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夏与何砚接到通知赶到办公室时,就见对方家长正指着小丫头的鼻子大骂。「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可以乱打人呢?你爸妈是怎么教你的?」
导师见两人出现,连忙缓颊:「庄太太,您先冷静一点,我们坐下来好好听孩子们怎么说,好吗?」
「还需要说什么!没看到我儿子被打得满身是伤吗?还有这巴掌印,这打得有多大力啊!」庄太太焰火高涨,嗓声尖锐,甚至有几分歇斯底里。
韩夏立刻上前,将小丫头搂入怀中,温声表明自己的身分,「我是韩以芮的妈妈。」
母亲一拥抱,小丫头原先忍着的泪就落了两滴下来,下意识往她怀里瑟缩,韩夏见状,心疼更甚,口吻也更冷,「这位太太,老师请家长过来是要协助釐清事情的经过,孩子们都还没说明,你劈头就先指责我的孩子,是否太过武断了?」
「韩小姐,我知道你一个女人家独自带小孩辛苦,也知道你家大业大,但就算这样也不能宠小孩宠到是非不分吧?」庄太太拔高语调,「你看看我儿子被打成什么样了!」
「两位家长,我相信孩子不会无缘无故就打人,我们要不要先坐下来,听听孩子们怎么说?」眼看气势剑拔弩张,导师再度出面缓颊。
庄太太哼了声,心不甘情不愿地在儿子身旁坐下。
韩夏沉气抑下怒火,拉开坐椅入座,牵起丫头的手,柔声问:「宝贝,你和妈妈说,你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韩以芮咬着唇用力摇头,不愿开口。
庄太太见状,立刻出言奚落,「你看!不敢说了吧!她就是有暴力倾向!」
韩夏淡瞟她一眼,气场盛大,目色锐寒,空气沉静一瞬,庄太太被那气势震慑,立刻噤口。
她重新将视线放回孩子身上,把语调放得更轻,「宝贝,你要和妈妈说,妈妈才知道这件事是谁的不对,是谁该和谁道歉,所以你告诉妈妈你为什么要动手打人,好吗?」
小妮子还是摇头,把唇咬得更紧,眼眶也比前一刻还红。
韩夏有些急了,「韩以芮,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
「我不要说!」丫头被骂得委屈,哽咽喊道,接着就低下头,谁也不看。
「你为什么不说?你不说我要怎么⋯⋯」韩夏认为孩子刻意闹脾气,下意识就要责骂,男人却在这时上前,感受到臂膀上传来的温热,韩夏愣怔回头,就听见他说:「我来跟她说。」
韩夏抿唇,儘管心中有几分犹豫,还是起身把位置让给了他。
男人侧身坐了下来,伸手轻握小丫头摆在腿上捏得死紧的小手,温声啟唇,「芮芮,你可不可以告诉叔叔,你为什么不想说你打人的原因?」
丫头眼睫轻颤,拗着脾气哼声:「我就是不想说。」
何砚不恼,依旧耐着性子引导,「为什么不想说?是因为你真的像庄妈妈说得一样,你没有任何原因就出手打了同学吗?」
「才不是!」小妮子气呼呼地回。
「那是什么原因让你不想说?」
韩以芮咬了咬唇,稍微转过头看他,沉默了好一会才囁嚅:「⋯⋯我不想说,因为妈咪听了会难过。」
韩夏一怔,急忙上前想劝,何砚却稍稍移动身子制止了她,看出他不希望他在此时介入的意思,韩夏抿唇拧了拧手,又退了回去。
男人温着声,把孩子的回答换句话再说一次,「所以你是怕妈咪听了会难过,才不想说打人的原因吗?」
韩以芮点点头。
「那如果叔叔把妈咪的耳朵遮起来,你愿意告诉叔叔你为什么打人吗?」
听闻,丫头有些犹豫,抬眸看了母亲一眼,「妈咪真的听不到吗?」
他承诺,「嗯,叔叔会把妈咪的耳朵遮起来,妈咪不会听到。」
「⋯⋯好。」
孩子终于愿意松口,在场其馀三名大人心里都是意外,却也没敢出声,生怕一个差错就让孩子重新缩回壳里,没法把事情完满解决。
何砚噙笑,轻抚了抚小丫头的发,他自椅上起身,抬手虚捂她双耳。
温热贴上耳廓,男人的气息近在咫尺,韩夏心里一片慌乱。但同时,她也担心没办法听见孩子的声音,颤着眼回头,他却只是暗暗给了个眼神,要她配合演出。
看出他的打算,韩夏抿唇,决定相信了。
「芮芮,叔叔现在把妈咪的耳朵遮起来了,你可以告诉叔叔,你为什么动手吗?」
韩以芮看着捂在韩夏耳边的大掌好一会,最后才支支吾吾地开口。「因为庄子奇说我是妈咪不知道跟谁生的野小孩,我不喜欢他这样说妈咪的坏话,所以我才打他⋯⋯」
空气沉静一瞬。
