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衣服?”付晚晚转过身,好像有点惊讶,随后深深地点头,“嗯,好像应该换。你先下去,我去换身衣服就来。”
说着,她扔下林溪,又向二楼深处走了。
林溪摇摇头,觉得付晚晚确实有些不通人情,不过似乎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
她走下楼去。
一楼大厅觥筹交错,只侍应生便有十几人。
林溪刻意慢点走,用眼睛扫过大厅中各色人物,寻觅着那一抹银色西装。
但是大厅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林溪看谁似乎都是一个样。林溪第一次恨自己眼力这样不好,竟然分辨不出霍斯冬。
林溪下到一楼,正在大厅中踌躇,忽然一道声音自下方传来:“姐姐,请问你见到我妈妈了吗?”
林溪向下看去,只见她面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小男孩。
这小男孩大概四、五岁年纪,穿着黑色西装,没有像其他小孩一样系蝴蝶结,而是认真打了领带。头发也用发蜡一丝不苟地梳成了背头,可以说相当正式。
小男孩应该是好看的,但是因为他小小年纪,周身的气场都是严肃正经,让林溪忽略了他的美丑,而是觉得他像个大人一样。
林溪缓缓蹲下,问道:“你的妈妈是谁呀?”
小男孩一本正经地叹了口气,说道:“我的妈妈叫付晚晚,是陆长安的太太,你在二楼碰到她了吗?”
林溪震惊到一时说不出话来,她听说付晚晚要二胎的事迹,但是没想到她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
而付晚晚,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位母亲,她身上完全没有被岁月侵蚀过的风霜,眉眼之中是少见的天真。——林溪身为演员,平时对众人的观察也更仔细一些。
“你是她的儿子,竟然这么大了,真是想不到。”林溪发自真心地说。
随后她说:“你妈妈在楼上,说是去换下衣服,应该很快就下来了。”
小男孩伸手看了手腕戴的表,说道:“妈妈一点都不准时,说好8点下来的。”
林溪看到那只表的时候,就知道它不会低于六位数,林溪先是惊讶,随后想,陆长安的孩子倒也正常。
小男孩又问:“姐姐,你是妈妈的朋友吗?如果你是妈妈的朋友,那我就该叫您‘阿姨’了。”
小男孩说得有礼貌极了,林溪想到在画展遇到的学姐家的小男孩,对比起来,那个小男孩简直称得上“花言巧语”。
林溪笑道:“我和你妈妈小时候见过,不过我的爷爷和她的父亲是好友,所以我的辈分要小一些。你想叫我什么都可以。”
小男孩郑重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林溪问。
小男孩皱了眉头,思考了一下才说:“我叫陆开心,是妈妈给取的名字。不过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等到长大了,我是要改掉这个名字的。”
他皱起眉来,林溪才发现,这小孩没有继承付晚晚的大眼睛,但他的眼睛也很好看,是一双凤眼。
林溪想,“陆开心”确实是林溪会取的名字,她问:“那你长大了,想给自己改什么名字呢?”
“‘千年史册耻无名,一片丹心报天子。’当然是要改一个气贯长虹的名字!”
林溪想,如果爷爷活着,他应该会和这个小孩相谈甚欢,爷爷晚年酷爱诗词,尤其喜欢报国诗词。
“阿姨,你想到什么伤心的事情了吗?”陆开心问。
林溪没想到这个小孩子观察力这么强,她自觉从事演艺行业,对掩盖情绪还是颇为拿手。
“我想到了一位亲人。”林溪不想在付晚晚的生日晚宴上提到“故去”两个字。
“阿姨,你和我来外面。”陆开心说着,已经转身向外走去。
林溪不知道陆开心要带她去哪,但是小孩说得坚定,林溪还是想跟他出去看看。从心底里,林溪也不想在大厅里久呆,她也有些闷。
林溪跟着陆开心走出别墅,走下台阶,在别墅前空旷的平地上站稳。
此时照理说晚宴已经开席,因为付晚晚迟迟没出现,才没有开始,外面已经没有进来的客人了。
陆开心抬头,指着银蓝色的天幕,认真地说:“你看。”
林溪抬头,天幕中群星闪烁,林溪以为陆开心让她看天上的星星,虽然觉得此举有些幼稚,但是她认为小男孩的关照很暖心,她说:“看到星星了。”
“不是星星。”陆开心认真地说,“今晚有流星雨,你对着流星许愿,就一定会实现。”
陆开心话音刚落,林溪看到蓝色天幕中,一颗流星从上追落而下,似乎要落到她身上。
但是流行并没有落下,只是在天幕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随后湮灭于耿耿星河之中。
流星划过的时间实在太快,林溪还没有来得及许愿。
但是她说:“谢谢。”
陆开心说:“不客气。其实流星每天都会发生,只是有的我们肉眼看不到。有的时候看到的时间会间隔比较长。”
林溪点点头,正要问他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便听到一声男人的声音:“开心,你妈妈呢?”
