季柯很满意。
  江先生写了个简单的协议,算是季柯来这边当家教的合同,签了字,季柯就回学校了。
  第二天要上课,一宿舍都睡得很早,没到熄灯时间就上了床。
  季柯晚上又做梦了。
  还是那个糟糕的梦,他被迫辍学打工,他的继弟去国外上了艺术学校。
  不一样的是,季柯这次的梦里多了一个人。
  那是他在会所卖酒时认识的一个人,那人跟他一样,命运凄苦,只能做这样的工作。
  那人不太灵活,倒不是手脚不灵活,是脑子总是转不过弯,经常把客人气到投诉,季柯有一次撞见他又差点被投诉,上去跟客人解释了几句,帮他度过了危机,那人从此就缠上他了。
  季柯没什么朋友,被缠的次数多了,觉得有这么个人跟自己说说话也挺好。
  两人一来二去的,就也熟络了起来。
  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人互相交了底,季柯知道了他这位朋友其实也有一颗很想读书的心,甚至每天下班了都会抽时间看书,压在心底的抱负也忍不住蠢蠢欲动。
  虽然他的同龄人都该大学毕业了,但是没人规定他不能在别人大学毕业的时候上大学啊,正好现在有个伴,他们可以一起努力。
  季柯也重新拿起了书本。
  那位朋友跟季柯一起上了几次自习,发现了他的厉害之处,还经常问他问题。
  两人约定,要脱离这样的生活。
  可惜好日子没过多久,季柯还在学习的事被他的继弟发现了,紧接着,继父就又给他安排了一份工作。
  用继父的话来说就是:你还能抽出来时间看书,那还是有时间,不如再多打一份工。
  季柯当然不同意了,他拒绝了,母亲便又来哭着求他。
  但他还是不想同意,他不想再被压榨。
  母亲用起了屡试不爽的自杀招数。
  季柯不想再管这一切了,结果,母亲自杀成功了。
  那个养育了他又害了他一生的母亲死在了他面前,这场闹剧在大街上上演,立马有人拍下了视频。
  他出名了,成了逼死母亲的不孝子,人人喊打。
  一开始,季柯跟他唯一的朋友还在努力找证据,在网上澄清。
  后来他发现,他们两个人的力量太过于薄弱,根本比不过继弟在艺术学校认识的那些人。
  舆论将他们压的死死的。
  背负着逼死母亲的罪名,季柯就算是继续读书,也难出人头地。
  别说出人头地了,打工的地方把他给辞了,他连吃饭都成问题。
  那天晚上,季柯跟朋友坐在小出租屋里的沙发上喝酒,他喝得有点多,意识不太清醒。
  他问朋友:我活的这二十几年,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别人的事,却要成为过街老鼠。
  我刻苦勤奋,成绩优异,胸怀大志,却连好好读书的机会都没有。
  我与人为善,宁愿失去前途也要孝敬母亲,却成了人们口中不孝子的典范。
  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不公平呢?
  朋友没有说话,抱住了他,轻轻顺着他的后背。
  季柯哽咽的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如果能重头再来,我一定要抛掉所有的束缚,去实现自己的理想,去闯出属于我的未来,什么家呀妈呀的,都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要再管了。
  可是我发现,每一个心有寰宇的人,都善良的过分。朋友在他耳边说:你说你最初受你亲生父亲的影响,最大的理想就是能报效祖国,你想对所有人都好,又怎么会面对亲妈自杀而无动于衷呢?
  季柯吸了吸鼻子,好像也是。
  可我还是觉得我的理想很好,我不想改变,那这样的话,最好就是能在重来的时候,有个人能提醒我,让我狠下心甩掉那些束缚,不要盲目的善良。
  有些救赎不了的人,尽到自己该尽的义务就好,不要强行救赎。
  朋友叹了口气,要真能那样就好了,你这么好的一个人,不该过这样的日子。
  那次谈话之后,又过了几天,网上的舆论不但没消停,反而愈演愈烈。
  已经到了就算不出家门也依旧会被恶意恐吓的地步了。
  季柯每天都会收到花圈,他住的房子窗户上会被泼红油漆,甚至半夜还会有人装鬼吓他。
  没人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暴力,这种日子持续了半个月,他终于忍不住,自杀了。
  梦境太过于真实,季柯被惊醒,因为动静有点大,不止他被惊醒,连跟他头对头睡觉的室友也被惊醒了。
  室友仰着头,迷迷糊糊的问他:怎么了?做噩梦了?
