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怀安和顾安顏进了图书馆,挑了一个临窗边的桌子。
透明的玻璃窗,外面的阳光大把大把地洒进来,懒洋洋的暖,搭着安静的空间,无聊的原文书,也或许,还有对面人身上那股温柔的、令人安心的气息。
顾安顏看着书页上密密麻麻的英文字,眼皮垂了下来,头倒在了书上,睡得很沉。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国一上学期的十一月,仍是懵懂青涩的年纪,当时音乐课上,顾安顏因为直笛测验时表现得好,课后,音乐老师问她愿不愿意参加校队。
看着音乐老师的笑容,顾安顏沉默半晌,「老师,我可以回去想一想吗?」
「当然可以。」音乐老师人很亲切,「你想好以后再跟我说,有什么问题也能问我。」
顾安顏点点头,乖巧地和老师道别。
她想了好几天。
顾安顏对直笛很有兴趣,对于加入校队,其实是愿意,也期待的,但她仍有些犹豫。
顾安顏性格慢热,不太擅长与人相处,校队的学生大多是学期初就报名,参加面试以后进去的,她有些担心,自己一个人在期中忽然加入,能不能跟大家相处得好。
想了许多天,她最终还是在一个星期后的音乐课,和老师说了想加入校队。
老师欣然同意,让她隔天早上来参加团练。
第一次团练,她刚踏入室内,便看见所有人都拿着自己的笛子,按照声部坐,一个个皆低头看着谱架上的乐谱,认真练习着。
也许是老师已经打过招呼了,所有人看见她进来时,并没有太大反应。只是响起了轻微的谈话声,有些人正交头接耳,在直笛或清亮、或沉厚的声音里,并不明显。
在老师来了以后,那点细微的声响也归于平静。
顾安顏在校队里,一直是安安静静,勤恳练习的学生。
但初入校队那段期间,她其实有些跟不上。
校队里的乐谱比平时音乐课时用的难上许多,指法也更繁复,她时常找不到大家现在到了哪一个小节,她现在该按什么指法。
上课的老师也知道她是新进成员,起初并未多说什么,直到两个星期后。
那天,所有声部的合奏里,顾安顏在高音时,吹了破音。
尖锐的声响刮过耳膜,难听且刺耳,那一瞬,整间教室都安静了下来。
顾安顏脑子有半晌空白,回过神来时,她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沉重得她喘不过气。
缓慢放下了手里的中音笛,顾安顏捏着笛身的手紧了紧,她对上了指导老师的视线。
那是饱含复杂情绪的眼神。
些许不满、些许无奈,更多的,是失望。
顾安顏垂着头,听着教室里掛鐘的声音,滴答、滴答、滴答。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最后,老师只是叹了口气,「同学,如果跟不上的话,可以找其他同学教你,自己也要多练习,行吗?」
顾安顏有满腹的话想说。
她想说自己已经很努力练习了,她不想拖累大家,不想成为一片和谐乐音中那一个尖锐刺耳的声响,她真的尽力了。
但她最终,只是垂下头,沉默地点了点头。
下半场团练,顾安顏始终都没再抬起头。
直至下课鐘响。
她低着头,拎着东西就想回班上,却在走廊上被叫住了。
「那个……顾同学?」
是男孩子清澈的声音,语气温和。
顾安顏停住脚步,却没转过身来。
「嗯……你还好吗……」男孩子走了过来,只见女孩头垂得更低了。
无奈,他只得蹲下来,仰头望着女孩。
只见女孩子一双眼睛黑白分明,清清亮亮的,此时蓄满水雾,眼眶通红。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视线模糊,顾安顏看不清眼前的人。
却能听清,他话里带着些担忧,语气很温和,「你、你别哭……你要是遇上什么问题,我可以帮你的……」
说来奇怪,两个星期来,面对校队里的冷漠,顾安顏都只是咬牙撑着,督促自己,要更努力才行。
可是当有人朝她释出温暖和善意时,她却忽然撑不住了,强忍许久的泪终于从眼眶滚落,划过脸颊。
眼泪滑落,一滴接着一滴,眼前的雾气消散,她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个面容白净清雋的男孩子,正满眼无措地望着她,手忙脚乱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面纸。
「……谢谢。」她哑着嗓子,接过面纸,抹了抹湿透的眼睛。
「……你还好吗?」男孩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
「还好。」顾安顏勉强笑了笑,「谢谢你啊。」
「没事就好。」男孩子看起来松了口气,「对了,我叫慕怀安,七年三班的。」
他微微偏头,笑着说:「我也是第二声部的,你要是遇到问题,可以来问我喔。」
顾安顏望着他,心底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汨汨流淌。
于是她收了眼泪,破涕为笑,「谢谢你。」