林溪本来是微微弓着身和陆开心说话的,男人的声音响起,她起身,循声望去,从别墅中并肩走出两个人,站在台阶上。
一个人穿黑色西装,对陆开心喊话,想必就是陆开心的父亲陆长安。
另一人和陆长安并肩而立,穿银色西装,卷发贴在头上,皮肤偏于冷白色,在通明的灯火照耀下,好像在发光。
正是霍斯冬。
林溪的目光落到霍斯冬身上,霍斯冬也在看她。
陆长安笑道:“哦?弟妹也在啊。——开心,过来,我们找你妈妈去。”
陆开心和林溪打了招呼后,才走向他的父亲。
陆开心走到陆长安面前,被陆长安一只手臂抱起,随后陆长安对霍斯冬说:“霍老弟,我和孩子先进去了,外面凉快,你在外面和弟妹多待一会儿!”
陆开心从小就不喜欢被人抱起来,他更喜欢像大人一样自己走路,本来开在陆长安怀中挣扎。
听到陆长安说说话,知道父亲是想给这个那两人创造空间单独相处,便说:“爸爸,你放我下来,我快点走就是了。”
陆长安不以为意,他在陆开心屁股上轻轻拍了下:“就你那小短腿,还自己走,老实让我抱着进去。”
陆开心本来被抱起来就觉得父亲幼稚,现在被当着外人的面打了屁股,真是不开心极了!
.
陆家父子进别墅后,开阔的平台上,只剩下霍斯冬和林溪二人。
霍斯冬站在台阶上,林溪站在台阶下。
林溪只是看着霍斯冬,久久没有说话,最后还是霍斯冬单手插兜,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林溪面前。
林溪第一次见到霍斯冬做这个动作,但是竟然毫不违和,霍斯冬现在身上有一种从前很少看到的肆意洒脱,好像破茧而生了一般。
“你,最近还好吗?”林溪看着霍斯冬,最终问出了一句所有影视剧中最拙劣的台词。
问完之后,林溪在心里狠狠吐槽自己。
“很好,你呢。”霍斯冬回。
林溪想,霍斯冬的回话也毫无新意,可是她却因为霍斯冬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而感到心中欢喜。
“我也还好。”林溪说。
“为什么来晚宴,你不是最不喜欢这种社交?”霍斯冬问。
林溪说:“梁老板让我来的,他说有导演要见我。”
霍斯冬一笑:“林溪,你什么时候能学一学花言巧语骗骗我。”
林溪想,为什么她的心中明明有万般感受,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霍斯冬听着别墅内的声音,说:“晚宴开始了,我们进去?”
林溪其实想和霍斯冬多相处一段时间,但是晚宴开始,林溪害怕阮未雪导演找不到自己,便点点头。
霍斯冬转身,林溪跟上,两人默契但无言地走进别墅。
大厅中,付晚晚仍旧没有出现,陆长安站在人群中央,对前来参加晚宴的宾朋表示感谢,让大家无拘无束,畅玩起来。
著名钢琴家肖普生亲自为付晚晚演奏了钢琴曲,虽然付晚晚没在现场,但是宾客们还是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毕竟殿堂级别的钢琴家现场演奏,能现场听到的机会实在不多。
一些艺人也开始表演,林溪没有见到阮未雪导演,也不见付晚晚下来,便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隔着摆放着甜品的小桌子,和陆开心聊天。
陆开心因为被陆长安打了屁股,认为父亲没有尊重他,十分的不开心,但他又不好意思把此事说出来,所以只是默默地生着气。
陆开心小小年纪,却有别人都没有的本领,他能把事情藏在心里,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他表面上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礼貌正经。
“下面请霍先生上来表演,霍老弟的表演,自然不是给我的太太,而是给台下一位有心之人。”
一波艺人表演完毕,陆长安走到人群中间说。
林溪听到“霍先生”三个字,就不能继续和陆开心聊,这个甜品师做的提拉米苏好不好吃了。
陆开心还等着林溪的答复,却看林溪直了脖子,眼睛看向人群中央。
一个穿着银色西装的男子正在在那里,手中拿着绿色口风琴,琴身透着幽幽的绿色,配上一双修长洁白的手,从视觉上就是一种享受。
银色西装男子开始吹奏,曲调哀怨,音色是少见的悲凉。
陆开心不知道这是什么曲子,但是听得出是一首细腻婉转的曲风。
一曲终了,霍斯冬放下手中的口风琴,看着一侧桌上摆放的菊花插花,缓缓道:“‘重见金英人未见,相思一夜天涯远。’”
林溪的眼中不自觉地划下泪来。
陆开心为林溪送上手帕,林溪才意识到自己哭了。
她想到了溪园中盛开的菊花,想到了和霍斯冬坐在菊花边的白色秋千上。当时觉得稀松平常的事情,现在却只能在追忆中存在。
林溪对陆开心说谢谢。
陆开心问:“霍先生刚刚吹凑的曲子叫什么,听起来好像很悲凉。”
“《相思》。”林溪说道。
她知道霍斯冬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曲子。
在去年的跨年晚会上,林溪曾经唱过这首歌,那时霍斯冬还以“迭迷香”的身份,给她单独拍了直拍,把身边的孟寒星涂掉。
林溪看着霍斯冬走向自己,她不自觉地攥住手腕上的佛珠,攥到佛珠都嵌入手腕的肉中。
霍斯冬走到林溪面前,一手拿着墨绿色的口风琴,一手伸出,轻轻拂住林溪的手腕。
他看着林溪说:“轻些,手腕会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