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一诺伸手摁在自己的左胸口上。
好痛,像是被什么东西一片一片缓慢地撕裂着,难以言喻的痛。
“吃糖,吃糖就不痛了。”
褚一诺一边自语着一边大步走过去,直接跪在茶几边去拿盘子里的糖。
她一颗一颗地拆着糖往嘴里塞,用力的嚼碎硬糖,嘎吱作响,被糖渣子划破了舌头,苹果味儿裹挟着铁锈味儿,手里还机械般继续剥着糖纸。
“你说吃糖就不痛了。”褚一诺锤了锤自己的左胸口,嘴里含糊不清地哽咽,“怎么还是这么痛,你骗我,你骗我……”
睡在隔壁的褚天言和陆佳听见动静赶紧出来查看,就看见眼前这一幕。
昏暗里,他们的女儿跪在茶几边,薄削的后背像是被抽干了灵魂,只剩下一具毫无生气的肉/体,趴在茶几上,地上散了一地的糖纸。
他们赶紧走了过去,发现褚一诺的嘴里满是糖,手里拆掉了最后一颗糖,继续往嘴里塞。
陆佳赶紧蹲下拉着拉着她的手,看她麻木的模样,心疼道:“一诺,听话,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褚一诺没有哭,而是挣开陆佳的手去茶几上摸,又趴在地上固执地找糖。
可是再没有一颗糖,一颗都没有了。
“没有了,怎么没有了呢?”她木讷地喃喃自语,“没糖了,怎么没糖了……”
陆佳拉起褚一诺将她抱进怀里:“一诺,你别这样,你别吓我们。”
“没有糖了,没有糖了……”
褚一诺终是绷不住,积压了这么久的郁气在这一刻全尽数爆发了出来。
她摁着自己的左胸口上,痛苦地放声大哭起来。
蹲在一旁的褚天言也止不住落泪。
他之前有问过孔向明情况,孔向明说一开始无法接受,后面慢慢的情绪稳定了下来,学着接受,她治愈能力一向很好,一切就交给时间吧。
回来以后的这段时间,他们也细心地观察着,陪伴着,确实很稳定也很平静,平静到他从来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
就跟往常一样,上班下班,与朋友出去消遣,没事人似的也会跟他们有说有笑。
她没再过问有关顾尧的事儿,葬礼也没去,晚上吃饭还跟他们聊的开开心心。
他们在想或许感情也没有到生死地步,又或许她从小到大遇事都很坚强加之心态本就好,时间是可以治愈一切的。
明明最难的都已经过去了,明明他们可以放下心来了。
可惜错了,都想错了,不是感情不深,也不是坚强心态好,而是一直都在死撑。
这孩子永远都是这样,一个人消化所有,承受所有,永不叫人担心,却更叫人心疼。
……
那晚以后褚一诺仿佛又恢复了元气,好好上班育人,好好谈判救人,好好生活玩乐,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这天周末,苏安希她们几个难得都休息能凑齐,便约褚一诺出来打麻将,打完麻将晚上一起去吃火锅。
几个姑娘喝了几箱啤酒,看的火锅店老板目瞪口呆。
当然,喝的最多的当属褚一诺。
其实她们几个谁有空就会约褚一诺出来玩,怕她钻牛角尖,就陪她好吃好喝好玩让她尽快走出来。
每次几人对口供都很一致,很正常,寻思可能是大家过于担心了。
今天从头到尾她们都玩的很开心,结果喝酒喝到后面就品出问题了。
褚一诺有意喝醉,偏偏她酒量又好,把酒当白水喝。
喝酒也是一种发泄,那就让她喝吧。
褚一诺又闷头一口干了,拎着杯子看向三人,舌头已经捋不直了:“你们,你们知道,谁酒量……最,最差么?”
“顾尧,是顾尧那个负心汉。”褚一诺将酒杯往桌上一拍,噙着红扑扑的笑脸,比了个二,“两杯他就倒,你们说他有什么用。”
大家就沉默地听着她一个人将顾尧来来回回数落了一遍又一遍,嘴不停,酒不停。
“你们老公跟你们说过我爱你么?”
