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兮脚底生了根,也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客厅里的人,她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抽出沉念骐握住的手。
但是沉念骐握得太紧了,她越用力,沉念骐握得越紧。沉念骐就这么牵着她,他觑了一眼丁淮,丁淮面无波澜的直视他,又看向端坐正中眼睛都不曾抬一下的沉煊业。
“你来干什么?”
沉煊业的漠视,让他十分不爽,他把手里的东西往前一放,撞翻了桌插。
乔兮被吓得用力攥了一下沉念骐的,眼前这个只在重要会议偶尔出现的人,乔兮从没想过会在这种情景见到。
小老百姓见官,大多畏惧。乔兮面上不显,表现得十分镇定,但心里也实打实的紧张,他不仅是官也是沉念骐的父亲。
这个人坐在那里,沉念骐的挑衅他视若无睹,他眉眼低垂,从桌上端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喝了一口又放下,眼眸微掀,眼神锐利如箭簇,他淡淡地开口:“捡起来。”
三个字,毫无转折起伏,没有情绪,只是命令。
沉念骐站着不动,他单手插兜,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安抚地用指腹刮了刮乔兮的手背。
他无所畏惧地跟沉煊业对视,略带嘲讽的开口道:“沉首长日理万机,有事说事,没事喝完茶就赶紧走人,我这里招待不了,恕不远送。”
沉煊业嘴角微勾,身体微微向后靠,仍旧脊背挺直,他双手交迭在腹部,挂着一个很淡很淡的笑,气压陡降,他仍旧轻飘飘地重复道:“捡起来。”
乔兮看了一眼沉念骐,咬了咬唇,她想上前一步,把桌插捡起来,终结他们父子间这让人心惊肉跳的对峙,却被沉念骐加大力度攥着,让她没法迈出那一步。
就在乔兮觉得下一秒可能就要发生点什么的时候,沉煊业轻嗤一声,眼光落在他们牵在一起的手上,两道剑眉微展,不浓不淡地开口:“三十几岁的人了,还是就这点出息。”
站在一旁的丁淮在他这句话落下时,弯腰捡起了桌插,随后把茶几上的那袋子东西拎去了厨房。
沉煊业突然的让步,让沉念骐意外,也让乔兮惶恐。在沉煊业的目光终于屈尊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心跳加快,虽然本能的怵这个人,但还是谨记社交礼仪,此刻她该打一个迟来的招呼,虽然沉煊业看起来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您好,我……”
“乔兮,24岁,J城人,父母早恋未婚产子,后婚姻破裂,母亲转籍失去联系,父亲与人飙车死于一场车祸,由爷爷奶奶抚养长大,你爷爷是个中学校长,因心梗去世,现在只有个患有老年痴呆的奶奶……”
乔兮的招呼没打出口,就被打断,被无视她是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她没想到沉煊业一开口就是这么细致的一份背景调查。她呆愣在原地,沉念骐眉头紧皱想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够了。”
可沉煊业压根没有要停的意思,他看了一眼沉念骐,继续开口:“这种家庭,还能考上F大,说明够聪明。被包养当了几年明星还能果断抛开申请上蒙特雷高翻院,说明有魄力。乔小姐,你马上应该就要毕业了吧,AIIC也在申请中,为什么没有答复你的教授?作为一个聪明人,你不会是为了这么一个人犹豫不决,要放弃你的大好前途吧?”
乔兮瞪大了双眼,沉煊业的话犹如一阵刀风迎面刮过,她在上和园常年24°恒温的空气里寒毛竖立。她一时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沉煊业什么都知道。
她嗫嚅开口:“我没……我没有要放弃。”
否认包养吗?否认不了,沉煊业陈述的是事实,她觉得痛,这一巴掌比严昭昭扇得痛多了,她不知道用了多大的勇气才说出那句我没有要放弃。
“年轻,聪明,漂亮,想走捷径,路也不止就这一条,以你的条件,想跨越阶层找一个不错的对象信手拈来,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什么要跟我这个不争气的儿子搅和在一起。”
沉煊业上下扫视了她一眼,那眼神轻飘飘的,只是轻轻一掠,就像审视一个物件儿。
乔兮的脸由红转白,脸像是变成了一张抹布,被沉煊业踩在脚底下来回碾压,她想说她没有想走捷径,也没有想跨越阶级,她只是单纯的喜欢这个人,她想他就算不是沉总,就算不是沉少爷她也还是会喜欢他。
不,不对,就因为他是沉总,他是沉少爷,他才是恣意潇洒,风流不羁的沉念骐。
电视剧里贫民女主对着少爷高喊我爱的是你这个人,你就算一无所有我也爱你。她们都是骗子,她们爱上的少爷温柔强大,泰山崩于眼前也不动的淡定……她们爱的那些特质是少爷自出生起的这个身份,用金钱,用地位,经年累月的养出来的底气,所以他温柔,所以他淡定,所以他不可一世无所畏惧。
乔兮的手无措地握了握,握到了沉念骐修长有劲的手指,她像是找回了主心骨。她看着沉念骐,一张脸白得像纸,她心虚又慌乱,脑子里诸多想法搅成一团,挑挑拣拣她还是想跟沉念骐说,她没有想走捷径,也不想跨什么阶层。
沉念骐当然知道,沉煊业的话不仅是打在乔兮脸上的一耳光,也是左右开弓迎面暴击的拳头,明明事是他做的,沉煊业却偷换概念。
过往是是非非错在他,没人能够往乔兮身上泼脏水,就是他爹也不行。
“你也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我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别糟践别人。钱是我自己要给的,资源是我硬塞的。以前是我犯浑,上梁不正下梁歪,上行下效,不学好。如果不是我生拉硬拽,她也不稀罕进你沉家的大门。”
一番话说完,原本站在旁边像个冰雕的丁淮也变了脸色,他喉结滚了滚看着已然被触到逆鳞的沉煊业。
到底是十几年也不曾再提的旧事,上次犯浑吼了一通被沉煊业打了个半死,时至今日旧事重提,他也无所谓沉煊业是不是还想打死他。
他们四目交接,针锋相对,沉煊业眼神冷得像冰,他站了起来,看着这张与他八分相似的脸,他们的确是父子,甚至他年轻时的脾气秉性混账做法也继承了个十成十。
他冷笑一声,看了一眼乔兮:“我这个儿子,缺乏管教,十五六岁起就男女不忌,这些年来男男女女各种破事送到我案头的就没消停过,像你这样的男的女的,大学生,明星,主持也包养了不少。”
沉念骐没想到他枪头调转来这么一手,一时慌乱出声直接叫了他爹大名:“沉煊业!”