孩子软糯中带着哭腔的语声回盪在静謐的教室里,导师深感震惊,原先态度高傲的庄太太面色一瞬成了尷尬,韩夏则是在听见第一句话时泪就落了。
她别开脸,不让旁人看见眼泪。
何砚收手,眸光凛冽地看向对座的女人,缓慢啟唇,「庄太太,我的孩子已经解释了她动手的原因,现在能不能麻烦您还有您的孩子好好地解释,她刚才说的那些话是怎么一回事?」
「这⋯⋯」庄太太一时语塞,连忙转头问儿子,「你真的这么跟人家说?」
「我又没说错!是妈妈你自己说韩以芮的妈妈没有结婚,她是她妈妈跟外面不知道哪个男人生的野小孩的!全部都是你说的啊!」小男孩没想到自己成了眾矢之的,气哭地把从家里听来的话全盘托出。
孩子忽然失控吐出实言,庄太太一惊,脸色倏成惨淡。
听闻,男人眼底的寒意更甚,「庄太太,我的孩子动手的确是她的不对,我会请她向您的孩子道歉。但同样地,您的孩子如此出言伤害她与她的母亲,是不是也该向我的孩子道歉?」
庄太太却改口:「小孩子偶尔打打闹闹也是很正常的事,用得着这么小题大作吗?」
「童言无忌?小题大作?」何砚冷哼,眼底烈火猖狂。「您的孩子刚才说,这些话是从您口中听来的,您说他童言无忌,意思是您确实说过这些话,是吗?」
意识到自己失言,庄太太立刻辩驳:「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说这种话?」
何砚冷言,「所以您现在的意思是,您的孩子在说谎,是吗?」
一席话堵得对方哑口无言。
何砚心里的火还没发完,如锁定猎物的鹰隼,杀红了眼,紧咬不放。
「您对一个孩子说出如此言论,这行为本身是否妥当,我无意讨论。但您让孩子耳濡目染,甚至到学校里对着同学说出这样的话,伤害了孩子的情感,还让孩子因为害怕母亲听了伤心,不愿说出实话,这样的情况我请您的孩子道歉,您说我小题大作?」
「我若真要小题大作,就连您,我也认为该向韩小姐道歉。甚至,你的言论已经涉及人身攻击,我若真要计较,我应该立刻联络律师代韩小姐提起刑事告诉与民事求偿。」
「现在,您还认为我要个道歉是大题小作吗?」
男人质问的音量不大,语调也平稳,字里行间却是天寒地冻。
庄太太自知理亏,见风转舵,压着儿子的头斥骂:「还不快跟人家道歉!」
「我不要!我又没有说错!」小男孩发现连母亲也不再替自己说话,又大哭了起来。
「你快道歉!道完歉就没事了!别在这丢我的脸!」庄太太面子掛不住,气急败坏地骂,见儿子哭个不停,又回过头叫屈:「没看都把孩子逼哭了吗?这就是你想要的?」
何砚冷笑,「把他逼哭的人是您,与我何干?」
「你⋯⋯」庄太太气结,转而向导师讨救兵,「黄老师,你就放任他们人多势眾,欺负我和我儿子吗?」
导师立场为难,却也没偏颇,「庄太太,这件事真的是您和子奇的不对。」
「你!」庄夫人孤立无援,气得直接起身,连带着把身旁的孩子也扯了起来,恼羞高呼:「我现在就要替我儿子办转学!校长在哪里!」
何砚压根没管她撒泼,持续逼迫,「办转学手续之前,先让您的孩子道歉吧?」
他大多时候都没脾气,也愿意对全世界温柔,但一旦有人触碰到底线,伤害了他想保护的人,他一分都不会放过。
连他都捨不得伤害的人,全世界就没有人能伤害她。
韩夏止住泪,回过身就看见男人罕见逼人的模样,知道他是真的动怒了。然而对方显然不讲理,要是再这么僵持下去,事情非但没完没了,还可能闹大,反而得不偿失。
她走上前,伸手轻拉了拉他衣袖。
「好了何砚,不要这样。」
盛怒之中忽而听见她喊他的名,原先暴雪纷飞的思绪白了几秒,凛冽的眸色软下,连气焰都少了几分。何砚沉气,抬手轻抚小丫头的发,温声道:「芮芮,虽然你是因为生气对方说妈咪的坏话才动手,可是打人就是不对,你得先和同学道歉。」
小妮子听懂了他的话,抿了抿唇,囁嚅道歉:「庄子奇,对不起,我不应该打你。」
小男孩一怔,原先还掉个不停的泪忽然就停了,最后动了动唇,也道歉了。「韩以芮,我也跟你说对不起,我不应该乱说话,你不要生气了,对不起。」
见孩子双双道歉,导师与庄太太都松了口气,认为事情已经圆满落幕。
何砚却依旧冷着脸,「庄太太,请你道歉。」
韩夏却制止,「何砚,我说不要这样了。」
「⋯⋯」
男人沉吁,别开眼,妥协于她。
每次只要碰上她,他就成了毫无原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