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露华已经来到了摇篮前。
她俯身摇着宝宝,轻轻地,面带微笑地看着他,声音也温柔,“桃桃,你长大了, 过哪样的人生,和哪样的人结为伴侣,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即使有人反对, 也没有任何人可以指责你, 倘若你坚持, 妈妈不会阻拦,但倘若你坚持错了……”
“妈妈。”以桃冲上前,握住她的手, 激动地解释,“您放心,四叔的身世……我不知道您是否了解,虽然我不能说, 但我可以保证, 我们的关系, 绝对是正常的,绝对、绝对不会影响到您的幸福……”
“你以为妈妈是因为自己吗?”她松开以桃的手,把宝宝抱了起来,小心呵护在怀中,以桃泪眼看着她,印象里,却从未见过她如此小心温柔的模样。
“妈妈今天和你说句实话,宝宝平安出生,我就已经知足了,就算老夫人不让我迈进最后那一步,我也不在乎,和不和松霆领证,又有什么关系呢?”
以桃摇了摇头,“不会的妈妈,不会影响到您的……”四叔和季家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他不是老爷和老夫人亲生的,可这些话她不能说,也轮不到她说。
梁露华笑了笑,放下宝宝,转过身拉住她手,到桌边坐好。
“傻桃桃,妈妈都说了,不是为了自己,妈妈是担心你。”
“刚刚张妈那样对你,难受吗。”
以桃点了下头。
“可是你要知道,既然选择这条路,早晚会有这一天。”
“到那个时候,不只是在园子里,甚至你身边所有认识你的人,都有可能像张妈那样对你。”
犹如洪水猛兽,避而远之。
“你有想过,你身边的朋友、同学,家里的亲戚,甚至外婆,她们会怎么看你吗。”
以桃含泪摇了摇头,“不,外婆不会的,她能理解我,也会支持我。”
梁露华笑了一下,“那其他人呢。”
以桃沉默了。
“其他人的反应,只会比张妈更令你难受。甚至她们会在背后对你指指点点……”
“桃子。”她让她抬起头来,“你告诉我,到时候,你要怎么面对那些流言?”
“想说你不在乎?”
可以桃的表情却出卖了自己。
她在乎。
“妈妈,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如果你是想要我和四叔分手,对不起,我可能做不到。”
“但如果你想让我阻止四叔……我想我也做不到。我不想继续隐瞒您,其实我和四叔在一起很久了,刚一开始的时候,我答应过他,等到您的孩子平安出生以后再公开,四叔答应了我。他没有再逼迫过我,能忍到今天,已经是他对我最大的耐心……”
梁露华:“可你做好心理准备了吗。”
“妈妈不是要阻止你们在一起,我说过,只要你愿意,妈妈就会支持你,你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可如果你选择错了,后果也要自己承担。”
以桃沉默。
“他大你十四岁,无论你们怎么想,在外人看来,这都是一个逾越了道德伦理,令人无法接受的差距。何况社会对男人向来宽容,对女人却诸多偏见,尤其是当弱势女子在位高权重的男人面前,一旦公开,你就会被贴上数不尽的标签,而如今你享受到的所有便利,将来都会成为别人口中攻击你的武器。”
“我没有!妈妈,我没有利用四叔享受任何便利!我不是利用他才和他在一起,”以桃承认,“当初我接近四叔,确实是觊觎他的权力,可是后来我就不是这么想了……”
“没有人会听你解释,桃桃,你现在太弱小,你的解释,不会被任何人听到,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在外人眼中,你就是想要攀附权贵,依靠年轻和美色……”梁露华给她擦干眼泪。
“想要摆脱那些标签,除非你能站在最高处,让别人一眼就能看到你自己,你也不想一辈子成为某个人的附属品,对吗?”
以桃的思绪越来越混乱。
梁露华继续问她:“喜欢他吗。”
她点头,“他很好。”
“他对你好吗?”
“好,妈妈……他对我很好,真的很好,对我来说,他也是最好的……”
以桃第一次,把和四叔的交往,日常的相处,四叔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一一讲给了梁露华听。
梁露华很欣慰,也很惭愧。其实他当然知道季宗良对桃桃有多好,不然怎会连她和松霆的孩子都要保?
她这么问,只是想让以桃知道,这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掏心掏肺的好,是以爱为前提,但爱却是相互的。
她牵手她的手,反问道:“他若对你这么好,桃桃,你能为他做些什么呢?”
以桃愣住。
她能为四叔做些什么?她想不到,她好像什么都无法为他做。
“他比你大,自然也会比你先老,他会比你先白了头发,也会比你先离开……桃桃,你想过吗,你能接受吗?等他老了,有一天羽翼不再□□,无法再像年轻时候那样无微不至地照顾你,你有能力为他遮风挡雨吗?”
