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花满眼泪,
不共楚王言。
于是宁王便将这个侍妾还给了卖饼人,又赏赐了不少金银,让他们能安稳过活。
而王维所做的这首诗化用的是春秋时期的典故。
息侯的夫人因为过于美貌而被楚王霸占,息夫人虽然委身于楚王,却从不肯对他笑。
楚王苦恼,问她为何如此?
息夫人说,我一个女子,身不由己,可我是知道廉耻的,一女岂可配二夫呢?
王维借息夫人为题,写卖饼人之妻不忘旧日夫妻的恩义。
而高月影拿这个来问岑云初,明摆着是在羞辱她。
阖宫上下,唯有岑云初在入宫之前是有婚约的。
如此论来,说陈思问是她的前夫也不是不可以。
高月影拿这首诗来请教,就是暗指无论是身份低微的卖饼人之妻,还是高贵的息夫人,都对一女嫁二夫感到耻辱和无奈。
而岑云初如今安享尊荣,就有不知廉耻之嫌了。
旁边的人到此时更不便插话,只当听不懂。
高月影却还笑着追问道:“岑昭仪,劳烦你给我讲讲吧!”
岑云初喝了口茶,缓缓开口道:“这也没什么难解的,不过是宁王和卖饼人妻子的故事。
王维之所以因此获赏,也不过是因为他第一个做完了诗。
实则随后别人也写了,也都得了赏。
这样浅近的诗,若说深意是没有的。非要说些什么,也多是牵强附会。”
“岑娘娘说得不差,但不知若是你当时在场,又会做出一首怎样高妙的诗来呢?”高月影紧追不舍。
“那宁王只把卖饼人之妻当做玩物罢了,几两银子买来,厌倦之后便又还了回去。
卖饼人的妻子自然也心里有数,毕竟,谁会对玩物动真情呢?”
岑云初说完最后一句忍不住笑了,高月影自然知道,在她们二者中谁是玩物。
岑云初又接着说:“若是我来作诗,也断不会用息夫人的典故。
楚王灭了息国,折辱息侯,这才是让息夫人意难平的地方。
否则以他对息夫人的宠爱和宽容,焉能换不来一笑?”
高月影想拿这个来激怒岑云初,见不奏效,便又给岑云初设陷阱。
如果岑云初不慎说出不当的话来,高月影便可以趁机造谣她对皇上有怨怼之心。
好趁此机会离间岑云初和皇上的关系,进而让岑云初失宠。
只可惜她打错了算盘,岑云初比她想象的聪明多了,根本不上她的当。
这里高月莹还想再说些什么,皇上却到了。
众人连忙起身向皇上请安。
皇上笑着说免礼,走上前握住岑云初的手腕,问道:“你刚才那番话朕听到了,甚合我意。
你如今身子越发沉重,不宜久坐,该当好好歇息才是。”
其余众人听了皇上的话,连忙要告辞。
岑云初却说:“各位且慢。”
然后对皇上说:“她们几位都是来恭贺我乔迁的,我还没谢人家呢。
想要跟皇上讨赏,不知皇上可以不给?”
“你且说想要什么,只要有,如何不给?”皇上看着岑云初说,他眼中的宠溺无遮无拦,看的人只觉得惊心动魄。
“方才大伙儿都夸皇上赏赐给高才人的镯子好,臣妾就想着能不能代她们跟皇上一人讨一只。”岑云初巧笑嫣然,“高才人就不必了,反正她已然有两只了。
况且她年纪小,位份低,给得太多只怕承受不起,反倒是祸害了。”
“我当是什么稀罕玩意儿,”皇上笑了,“回头叫白福去玉器房,取了给各人送去。”
其余众人都向皇上道谢,皇上说道:“不必谢我,这都是云初给你们争的,只要记她的人情就够了。”
高月颖此时心里又愤又怒,又羞又恼。
只是脸上不敢表现出来,还得努力装出一张笑脸。
她当成稀罕宝贝的东西,在岑云初眼里都不如草芥。
赏赐给其他人每人一只镯子,唯独自己没有,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可这又是皇上准了的,自己连埋怨的话都不敢说上一句。
因为一旦说了便是对皇上口出怨言,再被有心之人拿来做文章,未免得不偿失。
回去之后,高月影去了她姑姑高惠妃的宫中。
惠妃对于她今天所作所为很是不满:“你今日实在有些欠思虑了,岑云初必然会记恨你。
你想跟她斗,只怕还嫩了些。听我一句劝,先老老实实在这宫里待上几年。
别忘了枪打出头鸟。”
第485章 栗子
小风炉子里的碳火半灰半红。