沉煊业略带嘲讽的看着他:“你迷恋他什么?颜值?权势?人品?二十多岁的女孩儿太多了,你拿什么去赌他会为你收心,对你负责,对家庭负责。人生也就几十年,不要把时间浪费在不值得的人身上。”
沉念骐失控挥出去的拳头被沉煊业精准的握住。看着这双完美遗传亡妻的桃花眼,沉煊业鲜少情绪外露:“一个多月,监视跟踪正事不做,骨裂惹事,去搞秦楼,王闳开背后的刘常委也是你惹得起的?”沉煊业甩开他的手,他看了一眼乔兮,这一眼如寒潭深渊,冻得乔兮发抖。
他抬手用力甩了沉念骐一巴掌,打得他偏了头。
“你的人现在已经到蒙城了吧,继续监视跟踪?怎么?她不进我沉家的门,你还想毕业就把人绑回来?三年前你大言不惭说再见她就是我儿媳妇,现在看来你沉少爷也不过如此。你妈大学毕业的时候你都一岁了,就你这点出息还上行下效,丁淮那一巴掌挨得冤了。”
末了沉煊业丢下一句:“没用的东西。”转身就走。
这一巴掌明显比三年前打得重,几乎立马就肿了起来,指痕发红发紫。
沉念骐第一次在沉煊业面前一败涂地。他想抱一抱微微颤抖的乔兮,怀里却落了空,乔兮避开了他的手,嗓子发紧道:“我,我去给你拿个冰袋。”
军用吉普车内,针落可闻,丁淮看着后视镜内一脸疲惫的沉煊业,说道:“阿骐做得很干净,没有落下任何尾巴,刘常委那边也已经有了回复,王闳开他会处理。”
沉煊业“嗯”了一声,鼻间呼出一口气,显然是余怒未消,他这个年纪能放在心上的人和事不多了,这么多年争权夺利,踽踽独行,全靠一口气耗着,江月死后什么权利欲望,亲缘爱情,都不如那么一双眼睛。
从小到大,随沉念骐怎么闹,闹出再大的窟窿他都给他堵上,江月看不得儿子受委屈,他看不得江月流眼泪,这世界上除了江月他根本什么都不在乎。
如果没有这双眼睛……一个多月就能闹出这么多事,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让他的儿子以损伤身体为代价去挽留。
跟了沉煊业十几年,丁淮的叔叔跟沉煊业是战友,他自己比沉念骐也大不了多少,官场上秘书司机都是皇帝身边的宦官,万岁爷所思所想怎么着也能摸到八九分,今天这一出,到底是有损父子关系,他斟酌着换了一个不常喊出口的称呼劝到:“沉叔这一巴掌,怕是打伤了阿骐的脸面,为了一个女人父子离心,不值当。”
沉煊业捏了捏眉心,他像是想到什么看向车窗外那一溜路灯,淡淡开口:“他没有那个定性,到头来还是伤人伤己,不如算了。”沉煊业喃喃道:“不如算了。”
丁淮还欲再说点什么,最终忍住闭嘴,沉煊业说了一个地址,那是他一见钟情,把江月困了5年的地方,好多年没回去过了,他想去看看。
隐瞒,猜忌,沉默,争吵……这些感情里的不安全感与没有意义的互相惩罚都会让两个相爱的人变得失控,失控了再怎么厚重的爱都会在一次一次的互相伤害中把这爱刮去一层又一层,直到见肉见血,于是爱成了地上那一滩面目可憎的腐肉,难闻又恶心。
他后悔了吗?后悔了,也许该解释解释,权利不过是他要留下她跟老爷子谈好的砝码,那些传得天花乱坠的出轨对象他都没碰过,可是一个不说,一个不问,他还是失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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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煊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都多。
这破VPN终于缓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