“孩子。”梁露华将她拥进怀里,“妈妈只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妈妈会永远在背后支持你。只不过,妈妈希望你能先成为你自己,然后再成为别人的妻子。叫任何人提起我的女儿,首先想到的,是她的名字;叫她站在最高处,用自己的名字,破除一切偏见和蜚语;叫她也知道,和最好的人在一起,就要首先成为最好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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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季宗良来接她。
车子就明晃晃地停在大门口,也不避讳,人穿着休闲衫,一手掐着烟,潇洒地站在车身旁,眯眼看着小孩儿从里面跑出来。
逆着夕阳的光,朝着他奔来。
还有五米的距离,季宗良一手拉开车门,随手将烟碾灭,下一秒,以桃像风一样,瞬间钻进了车里。
这么急?嗯哼,比他还急。
季宗良随后上车。
一上来,便捉住她手,往身上带,几天不见,就快受不了。
他好想她。
低头亲她,反被小家伙推了一下,伸手隔开一定距离,义正言辞制止:“四叔!不要这样!好歹你是个有身份的人,守点规矩好不好。”
车里还有别人呢!
季福笑嘻嘻地在前面开车,假装啥也没看见,他早就见怪不怪了。
季宗良清了清嗓子,被个小孩儿当着下属的面训斥一通,脸也有点不好看。
翘起大长腿,抱肩,痞痞地勾着唇角。
“怎么,桃桃不想四叔?也对,桃桃回来后第一时间就是来看别人,也没说给四叔打个电话。”
还是他派人在暗处保护她安全的保镖,第一时间通报给他的。
本来在医院,一接到消息,液也不输了,马不停蹄赶来西山接她。
不然今天这种闹闹哄哄的场合,他才懒得出现。
季福在前面听着,四爷这脸子掉的,怎么还委屈上了?
其实以桃有特别多的话想问他,问他是不是决定公开了,问他计划到哪一步了,后面打算怎么办?如果老爷和老夫人强烈反对,他又该如何说服他们?太多太多,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她不敢,怕他真的承认,而自己还没有做好准备。
远去的视线下,西山御园恢弘的江山紫铜门在一点点缩小,湛蓝的天际盘旋着一只展翅翱翔的老鹰,以桃凝视着后视镜,心思恍惚,又想起妈妈的话……
“怎么了?”季宗良俯身过来,温柔将她揽进怀里,低头蹭了蹭她脸颊,“是不是四叔刚刚的话说重了?”
“四叔道歉,四叔不是故意的,只是想逗逗桃桃。”
以桃把脸慢慢靠在他怀里,伸手抱住他。
“四叔……”
“嗯?”
“你之前养在小院儿里的那只鹰呢?”
季宗良:“怎么想起问这个?
“没,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好像除了第一次,后来就再也没见过了。”
季宗良手里把玩着她的一缕发丝,沉默了一会儿,这时季福突然在前面开了口。
“被送走啦。”
“为什么?”以桃从季宗良怀里探出身,问季福,“它不是在四叔身边陪了很多年的?”
季福说当然是因为以桃小姐您啊!
“怕您害怕,已经再也不敢来了,所以就给送走啦。”
季福忍着没说的是,院子里的那些花花草草,也是为了吸引以桃小姐过来,才种的呢。
“多嘴。”季宗良嗔怪一句,叫季福好好开车。
以桃突然不说话了。
她看起来有点低落。
季宗良想着以桃刚刚的“训斥”,本想亲亲她耳朵,后又改成捏捏她手指。
“养着玩的畜生而已,送走也没什么不舍得的。”
“开心点,嗯?”他故意逗她,“四叔舍不得的,就只有桃桃一个。”
不知他是否看出了什么,联想以桃从园子里出来后的不太对劲,季宗良也估摸出了一个大概。
以桃依旧有些失落。
季福没控制好刹车,车子突然拐了一个急弯,季宗良一瞬间张开双臂,将以桃稳稳固定在怀中,没让她受到一点颠簸。
但以桃还是受到了一点惊吓,季福在前面连连检讨,慌乱中,以桃听到四叔凑到她耳边,轻轻开口说,
“如果能和桃桃光明正大在一起,哪怕让四叔放弃一切,也甘愿。”
那晚以桃留宿在睦南区。
和四叔做'爱。
半个多月没见,他做的很凶。
她意识到,其实四叔一直在背后铺垫着一切,也许已经到了最后一步,现在就等她点头那一下了。
可那一下她该点吗?她什么时候点?
她能感觉到,那只老鹰飞走了,可四叔孤单寂寞的生活里,是需要另一只宠物来填补他的世界。
可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不可能永远陪在他身边,她不甘愿,让那样的标签永远伴随她的一生,即使在那些标签下,在四叔的庇护中,她的一生依旧可以过的顺遂无虞。
她需要好好想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