屋子里暖融融的,还飘着一股板栗的甜腻香气。
坠子蹲在地上,用小炉钩拨弄着碳火里埋着的栗子。
不时有烧好的栗子毕毕剥剥地炸开。
坠子喜欢吃栗子,且不爱吃糖炒的,喜欢就着碳火烧来吃。
她右手上有一块比铜钱略小的疤痕,就是小时候被火烧的栗子烫出来的。
桑妈妈进来,手上抱着一套被褥。
坠子见了,连忙起身说道:“您老放着吧!我正想着一会儿拿进屋子里来呢!谁想竟劳动了您。”
说着就要从桑妈妈手里把东西接过来,桑妈妈却没让她动手,直接把被褥放在了床上,笑着说:“我还没七老八十呢,做这么点儿活儿哪就累着了。
从你这院子里过,看见晾着被褥。我看这天色也不算早了,虽说今天日头好,晒晒也就行了。
到底是三九天气冷着呢!你在把它们烤一考,要不然寒气一时半会儿散不尽的。”
坠子答应着,让桑妈妈坐在自己床上。
桑妈妈不坐,自己从旁边拽过个小杌子来坐下。
“你这丫头,我见你不在姑娘跟前,想必是躲在房里偷嘴吃呢。”桑妈妈笑着说。
坠子有点儿不好意思,半解释半撒娇道:“好几个人在姑娘跟前呢,况且双怜服侍得十分尽心。
我倒成了没事儿人了,因此就想着一会儿我再过去,跟她替换替换。”
“双怜这丫头的确能干,现在福里上下人没有不称赞她的。”桑妈妈说,“不过不管怎么说,她也是新来的。
你打小就在姑娘身边伺候,可千万不能因为她能干,就都托给她。”
“妈妈你说的对,我这就过去,以后除非姑娘叫我出来,否则我都不走。”坠子忙站起身说。
“你这孩子,我不过是这么嘱咐你一句,何必这么雷霆火炮的。”桑妈妈亲热地拉住坠子,让她坐下来,“姑娘身边服侍的人多着呢,倒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我原也是一会儿就要过去的,”坠子笑嘻嘻地说,“就是想吃几个栗子再过去。”
“你呀,打小就爱这一口!手上烫了疤也不长记性。”桑妈妈也想起了往事脸上的神色变得更为慈爱,“还记得你那年烫了手,我拿草木灰和獾油给你涂上。
每次你都要哭一场,害怕留疤,可到底还是留下了。”
“我原来也觉得丑,后来她们说这个疤倒像个铜钱。手上有钱,不是挺好的么?”坠子说着看了看手上的疤痕。
“还有心思说笑呢!得亏不是脸上。”桑妈妈有些后怕地说。
“栗子烧好了,妈妈你趁热尝几颗,好吃着呢!”坠子把几颗凉下来的板栗剥开了,将黄澄澄的栗子仁放到桑妈妈手上。
“还真是怪香的,”桑妈妈慢慢地嚼了一颗说,“这是你从厨房拿的?”
坠子又给自己剥了一颗,一边放在嘴里嚼着一边说:“不是,是昨天后晌双怜给我的。
前几天我们两个说话的时候,我无意间提了一句,谁知道她有心,竟记住了。
托厨房买菜的人给我捎了一包新鲜的板栗,我可犯不上为这么点儿东西到厨房去翻翻找找。
原来我还想着过两天自己上街去买一些回来呢,可既然她买了要送我。我也不好不收,怕误会我和她生分。”
正说着,双怜挑帘子进来了。
她面上总堆着笑,跟谁说话都和颜悦色,细声细气的。
“原来桑妈妈也在这儿,我说怎么没见着你老人家呢!敢情是闻着香味儿到这儿来了。”双怜笑着说。
“好吃着呢,你也尝尝。”桑妈妈笑着把手里刚剥好的几个栗子仁儿递给双怜。
“您老人家快吃吧!正该是我剥了孝敬您的。”双怜说着也蹲下身,拉过一个小杌子来坐着。
“你怎么也来了?都谁在姑娘跟前伺候着呢?”坠子忙问。
“夫人睡着了,身边只留下两个小丫头。”双怜说,“我出来转一圈儿也就回去了。”
“既然夫人睡着了,倒也不必着急,跟前有人也就是了。”坠子说着递给她几颗栗子,“一会儿你在这儿歇歇,我过去。”
她们两个正说着,一个小丫头找了来,向桑妈妈说道:“妈妈原来在这儿呢,真叫我好找!脚都要跑大了。
穆妈妈她们要打牌,等着您老呢!说您不去,她们就不开牌。”
冬日天短夜长,府里的这些妈妈们要上夜巡夜,若是没有什么支应着,难免要犯困打盹儿。
因此凡是上夜的人便会起牌局,输赢都是小钱,绝不敢玩儿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