  季柯喘着粗气坐起来,月光从窗外打进来,把宿舍里的场景照的清晰。
  他看着宿舍,确认自己是在清华大学的宿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心跳稍微平缓了一些。
  是做噩梦了。他跟室友说:吵到你了?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室友摆摆手,翻了个身,快睡吧,明天早课。
  好。
  季柯还是有些不放心,下床,翻出来自己的学生证,然后又上床。
  他把学生证压在胸口,望着天花板发了好久的呆,才又沉沉睡去。
  他又开始做梦了,不过这回好点,没再梦到那样恐怖的事。
  这次梦境的主角是他的朋友。
  朋友在梦里依旧是个模糊的轮廓,看不清脸。
  他应该是已经死了,出租屋里只有朋友一个人。
  朋友坐在地上,将脸埋进手里,看起来很痛苦。
  朋友像雕塑一样在那里做了三分钟,忽然,空荡的房间里响起了电子音。
  这个声音季柯无比熟悉,那跟了他三个世界的系统说话就是这种声音。
  【检测到宿主愿望强烈程度为100,快穿系统正在启动中】
  【亲爱的的江先生,您好,我系统228,我仅代表快穿局诚挚邀请您进入快穿世界】
  【您来完成快穿局的任务,快穿局替您实现愿望】
  【您,要不要尝试呢?】
  这一瞬间,季柯想起来了那位朋友的名字。
  他叫江景澄。
  第80章
  早上第一节 是高数课, 在一众容光焕发精神满面的学子中,顶着两个黑眼圈的季柯格外显眼。
  跟他头对头睡的室友名叫黄潇,上课正好也是黄潇坐在他身边。
  黄潇看了他好几眼, 从书包里掏出来一小瓶黑咖啡给他, 季柯,我看你精神不太好, 喝点?
  季柯看了一眼黑咖啡,道了声谢, 接过来,拧开瓶盖, 一口气把那一整瓶黑咖啡全都喝了下去。
  看的旁边的黄潇目瞪口呆,竖起了大拇指, 这可是纯正的美式黑咖啡啊,你不嫌苦吗?
  季柯摇摇头, 还好。
  他现在心里一团糟,
  黄潇又盯着季柯看了一会儿,面露担忧, 你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昨天晚上做什么噩梦了把你吓成这样。
  季柯摆了摆手,是对我来说很恐怖而且很真实的事, 反正不太好。
  季柯不想说,黄潇也没多问,就只问他需不需要请假什么的。
  季柯说哪有第一天上课就请假的。
  这句话刚说完,老师就进来了, 黄潇就闭了嘴。
  一直到下课, 季柯的精神状态都不怎么好, 不过他一直说没事, 三个室友也不好说什么。
  下午没有课,季柯需要去给江沅上课,他午饭也没吃,直接就去了江沅家。
  再过两天就是高中生正式开学,四中还算人性,给学生们放了两天假。
  所以今天季柯去的时候,江沅是在家的。
  看到季柯来,江沅明显露出了不高兴的表情。
  他在江先生温柔的笑容中,依依不舍的拜别了电脑,开始听季柯讲课。
  季柯觉得这个江沅也是奇怪,家里明明有书房,他也有单独的卧室,却非要在客厅上课。
  那位江先生更是奇怪,明明家里有书房,他也有单独的卧室,却非要在客厅办公。
  这就导致他们三个全都攒在客厅,拥挤倒是不拥挤,到底地方大,可就是很尴尬。
  季柯本来就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梦很不舒服,现在这么上课,更不舒服。
  趁着江沅做题的空当,他悄悄抬起眼,打量对面抱着电脑的江先生。
  那种怪异的熟悉感又来了。
  江先生江江景澄?!
  季柯被自己的想法给吓了一跳,江景澄是在他梦里的人,怎么会
  不,江景澄不止是他梦里的人,还是他在快穿世界里遇到的人。
  其实从今天早上,他就一直有一个匪夷所思的想法,他精神状态不好,也是因为一直在想这件事。
  江景澄这个人在快穿世界里出现,也在他的梦里出现,那是不是可以说明,这个人是真实存在的?
  可江景澄真实存在,就说明他梦里的内容也是真实存在的,他并不记得梦里发生的事,如果梦里的事真的发生了,他现在也不会是这个年纪。
  除非,他在梦里的愿望真的实现了,他真的重来了一次。
  重来一次,重生,这种离奇的事怎么可能呢?
  他一边觉得重生离奇,不可能发生,一边又觉得,连快穿局、快穿都存在,重生又为什么不可能存在呢?
  两种想法在他脑子里互相打架,闹得他头又开始疼。
  大概是季柯的目光太过于炽热,江先生从工作中抬起了头。
  两人视线对上,江先生问: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