三人本来是不想回答的,却被褚一诺挨个逼问:“说过没有,不准在警察面前撒谎。”
她们只能点点头。
褚一诺又是一口闷,自嘲地笑了起来:“他没有,他不爱我,他从来没跟我说过他爱我。他还不讲信用,他说过永远不会抛下我,结果呢,他小时候抛下我,现在又抛下我,他就是个骗子,大骗子,他根本就不爱我……”
三人彼此互看了一眼,心里也都不是个滋味。
因为她们知道顾尧是爱她爱到不行。
不只是她们,顾尧身边的所有的朋友都很清楚。
他很爱她,就算是他从来没对她说过一句爱,可是所有人都看得见他到底有多爱她,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爱她的证据。
……
褚一诺七月去冰城出差,顺道去了趟漠城。
还是住在班长那儿,她还去见了参谋长一面,都是过来人,自然让她想开点儿,日子还要过下去。她点头应下,也让他好好保重身体。
离开漠城的前一天,她独自驾车去了趟白桦林,漫无目的地在林子里走着,也遇到了一些打卡拍照的游客。
前方有一对小情侣在树上刻字,姑娘嘟囔着嘴埋怨男朋友鬼画符:“你这刻的啥啊,你学学人家这个。”
姑娘指了指旁边的那棵白桦树,男人看了过去:“怎么还有姓诸的,哦诸葛亮。”
“没文化真可怕,诸葛亮姓诸葛,而且这不是诸。”姑娘白了男朋友一眼,“这是褚,褚一诺。”
突然被点名的褚一诺蓦地看了过去。
不可能的,绝对不可能。
虽然心里一直在否认,可是身体却格外诚实地跑了过去。
褚一诺立在这颗白桦树前,眼圈霎时便红了起来。
她抬手,纤白的指尖缓慢而珍惜地拂过树干上熟悉的字迹,脑海里全是当初来这儿的画面。
“要不要浪漫浪漫,树干上刻个名字。”
“损毁植物。”
“不是损毁植物么?”褚一诺泪眼朦胧地一下又一下地摸着树干上的“顾尧[心]褚一诺”。
顾尧,你太残忍了。
你为什么要留下这些证据?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不远处有人在拍视频,大声哼唱着《白桦林》。
“静静的村庄飘着白的雪
阴霾的天空下鸽子飞翔
白桦树刻着那两个名字
他们发誓相爱用尽这一生……”
褚一诺的情绪崩塌在这颗白桦树下,哭的泣不成声。
*
晚上吃饭的时候,马正他们总觉着褚一诺情绪不太好。
“是不是哪儿不舒服?”他关心地问道。
褚一诺笑着摇摇头:“没有,可能要走了舍不得你们。”
马正笑:“有空就多来玩,这儿也是你的家。”
“好,我会的。”
吃完饭,褚一诺陪小宝在院子里玩儿了会儿,一抬头瞥见远处的鸦色天际闪烁着光,像彩色的火焰,漂浮在空中,深深浅浅,姿态万千。
身后有人惊呼:“天呐,是极光。”
院子里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拿起手机相机拍下这百年难遇的奇迹。
褚一诺也跟着摸出手机对准那璀璨的光晕拍了下来。
顾尧,你说这里不会出现极光,能见着就是奇迹。
我见到了。
你看,这世上还是有奇迹的。
……
回去以后褚一诺接到通知,她之前提交赴慕卡尔维和的报名被选上了,开始?????接受为期六十天的封闭式强化集训。
在入营前本来打算跟父母吃饭的,在陆佳那儿得知褚天言最近生意上出了点问题很忙,没时间回来跟她吃饭也就算了。
生意上的事儿她也不懂,帮不上什么忙,只给褚天言打了个电话让他忙归忙,一定要注意身体。
集训结束,即将去慕卡尔前给放了两天假。
第一天晚上大家在一起吃饭,孔向明一家也都来了,聊着聊着聊到了褚天言生意上的危机全靠一个人的注资,不然就真得宣布破产了。
褚一诺见褚天言欲言又止,便主动开口询问:“我认识?”
褚天言说:“顾启,他说他是……”
褚一诺点头一笑,接嘴道:“顾尧的堂弟。”
大家见褚一诺能光明正大地提顾尧,也都放下心来。
他们知道她虽然忘不掉他,可至少她也在为了他过好自己的生活,这也是大家最想看到的结果。
吃完了饭,孔远一跟褚一诺一人端着一杯茶在阳台上聊了起来。
“集训辛苦吗?”孔远一问。
“还好。”褚一诺倚在窗台边,望了眼窗外的万家灯火,勾唇笑着,“以前顾尧教过我擒拿,格斗还有射击,有基础了。”
孔远一看向褚一诺:“你知道吗?”
褚一诺扭头望向孔远一:“知道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